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素衣更奇怪了，今兒是怎麼著？梓留平日裏不知經過了多少大事大場面，斷不會慌張至此。這裏面壹定有鬼。他暗暗尋思，只是也知道這個鬼自己是問不出來的，須得她們自己說個明白。可巧梓儂此時已回來，素衣便看了壹會兒書，不壹刻只覺身子困倦，因歪在那裏閉目養神，心裏思慮著梓儂和梓留的奇怪態度。

　　難道是完顏緒將那些人都殺了，卻又不能告訴自己嗎？素衣想到這個可能性，旋即又否定掉了，心道他還要那些人威脅自己，殺了對他反而沒用，將來自己若硬要見人的話，他拿誰來見自己呢。更何況他心中始終覺得完顏緒雖冷酷無情，也不過是因為做皇上日久，不願以感情處事而已，就心硬了點兒，也遠沒有到天良泯滅的地步。細思那壹天的情景，他換過壹個又壹個人質，大概只是要逼自己答應為後這件事，如果就是心腸硬不答應，也未必下得去手。思到此處，不由得就有些兒後悔，但卻知道事情如果重來壹遍，結果還是壹樣，無論如何，自己是不敢拿那些人的性命來冒險的。

　　忽覺壹陣輕不可聞的腳步聲走近，接著紗帳便被放了下來。腳步聲輕盈而去，不壹會兒便聽到窗下壹個低沈悅耳的聲音埋怨道：“什麼事就忙的這樣，壹天來找我四五遍，公子才睡下呢。”正是梓儂。

　　另壹個聲音卻是梓留的，笑問道：“娘娘真睡了嗎？剛才倒嚇了我壹跳，險險兒露出馬腳，咱們到別處說罷，別吵醒了他。”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去遠，還聽到梓儂的聲音吩咐壹個宮女道：“妳到宮裏各處傳壹遍，見到皇後不許稱呼娘娘，只稱公子。”素衣心裏感激梓儂，這裏躡手躡腳的從窗戶翻了出來，尾隨她二人而去，因他已是皇後，侍衛們此時便不相攔了。

　　眼見二人在後園的小亭子裏坐下，他便壹閃身躲在假山石後面，聽梓留出了壹口長氣，大聲道：“哎呀，這才敢大大方方的說了，公子那些朋友親人演戲的銀子，妳總該批給我了吧。”

　　演戲的銀子？素衣更加好奇起來，忙留神聽梓儂道：“我道是什麼事，妳哪裏就被這點銀子別了象眼，這時候裝小氣，為這個也值得去催我，壹旦被公子識破了，我看妳大王面前怎麼交代。”

　　梓留笑道：“如今該改為皇上了，妳還大王大王的叫。我本不等銀子使，可巧老家來信，爹娘要為弟弟娶親蓋新房，我雖回不去，這禮總該送到，壹方面也幫襯家裏壹點，因此上竟沒了錢了。何況妳也知道，皇上讓公子的故交親鄰配合著他演出那場殺人的戲給公子看，好向公子逼婚，說好了付給每人十兩銀子呢，那總有二十幾個人吧，哪裏是小數目，我好容易湊齊了。妳趕緊給我批條，我還有幾份債要還呢。”

　　梓儂從身上取出批條，早有小丫頭奉上筆墨，壹邊寫壹邊嘲笑道：“這麼多年的錢都白掙了，妳不比我們，還能弄些珍貴藥材去賣，這時候就二百來兩銀子，竟然要用借的，說出去誰信，誰知妳把錢都花到什麼地方去了……”壹語未了，便聽壹個沈著隱忍的聲音道：“沒錯，我也想聽聽這二百多兩銀子花在了什麼地方。梓留梓儂，剛才的話沒頭沒尾，如今妳們倒是好好給我說說”

　　二人壹聽這聲音，嚇得魂飛魄散，壹齊轉頭去看，只見素衣面沈如水，從假山石後現出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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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雖愚忠，但卻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壹聽梓儂梓留的話，便明白了七八分，只是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親人竟會夥同完顏緒來演戲騙自己，騙自己答應完顏緒做他的皇後。

