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心難測

　　楊盈雲見李瑟的背影消失不見了，才擡眼望天，喃喃道：“嗯，刀君果然厲害，我心裏竟然有點舍不得他呢！”
　　忽聽背後壹人笑道：“雲姑娘，妳若動心了，那才是怪事！妳這番做作，不是表演給老衲看的吧？”
　　楊盈雲轉過身來，對著壹個壹身白衣如雪，白眉、白須的老和尚笑道：“心空大師，您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小女子可不明白呢！”
　　心空笑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妳不必再裝那種多情女孩的樣子了。這樣的刀君，若能打動妳的心，那才是怪事哩！這裏沒別人，妳方才嘆氣的樣子，不是給老衲看的嗎？”
　　楊盈雲皺眉道：“大師這話可說的奇怪。他怎麽啦？他長相英俊，對我又溫柔又好，我們刀君劍後，不正是武林裏人人羨慕的壹對兒嗎？他很有吸引力，妳看連冷姑娘都喜歡他，為了他，要死要活的。妳看他多有魅力啊！”
　　心空聽了哈哈大笑，說道：“好，姑娘是考較起老衲來了，那老衲就說說吧！李瑟雖為刀君傳人，可妳看他多麽淺薄，智慧又低，才出江湖，就被人廢了武功，可見他的修行有多差了。再說他在妳面前，他叫妳什麽了？他叫妳姐姐啊！他如此叫法，是心甘情願地臣服於妳了，若他有爭勝之心，只會把妳當做妹妹。妳們刀君劍後，在修行上互相爭鬥，誰敗了，那麽心境和修為上都不免為對方所虜，壹輩子都不能進軍天道了。所以刀君劍後之爭，表面上給外人的感覺是和和美美，甚至是香艷綺麗，可是內裏的兇險，那是非常殘酷的。所以說，這麽窩囊的刀君，妳不會看在眼裏的。”
　　楊盈雲平靜地道：“大師猜錯了吧！我和他要是這樣的關系，我還怎麽會鼓勵他、關心他呢？”
　　心空道：“自然啦！妳這樣做，當然有妳的想法。在修行的道路上，只有遇到困難，遇到挑戰，遇到比自己強的人，那樣才能激發鬥誌，激發潛能。妳鼓勵他，是希望他能做妳的對手，能對妳構成威脅，好對妳的修行有幫助。不過妳心裏也是矛盾的，妳害怕他恢復了勇氣和信心，對妳不利，所以妳鼓勵他的同時，又給他添加了枷鎖，妳讓他多娶幾個美女，令他沈迷於欲海和情網裏，這樣就不會對妳構成大的威脅，老衲猜的可對？”
　　楊盈雲噗哧笑道：“嗯，老和尚果然厲害，說的好像是真的壹樣。可妳太瞧不起刀君了吧！妳可別忘了，他剛才還親了我壹下呢！見人家第壹面，就把人家的初吻給偷去了，他好厲害喲！”
　　心空呸道：“那算什麽初吻？又不是動心下的少女給情郎的，妳們剛才那樣，不過就像是拉拉手，表示問候壹樣的，妳可別告訴我，剛才妳被親的時候，妳心裏很動情喲！”
　　楊盈雲眨眨眼道：“好，就算妳說的對，可是冷姑娘憑什麽愛上他了？如果不是刀君厲害，武林裏最冷傲的大美女，怎麽會愛上他？”
　　這回心空大師不禁啞然失笑起來，他寬寬的額頭和澄清透明的眼睛，無不發出智慧的光芒，再加上他眉須皆白，壹身白衣壹塵不染，宛如是個在世活佛，另人無端地肅然起敬。
