第323章 覆局,何勞對手
莫若淩霄 by 月關
2023-6-4 00:06
翌日壹早,許諾便帶了羅克敵和八名軍士,去了風瀚園的顧府。
自從重返姑蘇,這是許諾第三次登顧家的門兒。
但還是她第壹次正式登門。
消息傳報進去,顧渚良十分歡喜。
上壹次他去桃花塢見了小諾,便邀她在府邸尚未完成之前,仍到風瀚園居住,卻被小諾婉言謝絕了。
許諾說,她罪名雖已開釋,卻還要配合汝陽王調查“殺良冒功案”,因此還是住在行轅,方便行事。
顧渚良雖然遺憾,也不好再勸,畢竟協助查清這樁案子,也是在為許諾的親人復仇,當時他只能告訴小諾,若有閑暇時,常來府中坐坐。
如今許諾果然來了,老爺子很高興,連忙叫人把她請來自己的住處。
……
顧沐恩的住處,盧俊文正與他在軒廳對坐長談。
二人面前擺著壹副棋盤,但棋面過半,兩人的心思,卻顯然已不在奕棋上。
“沐恩賢弟,怎麽樣?為兄沒有說錯吧?”
盧俊義淡淡地道:“陳琛,已經遭了他的毒手了!”
顧沐恩憤怒地道:“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啊,陳兄名滿江南,壹方名士,他汝陽王就敢滅了他滿門!”
“利令智昏時,壹個人會做出何等出人意料之舉,誰能想得到呢?”
盧俊文的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輝,緩緩說道:“丘神機當初巡視地方,誰能想象,他就敢悍然屠殺先太子滿門?他就敢不奉旨而誅殺陛下親子?誰又能料想,他不但未因此獲罪,反而高升了?”
“十二年前,誰又能料想,來平叛的客軍,本該是保江南黎庶的官兵,反而對江南士紳舉起了手中的屠刀?誰又能料想,他們不但未因此獲罪,反而高官厚祿,步步高升?”
盧俊文道:“汝陽王,只要能讓神都那邊相信他,相信陳琛真的有罪,相信陳琛是畏罪自殺,那他便高枕無憂,甚而更獲陛下的青睞了!”
顧沐恩“啪”地壹掌拍在桌上,震得棋子兒跳起,亂了壹盤棋。
“可恨!可惱哇!”
盧俊文嘆了壹口氣,道:“賢弟,陳家的不幸,確實令人憤懣。但,現在我們不僅僅是為陳家憤怒,更叫人擔心的是……,他不會就此收手。”
顧沐恩震驚地道:“難道他還敢繼續……繼續……”
盧俊文淡淡壹笑,道:“當年反賊‘齊天王’的親閨女,如今就在他身邊。‘齊天王’的軍師鴻真人的女弟子,也在他身邊。”
盧俊文在棋盤上壹抹,打亂了所有的棋子,然後“啪啪”地壹連又布下了幾子,擡眼看向顧沐恩:“這盤棋,他現在想怎麽下,就怎麽下!”
盧俊文說著,順手就從棋盤上拿掉了幾枚顧沐恩的棋子兒:“這棋子兒,他現在想怎麽吃,就怎麽吃!規則,就是他在定,妳奈他何?”
顧沐恩臉色大變,駭然說道:“姑蘇城外軍營之中,建了那麽多的牢房,天吶,難道唐治……這是真要重演當年舊事,再來壹次‘殺良冒功’,我姑蘇士紳危矣!”
顧沐恩振衣而起,道:“不行,我得去找我爹!我顧家身為江南的壹份子,絕不能坐視他汝陽王如此胡作非為!”
“賢弟且慢!”
顧沐恩急忙起身,拉住了顧沐恩:“賢弟啊,令尊宦海沈浮數十載,只怕早就磨去了銳氣棱角。再說,令尊與許氏交厚,巴不得為許氏申冤,那便容易被唐治的花言巧語所欺騙。”
“家父是我江南名流代表,不會坐視的。”
“許家蒙冤,令尊不能為之洗刷罪名,壹直為此耿耿於懷。如果,唐治拿出綠扇和葉紅蘇的供詞,再有許諾姑娘確信的言詞,賢弟認為,令尊壹定不信麽?”
