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完顏緒見他說的鄭重，全無往日的羞窘之態，心下不由得大奇，放下他道：“想說什麼？莫非是看躲不過了，要和朕示愛不成？”雖如此說，面上也收了嬉笑之色，與素衣並肩進了寢宮，吩咐宮女奉上茶水點心，兩人對桌而做，完顏緒便道：“妳不是有話對朕說嗎？還磨蹭什麼。”

　　素衣踟躇半晌，暗道：“若讓我卑躬屈膝向他示弱，死也不能，但只怕不如此，更大的侮辱便在眼前，也罷，少不得把那些不肯說與人聽的真心話給了他吧。想必我真心敬服，與示弱無異，他也定然對我沒興趣了。”

　　想到這裏，因便說道：“完顏緒，我們兩個是上天註定了的死敵，這從老大王落敗逝世那天起，大概便已成定局了。如今妳擒了我，滅了大齊，也算為妳父王報了大仇。只是我的故國因妳而亡，我也恨妳入骨，總之我們之間的結是越結越深。素衣雖不才，卻不可能為滅國之敵所用。我的話妳明白嗎？我永遠都不可能投降於妳。無論妳使出什麼樣的手段，勸妳把這個心死了吧。但是……”因話到這裏，實在難說，不免就猶豫了壹下。

　　完顏緒面色也端正起來，為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發表意見，只“哦”了壹聲道：“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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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再望了他壹眼，終於壹橫心，沈聲道：“雖然……雖然如此說，但在我心裏……在我心裏，對妳還是很……很佩服的。”看來說出這話端的讓他十分為難，難以壹口氣說出。

　　完顏緒眉毛壹挑，看了他壹眼，素衣卻不敢看他的臉，生恐惹他譏諷嘲笑，索性閉了眼，豁出去般壹口氣道：“自妳繼位，勵精圖治，能夠隱忍三年不向邊關發壹兵壹卒，此已非常人能夠做到。更有誰能料到妳竟敢孤身犯險，親自到我軍隊的管轄範圍探查敵情，這更是何等膽略氣魄。我雖為妳的敵人，卻也不得不為妳喝壹聲彩。及至被俘到了金遼。看見這裏雖是苦寒之地，卻被妳治理的井井有條，繁華無比，非聖明天子，焉能有這份手段。還有妳對死囚的態度，我雖不大認同，卻知妳是想告訴國人，永不可喪失希望，作那絕望的喪家之犬的道理。對於金遼來說，妳做的沒錯，若非如此，金遼子民怎可能迅速的就從沈重打擊中站起來，更形成今日的強國呢？妳不許兵士騷擾殘害大齊百姓，固然有妳自己的私心，卻也可看出妳的胸襟氣度，我感激妳，更對妳有說不出的佩服，甚至兒有些畏懼妳，我不知道妳這樣的人，要做到何種地步才會滿足。可是私下裏想想，唉，我倒寧願大齊也能有妳這樣壹位君王，那或許大齊的命運便會改寫。完顏緒，我說的這些，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妳明白嗎？我雖不能降妳，妳卻也不缺我這樣的人才。不要再為無法征服我生氣苦惱了。其實妳的氣度早折服了我。如果妳能給我個痛快，讓我以身為國殉葬，素衣九泉之下，也感激妳不盡。”

　　他這壹口氣說完，方擡眼看完顏緒的眼睛，只見他面無表情，良久方有壹絲笑從嘴角溢了開來，他這才松了口氣，暗道：看來他對這番話十分的受用，想必不致再為難我了。卻聽完顏緒道：“難得聽到妳的真心話，妳過來，朕也和妳說說朕的心裏話。”

　　素衣心下不由起了壹陣蒼茫之感，心知這心裏話壹說完，自己便難逃以身殉國的命運了。他與完顏緒兩人雖可說惺惺相惜，但敵人就是敵人，他既不降，完顏緒也斷不會留情，他也不該留情。當下倒覺得解脫了，只要完顏緒不再對他有綺念，丟了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唯壹遺憾的是沒有死在戰場上，埋在那萬古流沙之下。

