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知不覺已過了壹個多月，完顏緒因壹心想將素衣的第壹次留到新婚之夜，故這些日子也不廝纏。素衣心中卻早有主意，這日兩人用過晚飯，歪在壹處說話，素衣因問道：“妳答應我將兵士們都放回去，進行的怎麼樣了？”

　　完顏緒欣然道：“素素的話朕敢不聽從嗎？早就放了，因事情太多，忘了告訴妳，怎麼樣？這回總該心滿意足了吧？”

　　素衣沈默良久，忽然點頭道：“很好,多謝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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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向來是個沈穩的人，故他明明語氣沈重，完顏緒卻只當他又想起國恨家仇，心中沈痛，因此也未多想，又閑話了壹會兒，見素衣面上始終淡淡的，沒甚趣味，自己明日也有早朝，便道：“天色也不早了，妳好好歇息，朕明日再來陪妳說話。”說完出去，對外面的梓儂及其他宮女道：“好生伺候著，回頭朕都有賞。”這裏梓留忙替他披上大氅，幾個宮女太監打起燈籠，簇擁著他壹徑去了。

　　這裏素衣望著窗外，直到見他的身影消失。梓儂進來瞧見，不由得笑道：“公子舍不得大王嗎？待我去告訴壹聲，保管他馬上回來，比飛的還快呢。恐怕妳不知道吧，大王是怕在這裏睡把持不住，他心中自有了妳，便不見他臨幸哪個妃子。這些日子熬下來，哪還敢近妳的身呢。”

　　素衣苦笑壹聲，無奈道：“壹個女孩兒，竟然說這種話，不怕人恥笑。”

　　梓儂方才察覺自己說造次了，臉上壹紅，卻又把頭壹揚，強辯道：“那又怎樣，我們金遼才不像大齊，盡是這些迂腐的規矩，偶爾說壹半句，有什麼使不得。”

　　素衣笑道：“是，妳厲害，不知將來哪個沒時運的，娶了這麼壹個野蠻的妻子。還不知被治得怎麼樣呢。”

　　梓儂更飛紅了臉，壹跺腳道：“公子還說我，看看妳自己說的又是什麼話。”說完壹轉身出去。這裏素衣等了良久，不見她進來，出去壹看，早已不知到哪裏去了，只剩下十來個宮女都在那悄聲說笑。於是道：“我心裏煩，想靜壹靜，妳們都下去吧，等壹下梓儂回來，她壹個人伺候也就夠了。”眾宮女連忙答應。他這裏直看著眾人去了，方抽身進來，壹直到了壹個大櫃前站下，這裏放著他的銀甲寶劍，卻被壹把大鎖鎮住，那鑰匙在梓儂身上，寸步不離。原是防他傷害自己，不過梓儂卻未想周全，這大鎖哪能難得住他。只見他凝神揮掌，“啪”的壹聲，鎖頭應聲而斷。

　　素衣迅速打開櫃門，拿出自己的銀甲寶劍，撫摸半刻，忽然脫下身上外衣，展開銀甲換上，這裏小心捧著寶劍，在屋子中央向南跪下，淚流滿面道：“蒼天在上，我素衣征戰沙場數載，卻終無力保存這萬裏河山。如今故國已亡，素衣茍活至今，實無顏去見為國捐軀的將士們，只請過往神靈體諒我確有苦衷，容素衣壹死殉國。”說完抽出寶劍，但覺寒光閃閃，這老朋友鋒利壹如往昔，他怕時間耽擱久了便生變故，當下再不猶豫，橫劍於頸，眼看壹個錚錚鐵骨的男兒便要喪命於這故國宮中。

　　忽然只聽壹聲嬌喝：“公子不可。”話未落，梓儂已閃電般破窗而入。素衣壹驚，手上用力，頸上立時多了壹道壹寸來深的傷口，但再想深入卻不能夠，原來劍鋒已被梓儂情急之下死命握住，她功力不遜於素衣，因此上素衣便再也無法加深傷口。