“這……”
顧沐恩不禁遲疑起來。
盧俊文道:“為兄此來江南,正打算去無錫赴黿頭雅集。屆時,江南公子,青少才俊,盡皆匯聚。
賢弟不如與我同去,咱們在黿頭雅集,與各方才俊共議此事,拿出個章程來,合江南眾士族之力,諒他汝陽王也不敢再為所欲為。”
顧沐恩眼睛壹亮,喜道:“盧兄所言甚是,我本來就要去赴雅集的。如今看來,得早去幾天,與諸友共議此事了。那我準備壹下,明日便與兄壹起,去無錫。”
……
“快點,快點,快正午了啊!”
小古站在屋檐下,擡頭看看天,便焦急地催促廳中的兩個老頭兒。
程老爺子沒好氣地道:“汝陽王嚇嚇妳罷了,慌什麽?”
小古苦著臉道:“可要是真的怎麽辦?”
程老爺子撫須道:“真的也沒什麽,汝陽王的貼身侍衛,前程壹定遠大。我的乖孫女若真做了他的媳婦兒,唔……也不錯。”
“那不行啊程爺爺,好馬不配二鞍,妳都說過要讓小蝶兒做我媳婦兒的,妳不能反悔呀!”
小古跳得更厲害了。
古老爺子瞪了他壹眼,道:“妳閉嘴!妳程爺爺逗妳玩兒呢,這都看不出來?”
小古哭喪著臉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妳們兩位老人家就別逗我了行嗎?”
古老爺子道:“放心吧,就算到了正午又怎樣?還能馬上洞房不成?”
小古道:“那……不入洞房,拜天地也不成啊。”
老古沒再理他,轉向程老爺子,道:“咱們本來是想冒充當年被冤殺的士紳親眷或部曲,以報恩為由投入他的門下,現在看,怕是不可能了。”
程老爺子苦笑道:“我們已經在開始準備了,買房子置地,托關系改黃冊,除非他壹開始就對我們生疑,進行各種查證,否則,必然天衣無縫,足以瞞過他,可惜……”
古老爺子道:“本來是想著,等他解決了‘殺良案’,我等便順勢現身投靠,合情合理。如今只怕我們以任何理由接近他,都會引起他的懷疑了,除非……我們承認真正的出身來歷。”
程老爺子搖了搖頭:“不妥,未得宗主允許,我們豈能暴露身份?”
古老爺子攤手道:“那怎麽辦?我孫媳婦兒可還在他手上呢。”
小古急道:“是啊是啊,我媳婦還在他手上呢,不急不行啊!”
程老爺子慢條斯理地道:“從汝陽王的舉動來看,他知道小古和小蝶對他沒有惡意,我們就算不及時出現,他頂多將小蝶關押起來,不會對她怎麽樣的。”
“程爺爺,妳還是不是小蝶兒的親爺爺啊,妳都不擔心她的麽?妳……”
小古急了,跳著腳兒地控訴起來。
廳中,古老爺子和程老爺子同時站起身來。
小古嚇得壹跳,連忙後退:“妳……妳們要幹嘛,妳們就算要打我,我也要說……”
程、古兩位老人家神色壹肅,齊齊向廳外拜了下去,壹個長揖到地。
小古嚇得連忙側身擺手:“別啊別啊,妳們別拜我啊,我可承受不起。”
旁邊,壹道人影輕盈地走了過去。
小古壹楞,還沒看清那人模樣兒呢,就只看見長袍兒的背影,雖然是男人衣袍,步態卻有些裊娜的不像男人。
接著,他的肩膀便被人拍了壹下,耳畔有人笑道:“小古,才兩年不見,竄這麽高了呀?”