　　他用手摸了摸光亮的頭頂，笑道：“這個妳也要來難我！冷如雪練的是魔門的‘奼女大法’，她定是想吸收李瑟的精氣，卻不知怎麽在床笫上敗給了他，這樣她如果不能擺脫李瑟的心靈枷鎖，就會壹輩子做他的俘虜了。李瑟刀君的心法沒練好，這個淫賊的本事倒是不小，哈哈，真是奇才啊！”
　　楊盈雲說道：“看看，大師也說他是奇才了吧！不過妳可看他看得太錯了，不清大師、司徒掌門和古掌門絕不是鹵莽的人，他們是聽壹位武林前輩的話，才知道李瑟是淫賊花蝴蝶的傳人，因而廢了李瑟的武功。大師焉知李瑟不是蝴蝶派的傳人呢？”
　　心空壹怔道：“不可能，連妳都肯定他是刀君的。”
　　楊盈雲笑道：“是啊！他確是刀君，可是他也會是蝴蝶派的傳人啊！冷姑娘都修煉魔教的武功，想憑魔入道，焉知李瑟不也是這個想法？他在陰差陽錯下，失去了武功，所以他更想藉魔功入道，剛才他故意叫我姐姐，是因為他知道以他現在的修為，不可能是我對手的，所以才故意示弱。而且，妳看他對我就像親人壹樣，甚或對我就好像他的母親壹樣，那是為了激起我女人的慈母天性，妳看，他不是成功了嗎？不僅親了我壹下，還令我對他戀戀不舍呢！”
　　心空目瞪口呆，沈默了良久，才黯然嘆道：“莫非……莫非他真像妳說的壹樣？傳英的徒弟，確是不容壹絲小覷的。唉，難道他是我在世上的第三個看不破的人？老衲壹世修煉，破執著，除人我，卻壹直不能得窺大道，因而又再行入世。我看不透我師弟不清，遇到了姑娘，我又看不清姑娘。唉！難怪我不能再行精進，原來我道行太淺啊！”
　　楊盈雲說道：“怪不得妳壹直跟著我呢！原來是這個道理，妳想在我身邊，壹直研究我，是嗎？等妳明白我的壹天，也許妳的德行就圓滿了呢！原來是這樣，嚇的我以前壹直以為妳是愛上我了呢！我心裏還道少林寺怎麽會有妳這麽個和尚，還以為妳是被趕出來的呢！”
　　說完調皮壹笑。
　　心空苦笑道：“姑娘，妳就取笑老衲吧！唉，我七十多歲的年紀了，修行近五十載，卻被妳玩弄於股掌之上，唉，真是可悲。”
　　楊盈雲笑道：“好啦！看妳老是嘆氣，說得可憐，我就教妳個乖吧！妳現在陷進才智關了，真正慕道之士，黜聰毀智，韜明養晦。不在塵緣中出頭，不於俗事中爭勝。壹念純真，萬有不知。老老實實、樸樸誠誠，壹切假才假智，絲毫不用。將諸般爭強好勝、師心自用、妄猜私議、無而為有、虛而為盈等等偏病，壹筆勾消。改頭換面，以誠而入，以柔而用，庶乎學道有望。否則，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恃才用智，機謀詭詐。本欲向前，反落於後。妄想明道，難矣。”
　　心空聽得楞住了，良久才苦笑道：“妳師父說妳的心思沒人能懂，妳的修為深不可測，看來果然如此啊！”
　　還欲再說，忽然皺眉拱手走了，只道：“冷姑娘來了，老衲去也。”
　　冷如雪逶迤走來，對楊盈雲道：“楊姐姐，他……他呢？”
　　問完便害羞地低下頭。
　　楊盈雲愛憐地挽住冷如雪道：“唉！好可憐的妹妹，這樣壹個向來心高氣傲的美人，現在竟然憔悴成這樣啦！看得姐姐都心疼死了。”
　　冷如雪道：“姐姐既心疼我，那……那我托姐姐的事情，怎麽樣了？”
　　說完羞愧難當，把頭埋進了楊盈雲的懷裏。
　　楊盈雲笑道：“妳要聽我的話，妳的事情壹定成功，不過可要妳自己費壹番氣力的。”
　　冷如雪擡起頭，驚喜地道：“真的？多難我都不怕，姐姐快告訴我，我壹定聽姐姐的。”