　　素衣心下大駭，知道自己若死不了，後果不堪設想，越發用力，只是梓儂也拼了命的握住劍刃，掌上鮮血如小溪般順著劍身流淌，她卻毫不退縮，壹邊急急道：“公子三思，這銀甲與劍俱是奴婢拿給公子的，今日妳去了到幹凈，豈不連累我。”她知素衣心軟，故說出這話打動他。

　　素衣果然猶豫了壹下，但壹想到若死不成，完顏緒知道了，又不知會拿什麼來要挾自己，何況他還要立自己為後，到那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豈不生不如死，心意已決，悵然嘆道：“梓儂姑娘，是素衣辜負了妳的壹片好意，這份恩情，只能來世再報了。”說完左手閃電般伸出，點了她幾處穴道，梓儂只顧著不讓劍鋒再深入，猝不及防之下，已然被他得逞。

　　素衣小心自她手中抽出寶劍，見她手心血流如註，忙到床頭拿過壹方白帕，替她將傷口包紮起來，慚愧道：“素衣寧可負了姑娘，也不能負了故國，個中苦衷，還望姑娘體諒。妳有這壹處傷，完顏緒跟前當可說得過去了。”說完對著梓儂深施壹禮。毅然轉過身，卻見包紮傷口時被放在桌上的寶劍竟然蹤影全無。

　　他這壹驚非同小可，壹顆心更是陡然間提到了嗓子眼上，不敢置信的擡頭看向梓儂，她仍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卻聽自身後傳來壹個森冷的聲音道：“素素，妳要找的……可是這把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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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聽到這個聲音，素衣剛才還高懸著的心忽然就沈了下來，壹直沈到了萬丈深淵。他慢慢的轉過身去，就見完顏緒整個身子無力的倚在門邊，低著頭，直直的盯著那把沾滿了血的寶劍。素衣頸上鮮血猶在流淌，梓儂手心的帕子已是壹片鮮紅，他卻是看也不看。

　　素衣沈默無言，這個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也不知過了多久，梓儂已沖開了自己的穴道，兩個人卻是毫無動作，屋內落針可聞，卻見完顏緒慢慢的擡起頭來看著素衣，壹雙眼睛裏也不知是什麼感情。素衣也回望著他，眼睛裏卻是壹去不回的堅決。對視良久，忽然完顏緒輕輕的笑了開來，搖著頭緩緩道：“素素，妳這雙眼睛真漂亮，就如同那日我在牢裏看到的壹樣。原來……原來妳壹直都沒變，是朕變了……變得開始心軟，變得……那麼容易便……相信了妳。說什麼答應做皇後，只是想讓朕放了妳的兵士……然後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殉國了……哈哈哈……可笑朕竟然被這麼明顯的謊言給騙了，朕真的是完顏緒嗎？梓儂，妳說，朕真的是妳壹直服侍著的那個金遼國主嗎？哈哈哈……”

　　素衣就那麼看著他瘋狂的笑，笑的他的心也感覺到壹絲壹絲的抽痛，他終於開口，卻仍是堅定的語氣：“完顏緒，既然已被妳識破，我也無話可說，我只能告訴妳，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以壹個男兒身做皇後，更不能做妳金遼大王的男妻。”

　　完顏緒笑聲陡然停了下來，目光森寒的盯著素衣，壹字壹字道：“朕心如鐵，妳不妨試試。”說完看向梓儂：“還楞著幹什麼，難道還想給他自盡的機會嗎？”

　　梓儂慌忙應了壹聲，來到素衣面前，低聲道：“公子……恕梓儂無禮了。”說完尋了壹條白綾將他捆了起來，又在口中塞上壹方白絹，扶他在床上躺下，素衣也不掙紮，情知沒有用的。那完顏緒竟能從自己身邊無聲無息的取走寶劍，功力何止是自己的幾倍。

　　完顏緒哼了壹聲，忽將麼指與中指屈在壹起壹彈，只聽“錚”的壹聲，那柄削金斷玉的利劍，已被他斷成了兩截。他隨手壹拋，直起身子，冷冷的吩咐梓儂道：“找梓留來為他療傷，立後大典不能耽誤，該給他準備什麼就給他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