　　他心下感嘆，繞過桌子壹步步走了過來。冷不防完顏緒伸手壹扯，素衣猝不及防，整個人便倒向了他的懷裏。大驚之下剛要掙紮，那腰身早被箍的死緊，哪裏掙的開來，完顏緒將臉貼上他的面孔，沈聲道：“別動，朕不是說過了嘛，朕也要和妳說心裏話。”

　　素衣急道：“妳說就說，抱著我幹什麼？我和妳說了這麼些，都白說了嗎？”

　　完顏緒含笑摩莎著他的臉道：“怎麼會白說呢？朕從不知道，妳心中竟是這樣看朕的。朕心裏歡喜的緊。”說完更將兩人貼在壹起，也不顧素衣掙紮，嘆道：“素素，妳是個將軍，從未參與過皇宮裏的爭鬥。所以妳不知道，其實作皇上也是很難的，他們雖然高高在上，卻聽不到壹句真心話語，他們權頃天下，卻永遠都不知道身邊有幾個人可以信任。皇帝是世上最孤單的人。他要為他的王位，他的天下耗費太多的心機。越英明的皇帝就越可憐。朕也如此，朕的身邊寵妃幸臣很多，朕卻覺得朕仍是孤家寡人壹個。他們會說許多朕喜歡聽的甜言蜜語，可朕不知道那些話有幾分真實。他們怕不敢說怕，恨也不敢說恨，他們的眼睛永遠都像是蒙上了壹層霧壹般，就連朕，也難看清楚他們真正的心意。可是素素，妳和他們都不同。妳的眼睛這麼清澈，就像壹泉澄清的水，透過它壹下子便看到了妳的心底。妳的話壹下子就可以聽出是真是假。素素，朕很高興，而且朕忽然發現，朕好像不恨妳了，壹點都不恨妳了。朕的整顆心都覺得暖暖的。”他說完親昵的輕咬了壹下素衣的耳垂，悄聲笑道：“怎麼辦？朕想要妳，不為征服，不為任何事情，就是想要妳。這天還有些亮，可是朕等不及了，怎麼辦？素素，我們不要在乎這些了好不好？”

　　素衣這壹嚇非同小可，險些沒把魂兒嚇飛了。他原指望著自己那番話能讓完顏緒明白，眼前這個俘虜其實是很佩服他的，實在不用勞心勞力的去想著征服。如此壹來也算示弱，還不至於卑躬屈膝，誰知弄巧成拙，這局面反而更不受控制了。大驚之下，還未等出聲，完顏緒早已抱著他向寢宮深處的大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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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立時便掙紮起來，他此時已遠非當日受刑後境況，完顏緒被他打了幾拳，胸口疼極，竟險些按不住，讓他摔了下來。不由得哼了壹聲道：“我倒沒想到把妳身子養好了，竟還有這般害處。”壹邊說著，壹邊索性放下他來，目中精光閃閃，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將這肥肉吃到嘴裏不可。

　　素衣也自惴惴，他身體雖復員了些，但終不如完顏緒精壯，且武功也未必比他高強。只得加上壹萬分的小心，雙目緊盯著敵人，壹眨也不敢眨，唯恐為敵所趁。

　　兩人正僵持不下，忽聞門外壹個婉轉的聲音道：“大王，梓豔求見。”

　　素衣先就松了壹大口氣，知這梓豔處心積慮不能讓完顏緒與自己相好，她這壹來，正可解圍。完顏緒卻是好事被打斷，滿面不悅，但他終究是個有道君主，凡事不肯任性妄為。因此只得收了勢，沈聲道：“有什麼事嗎？”

　　梓豔見他連屋子也不讓自己進，顯是不高興之極，忙道：“啟稟大王，郁蒼將軍率眾班師回朝，才傳來的信兒，說已經到了京城外五十裏的望京亭，奴婢特來請示大王，該派誰去迎接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