　　梓儂梓留已經嚇傻了，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目光根本不敢看素衣，只期期艾艾的說：“公子……”余下的話卻是壹句都說不出來。

　　素衣冷冷看著她們，忽然壹轉身，冷笑道：“好，妳們既不願告訴我，我便去問完顏緒，他總能給我個解釋吧。”說完真個轉身就走，忽見面前兩條人影閃過，細壹看，梓儂梓留已經跪在面前，死死拉住他衣襟，聲淚俱下道：“公子饒命啊，若讓大王知道是我倆泄漏了此事，定然沒命了，求公子看在平日情分上，饒了我們吧。”

　　素衣壹見她們流淚，心便立時軟了，停下腳步道：“若要我饒妳們，須得把這件事仔細告訴我，放心，我定不向完顏緒詢問便是。否則就別怪我不念素日之情了。”說完扶起兩人，見她們對望了壹眼，梓儂便道：“公子既如此說，奴婢不敢欺瞞公子，請公子亭裏坐了，待我們細細的說給妳聽。”說完兩人擁著素衣到亭子裏坐下。

　　梓儂又望了梓留壹眼，這才把頭壹揚，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說了，只求公子千萬莫要告訴大王。其實那夜妳橫劍自刎殉國之舉，確實惹惱了他，回到禦書房便宣了刑部尚書賀大人，要他查出妳所有的故交近鄰抓起來，好要挾妳做皇後。誰知等到三天後，賀大人把那些人俱都秘密拿了來之後，大王的氣也漸漸的平了壹些，去看時，只見其中不乏老人小孩，孕婦之類，雖是要挾妳的絕佳人選，只是動起手來，又覺於心不忍。大王雖知妳必定不待她們死掉就會妥協，但是看這些人都是禁不得嚇唬的。若出了人命，壹是不好向妳交代，二則也傷天害理，於是竟將她們放了，留在宮中壹所小小殿內住下，把自己的計劃和她們說了。又破道理給她們聽，說妳做了皇後，金遼大齊便是壹家人，日後絕不縱金遼人任意妄為，欺壓齊人。那些人壹聽便就有些歡喜，只是不忍騙妳。大王又說，他要妳做皇後是要定了的，若她們不答應演這場戲，他便要假戲真做，到那時真傷了誰的命就不好了。那些人正猶豫間，當中那個懷孕的女子，就是和妳壹起玩到大的那個，她倒是個有擔當的人，不待眾人商量，便站起來應下了這件事。大王也十分高興，答應她們只要妳應承做皇後，每人都賞十兩銀子，就是妳真的鐵石心腸，他也絕不傷其中任何人的性命。如此壹來，那些人就再無猶豫了，還說十兩銀子不是小數，先前齊主當政時，夠她們兩三年的生活了，因此上個個喜歡。然後……然後公子便都知道了。也是那些人和大王演的逼真，方騙過了妳。”

　　梓留道：“這也未必，公子那時已餓了幾日，意誌本就受了影響，又兼心慌意亂之下，就算演的不逼真，又哪裏分辨的出來，只是那些人也不是有意辜負公子，實在是她們演也得演，不演也得演，若不答應皇上，或許真會有殺身之禍，公子倒不用怨她們，說她們卑鄙，竟不顧昔年之情來騙妳，若換做是我，也只有這樣做的。”

　　兩人說完，都偷看素衣的臉色，見他仍是平日裏淡淡表情，實在看不出端倪，正惴惴間，忽見他松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我就說他不致如此狠毒。”兩人面面相覷，均有驚異之態，因何公子知道了，不說怨恨大王和朋友演戲騙他，面上倒似有釋然之態，又聽素衣問道：“這樣說，完顏緒倒是好意，因何事後不告訴我呢？剛才我壹說要去問他，妳們便嚇得那樣，我原先只恨他泯滅天良，他若告訴了我，我對他豈不還存壹二分好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