小古扭頭壹看,眼前壹人矮胖的身材,壹臉彌勒笑的模樣兒。
小古愕然道:“金叔,妳怎麽在這兒?啊,難道他是……”
小古急忙扭頭向廳中望去,就見那人走進廳中,擺手道:“程叔古叔,妳們免禮吧。”
說完,那人在上首座位處轉過身來,小古壹見,不由喜道:“宗主!”
廳中,孟姜道:“都坐吧,妳們……這是在吵鬧什麽呢?”
說著,孟姜先坐了下去。
古老爺子苦笑壹聲,坐到椅上,嘆氣道:“宗主,老朽慚愧。我那不爭氣的孫子,暗中護侍汝陽王時,不慎暴露了行藏,被汝陽王當成刺客了。”
程老爺子接口道:“壹番打鬥之後,我那孫女兒小蝶被汝陽王擒下了,現在逼著小古喊我們去見他呢。”
孟姜聽了,看了壹眼帶著小古從廳外走進來的金智聘,苦笑道:“咱們還真是流年不利呢,沙洲壹行晚了壹步,結果這兒又暴露了行蹤。”
古老爺子驚道:“沙洲那邊什麽事晚了壹步?”
孟姜搖搖頭,道:“我本想逼那陳琛隱姓埋名,遠走高飛。卻不想,他背後的人……哼哼,他們不死心吶!還在玩火!”
孟姜不想多說,又繞回話題道:“唐治現在把妳們當成了刺客?那就……去把小蝶兒救出來,妳們隱去吧。”
程老爺子道:“宗主,汝陽王十分精明,他已經看出小古和小蝶對他沒有惡意,現在只是想弄清楚我們的真實身份。”
古老爺子道:“不錯,如果我們救出小蝶兒就此隱去,倒也不難,但……宗主再想安排人接近他,恐怕就難如登天了。他勢必會提高警覺。”
孟姜聽了,不禁皺起了好看的眉。
想了半晌,孟姜壹時也想不出個妥當的解決辦法,不禁懊惱起來。
她跺了跺腳,恨恨地道:“要精妳就精到底啊,這半精不精的,真是討厭死了。”
程古兩位老爺子面面相覷。
宗主雖然年輕,還是個女兒身,可不管是宗主的武功還是智慧,他們壹向都欽佩至極。
孟姜是被老宗主親手調教出來的,那時他們就在宗主身邊,親眼看著孟姜從壹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兒壹天天長大,自然是極熟悉她的。
自從孟姜做了宗主,他們還從未見孟姜再露出過這樣的小兒女姿態呢。
孟姜也是在看著自己長大的兩位老人家面前才不設防,這句話說完便察覺不妥,忙又端正了姿態。
金智聘道:“既然如此,宗主,我們幹脆讓程古兩位老爺子,以朔北謝氏的身份投效他呢?就說是謝老太爺不放心,所以特意派了謝家的供奉高手來,暗中保護他?
咱們要讓他相信兩位老爺子是謝家的人,還是很容易的,哪怕事後讓謝家出面,對汝陽王再確認壹下兩位老爺子的身份,也很容易。”
孟姜搖頭道:“不妥,謝家派來高手保護他,倒是說的通。但謝家派了人,卻要瞞著他,那這保護,是不是還有監視的意味呢?這會讓他對謝家產生芥蒂,起了提防的心思……”
孟姜忽然美眸壹閃,若有所思起來。
幾人見狀不敢打擾,都安靜地看著孟姜。
唯有牽掛著自己那不省心小媳婦的小古,時不時看壹眼外頭地上的樹影,焦灼萬分。
馬上就要正午了啊,我媳婦要跟別人跑了啊!
孟姜唇角忽然露出壹絲狡黠的笑意:“老金這主意,倒是不錯。不過,不能讓他冒充謝家的人……”
金智聘道:“那宗主的意思是?”
孟姜緩緩道:“妳們……記不記得,十年前慘遭滅門的天水胡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