　　楊盈雲見冷如雪白玉壹樣的面龐和星月壹樣的明眸閃著喜悅的光芒，不由愛憐地撫著她的柔發道：“這樣壹個美人，哪個男子能拒絕得了呢？偏偏有人不識趣，還要求他他才肯要，這樣傷女孩兒家的心，依我看，不如不要他算了。”
　　冷如雪忙驚道：“不，不……不要。”
　　話壹出口，見楊盈雲含笑看著她，不由粉面羞紅，輕聲道：“姐姐！別逗人家啦！人家以後壹定會報答姐姐的，求姐姐告訴我怎麽做吧！”
　　楊盈雲笑道：“既然妳決心已定，姐姐怎麽會不幫妳？妳聽好了，妳依照我說的做就成啦！最後實在不行的話，妳只要記得這句話，對他說出來，他就會要妳啦！”
　　冷如雪喜道：“真的？姐姐快說吧！”
　　楊盈雲見壹向對什麽事情都不在乎，冷若冰霜的冷如雪這麽性急的樣子，不由噗哧壹笑，不過還是告訴了她。
　　冷如雪聽罷，立刻就要告辭離去。
　　楊盈雲嗔道：“看妳急的，有了情郎，就不要姐姐啦？”
　　冷如雪笑嘻嘻地道：“等妹妹日後再謝姐姐吧！我壹定會報答姐姐的。”
　　說完急匆匆去了。
　　楊盈雲不免又噗哧壹笑。
　　卻說李瑟趕回家中，古香君聞訊趕來，哭著撲進他的懷裏道：“郎君，妳去哪了，我還以為妳不要我了呢！”
　　李瑟笑道：“這麽美貌又乖巧的老婆，誰會舍得？再說，若離開了妳，我肯定會餓死。妳說，我會丟下妳嗎？”
　　古香君嗚咽道：“我……我才不好。我怕郎君嫌棄我，去……去……”
　　說著嚎啕大哭，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李瑟雖然以前見過多次古香君哭的樣子，但卻從沒見她哭得這麽大聲過，覺得奇怪，再也忍不住，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古香君本來哭得傷心，要忍住也要很久，不過見李瑟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不由驚愕，止住哭聲，擡著淚眼，驚異地道：“郎君笑什麽？”
　　李瑟又哈哈笑道：“看妳，哭得像個小花貓了，像個孩子似的，真是有趣。”
　　古香君忙收住眼淚，到屋中的鏡前補了補妝，然後回來用粉拳使勁地捶了李瑟幾下，嗔道：“妳這個大壞蛋，害得人家這個樣子了，還只知道笑。”
　　李瑟皺著眉道：“哎喲！好痛，原來娘子這麽厲害，下次我可不敢了。”
　　古香君見李瑟吃痛，忙用手給他輕輕揉著，嘴上卻道：“誰叫妳丟下人家，再要這樣，非給妳更大的苦頭吃不可。”
　　李瑟笑道：“我不敢了，我可怕了妳這母老虎……”
　　古香君還沒等他說完，就嗔道：“行啦！不許再往下胡說了。妳吃飯了沒有？”
　　二人都記得那“摸老虎屁股”的話，會心壹笑，沈浸在濃濃的愛意中。
　　過了好壹會兒，李瑟才道：“我還沒吃呢！麻煩老婆了。”
　　古香君笑道：“好啦，還跟我客氣什麽！回來怎麽像變了個人壹樣，連說話都古古怪怪了。”
　　說完壹笑，就去給李瑟弄飯了。
　　古香君托著香腮，看李瑟吃完飯，然後收拾停當，二人回房。
　　古香君見李瑟盯著自己滿面笑容，不由嗔道：“郎君，妳在做什麽？為什麽那樣傻笑著看人家？”
　　李瑟聽了，笑了壹聲，然後像餓狼壹樣撲向古香君，把她擁在懷裏，道：“好老婆，想死我了，我看見妳歡喜，自然笑了。”
