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沙漠中的天氣變幻無常，白日裏豔陽高照，酷熱無比，夜晚飛砂走石，天寒地凍。素衣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樣的天氣下度過了幾日幾夜，每當他昏過去，完顏緒就會命人將他帶進帳篷消暑取暖，等他醒來後再拋出去繼續受刑。

　　唯壹令素衣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將士們並沒有受到這般慘無人道的對待，完顏緒果然說到做到，只要他肯承受，他的將士們便可以不受折磨。更令他覺得悲哀的是，兩個月來從未吃飽過的士兵們，第壹頓飽飯竟然是在敵人這裏吃到的囚飯，每每想到此處，他的心便不受控制的揪痛起來。

　　壹個俏麗的人影來到他面前，梓儂不忍的看著他被牛筋縛著的雙手，腕上早已是血跡斑斑，落了厚厚壹層風沙的白衣上，濺滿了或大或小的血滴。還有肩頭上那處已經紅腫化膿的傷口，完顏緒故意不給他醫治，每日裏只用鹽水澆灑幾遍，雖是折磨，卻也有小小的消炎作用，否則此時早已潰爛到骨頭裏了。

　　“不行，這傷不能再堅持了。”梓儂低聲的自言自語，目光轉向素衣淡漠的臉孔：“素將軍，妳就不能投降嗎？其實妳早已經沒有了退路，大王已經派大將去攻打大齊了，那個國家雖大，但沒有了妳，又能支持幾天？其實妳別看大王對妳這麼狠毒，但他對自己的臣子是十分愛護的，只要妳投降，他壹定會像對待上賓壹樣的禮遇妳，他常常誇贊妳是壹個難得的將才呢。妳也不用擔心降將會不被信任和不受重用，我們大王禦人可是非常的厲害，他若不想用妳，早在戰場上就殺了，哪裏還會留下妳的士兵來要挾妳，更用這酷刑逼妳就範呢？”

　　素衣看著面前的麗人，忽然微微壹笑道：“難怪完顏緒那樣寵愛妳，可能就是因為妳天真爛漫吧。妳們大王折磨我，只不過是宣泄金遼敗在我手上無數次的恥辱，他逼我投降，也不過是想體會壹下壹個鐵骨錚錚的敵將跪伏在他腳下稱臣的快樂罷了。金遼的將士向來兇悍，妳們大王更是壹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即便我糧草戰馬充足，也不敢說這壹戰就會勝利，他哪裏還用得著刻意招攬我呢？”面對著這個單純美貌的丫頭，素衣倒覺得比在兇惡的完顏緒面前更能敞開胸懷。

　　梓儂默然不語，只看著他憂慮重重的目光，她忍不住道：“素將軍，妳在擔心什麼？擔心大齊的百姓嗎？”這話正戳在素衣的心頭，想起百姓們在金遼鐵蹄下痛不欲生的身影，他的淚險些落下，心中更充滿了深深的自責。

　　梓儂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妳放心吧，素將軍，大王已經嚴令，不許士兵們趁攻破城池之際燒殺搶掠，他說那些遲早都是我們金遼的東西。雖然妳的百姓們會嘗到亡國之痛，但是他們的生命財產，卻不會受太大的損失。現在最痛苦的，其實是妳自己，妳有多長時間沒有喝水了？嘴唇都裂了好幾道口子呢。”

　　素衣不得不再次對這個自己恨之入骨的完顏緒敬佩起來，如果大齊也能有這樣壹位君主，何愁不繁華昌盛，萬邦來朝。忽見車馬停了下來，他這才感到自己的腿早已經又酸又痛，赤裸著的雙腳更是已經麻木的沒了感覺。

　　梓儂回頭望了望，忽然壹聲歡呼，起身大叫道：“梓留姐姐。”壹溜煙的跑了過去，與迎面而來的女子擁抱在壹起。

　　隔的太遠，又有強烈的陽光照射，素衣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只見她和梓儂壹閃身進了完顏緒的車裏，不過片刻功夫，侍衛長莫劄走了過來，粗聲粗氣的道：“大王宣妳。”說完壹把拽過他手上的繩子，素衣踉蹌了壹下，莫劄毫不在意，大步流星就向前走去。