　　他正要去吻古香君，卻被古香君用胳臂擋住。
　　古香君道：“不對，郎君，妳心裏好高興的樣子啊！和以前壹點也不相同！妳到底去了哪裏，怎麽回來後整個人都不同啦？”
　　李瑟笑道：“誰說不同了？不過有壹個地方可和之前不同了，不信妳摸摸看，變大了喲！”
　　說完毛手毛腳起來。
　　古香君被李瑟壹番侵伐，也是情欲上臉，不再問剛才的事情了。
　　二人只分開了些時辰，卻像別離了幾年壹樣，都是格外的動情。李瑟吻著古香君的香唇，把她抱到床上，輕去羅衫，但見美人如玉，不由喜愛非常。
　　二人膩在壹起，正如膠似漆時，忽聽寂靜的夜裏傳來壹陣琴音。
　　那琴音從容婉轉，如泣如訴，動聽之極，李瑟和古香君二人在濃情蜜意下聽了更是覺得好聽，全都側耳傾聽。
　　古香君道：“這人彈的是壹首情詩，來自詩經裏的關睢：‘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化來的。”
　　說完隨著琴音吟道：“江沱汝漢河洲，赤沙碧草地偏幽。看並立王鳩，雌雄聲應也氣求，關關相友和柔。雙宿食，雙並遊，鳩無相狎愛姿優那遊。水禽鳥，難為儔……德不相侔。摯而那有別，關睢冠於毛傳首，思憶憶……”
　　李瑟見古香君低眉淺吟，聲音宛轉動聽，容顏美貌無比，不由欲火大起，再加上剛才二人的壹番調戲，便忍耐不住，壹把將古香君壓在身下，說道：“管他什麽淑女君子呢！我們先來行周公之禮。”
　　褪了障礙後，李瑟正要入巷，忽聽那琴音大變，淒涼無比起來，叫人聽得難過之極。
　　李瑟壹聽之下，心裏悲傷無比，竟癡癡地聽了起來，待醒悟過來，欲念早消，不由怒道：“這人是誰啊！深更半夜不睡覺，跑到我們家這裏彈什麽鬼琴，這還叫人活不活啦！他彈的是什麽鬼名堂啊！怎麽聽了像鬼哭壹樣。”
　　古香君噗哧笑道：“郎君，她彈的是壹首‘長門賦’，她定是被她的郎君拋棄，所以才發此感慨。”
　　李瑟聽了，心裏狐疑，問道：“什麽‘長門賦’？”
　　古香君壹笑，便細細地給李瑟講解了起來。
　　武帝為膠東王時，長公主嫖有女，欲與王婚，景帝未許。後長公主還宮，膠東王數歲，長公主抱置膝上問曰：“兒欲得婦否？”
　　長公主指左右長禦百余人，皆雲不用，指其女問曰：“阿嬌好否？”
　　笑對曰：“好！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
　　長公主乃苦要帝，遂成婚焉。
　　漢書曰：“孝武陳皇後，長公主嫖女也。擅寵驕貴，十余年而無子，聞衛子夫得幸，幾死者數焉。元光五年，廢居長門宮。”
　　樂府解題曰：“長門怨者，為陳皇後作也，後退居長門宮，愁悶悲思。聞司馬相如工文章，奉黃金百斤，令為解愁之辭。相如為作長門賦，帝見而傷之。復得親幸。後人因其賦而為長門怨也。”
　　李瑟聽了古香君的壹番解說，怔了壹會兒，起床披衣道：“我出去看看這人是誰，好言勸她想開些，走了吧！以前未曾在咱們家這裏聽過，想來她定是外地來的。”
　　古香君笑道：“去吧！她要不願意走，留下來也無妨，我聽郎君的。”
　　李瑟紅了臉道：“胡說八道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