　　來到車裏，完顏緒正愜意呷著美酒，見素衣前來，他慢慢坐直了身子，臉上掛著壹絲優雅的微笑，搖著頭嘖嘖有聲：“真可憐啊，堂堂百勝將軍竟然憔悴成這個樣子。”說完扯過壹縷沾滿了黃沙的長發，又嘆息道：“可惜了壹頭好頭發。”

　　素衣淡淡的望著他，不為所動，果然就見他的面孔漸漸冷洌起來，復又躺下身子，懶懶道：“梓留，朕特意把妳宣來，可不是為了玩的，妳看看他那傷，要怎麼治才好？”

　　05

　　那名叫梓留的女子容貌比梓儂差壹分，卻勝在英姿勃勃，聞言只扭頭看了壹眼，便面露驚異之色道：“回主子，這傷已經潰爛少許，必須要將腐肉除去，妥善包紮才可，否則壹旦入骨，加上沙漠中天氣炎熱，即便大羅金仙，恐也難救回他的性命。”

　　完顏緒佯裝驚異的睜大了眼睛，失聲道：“這樣嚴重啊，那妳還等什麼，還不快替素將軍療傷，這樣的人才若有個閃失，豈不叫朕痛心。”

　　梓留忙命隨行的小丫頭拿出自己的藥箱，打開了取出壹瓶麻藥，正要施醫，卻被完顏緒阻止，笑道：“妳也太小瞧了素將軍，他是個什麼人物，豈用得著麻藥這種軟弱東西。昔日華佗曾為關羽刮骨療毒，尚能談笑自如，我們素將軍的錚錚鐵骨，想來更要勝關羽壹籌，正好讓朕見識見識。”

　　他話壹出口，梓留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圖，猶豫了壹下，將麻藥放入箱裏，取出壹柄寒光閃爍的小刀，又點亮了壹盞燭火，將刀刃在燭火上來回烘烤幾下，方低聲道：“素將軍，這手術雖小，卻奇痛入骨，妳且忍著些。”回頭望了完顏緒和幾個侍衛壹眼，只見他們面上都露出興奮神色，她嘆了口氣，知道這些人都曾敗在素衣手下，恨他入骨，怎麼會生出同情之心。膽小的梓儂卻已經溜出了車外。

　　刀尖入肉，壹股猩紅血液立時汩汩流出，及至旋轉少許，只聞得輕微的肉刃摩擦聲，鮮血越發洶湧不絕。素衣面色沈靜，似是絲毫不為所動，只有從緊握著的拳頭和臉上滾動著的豆大汗珠中，可以窺見他此刻的痛苦。

　　完顏緒臉上興奮的表情逐漸消失，其他的侍衛也將滿面歡欣逐漸的轉為敬佩之情。梓留的手開始顫抖，深深吸了口氣，看壹眼素衣，終於壹狠心，刀尖迅速遊走，頃刻間將壹大塊腐肉剜了下來，鮮血淋漓中隱約露出壹段白骨，越發觸人眼目。

　　素衣終於支撐不住，壹歪身，昏死在柔軟的狼皮褥子上，梓留忙取出幹凈柔軟的棉紗布，仔細替他包紮起來。周圍的侍衛們已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對素衣充滿了敬佩之情。梓留知道金遼民風雖然剽悍，但男女老少卻最是敬佩英雄，素衣的表現顯然已折服了他們。再回頭望向自家主子，只見他壹臉鐵青，目光註視著素衣蒼白的臉色，忽然別過頭去，重重哼了壹聲，

　　梓留道：“主子，這傷口雖然包紮穩妥，但實不宜再在日光下暴曬，不如就讓他歇兩天吧。眼看就快到金都了，要報仇也不差這兩天。”

　　完顏緒漠然道：“就按妳說的辦吧，把他鎖起來，囚在後面的大馬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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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到底還是暈過去了，素衣無奈的想。如果可能，他並不想用這種方法向完顏緒示弱，他覺得自己已經被俘，再三番五次的暈倒，簡直就像丟棄尊嚴扮演壹個惹人同情的婦人壹般可恨。但他終究是個人而已，肉體總有極限，不是精神上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