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1502，新紀元

　　繁星閃爍的夜空，深邃而又清冷。
　　如雪的月光照在戈壁上，把大大小小的巖石映出點點陰影。
　　歐康妮夫人這個時候也在擡頭看著天空，她在想象家鄉的夜晚是什麽樣子。
　　歐康妮夫人已經快忘了自己的家的樣子了，她出來的時間已經太久，有時候甚至忘記自己來自哪裏。
　　遠處的盆地裏傳來隱約的戰馬嘶鳴，不過牧馬人很快就讓那些畜牲安靜了下來。
　　歐康妮夫人向前走了幾步，望著遠處正漸漸行進的壹小隊人。
　　她微微有些激動，等待許久的期盼讓她很難冷靜下來。
　　那些人很快靠近，頭前壹個騎在馬上的高大男人拉住韁繩瞇著眼睛，仔細打量著這個只帶了壹個隨從站在戈壁上的女人。
　　雖然距離軍營不遠，但她壹個人在這裏也未免有些太危險了，這讓男人很快確定這個女人應該就是她要見的人。
　　“歐康妮夫人？”
　　男人的口音有些古怪，歐康妮夫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聽清楚，她點點頭然後歪頭向男人身後的隊伍裏看了壹眼。
　　“妳要的人我們帶來了。”
　　男人向身後擺擺手，立刻有個騎馬的人牽著匹駱駝走了過來，駱駝上跨坐著個包裹嚴實的身影，當被帶到歐康妮夫人面前停下來時，那個身影用力掙紮的幾下，還發出了“嗚嗚”的悶響。
　　“這是妳們的報酬。”
　　歐康妮也向旁邊的隨從示意壹下，隨從立刻把壹個沈沈甸甸的袋子遞到那個男人面前。
　　男人彎腰接過來在手裏掂了掂，夜色中他似乎裂開了嘴，露出了壹口潔白的牙齒。
　　那些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扔他們扔下了那個騎在駱駝上的人就呼嘯而去，那樣子似乎像是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歐康妮倒是也能理解這些人如此匆忙的原因，這個地方已經不太平了，壹場激烈的戰爭隨時都會爆發。
　　奧斯曼帝國從建立之初就維系著壹種十分古怪的制度，這個制度與歐洲人的封建領主制沒有太多區別，卻又截然迥異。
　　大大小小的部落組成了這個龐大的帝國，部落頭領是這些部落真正的統治者。
　　他們會向蘇丹效忠，也會繳納賦稅和派出服務的軍隊，但是他們同樣擁有著蘇丹無法撤銷的特權。
　　和歐洲的封建領主們相比，這些部落更像壹個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這就讓奧斯曼帝國的蘇丹壹邊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壹邊卻又不得不盡量籠絡那些部落頭領，唯恐他們給自己找麻煩。
　　巴耶塞特二世是個比他任何壹個祖輩都更加仁慈的人，這樣很多人懷念這位老蘇丹統治的那個時候，不過隨著巴耶塞特二世去世，兩個兒子開始爭奪蘇丹寶座，奧斯曼帝國的形勢發生了劇烈變化。
　　邁哈邁德如今正在埃及積極備戰，之前與賽利姆的壹連串沖突讓他吃虧不小，甚至即便是在海上他也沒有能依靠那些阿拉伯海盜占到什麽大的便宜，現在他正準備再次從埃及出兵，這壹次他打算和賽利姆決壹死戰。
　　而在君斯坦丁堡的賽利姆也並不輕松，他如今是兩面作戰，在對付來自埃及的邁哈邁德同時，他還要對付那個突然從東方冒出來的小屁孩。
　　之前賽利姆還曾經嘲笑過邁哈邁德居然敗著那個伊斯瑪儀的手裏，但是現在當他自己面對那個令人討厭的小屁孩兒時，他才發現那真是個難對付的對手。
　　兩線作戰讓賽利姆疲於奔命，他現在唯壹慶幸的是邁哈邁德似乎被他打怕了，壹時間不敢輕舉妄動，這樣才給了他短暫的喘息之機。
　　在之前賽利姆也曾經想過和那個薩法維的沙赫和談，但是對方卻強硬地予以拒絕，現在他決定好好教訓壹下那個不知好歹的伊斯瑪儀，然後再回過頭來集中精力徹底消滅邁哈邁德。
　　除了這個，賽羅還想著趁機收拾那些不聽話的東部部落，在他看來，過去的蘇丹們對於那些部落首領們未免太仁慈，也太寬容了，特別是他的父親簡直是在縱容那些人。
　　這壹切該改變改變了，賽利姆這麽想著，在給那些部落首領下令要他們派出更多軍隊為自己服務的同時，他派出了自己身邊的官員去那些因為戰亂暫時沒了首領的地方直接接管權力，然後宣布這些地區都將作為蘇丹的直接統轄地。
　　賽利姆知道這樣難免會惹怒壹些人，但因為被收走土地的畢竟是少數，所以這個險是值得冒的。
　　關鍵是那些部落首領們是壹盤散沙，當沒有真正觸犯到他們自己利益的時候，那些人除了憤怒是不會真正站出來的，更何況他們當中沒有壹個人有足以能夠把他們聚集在壹起的聲望與地位。
　　賽利姆的想法並沒有錯，計劃進行的也很順利，盡管有些阻力，可他派出的那些官員大多還是達到了目的，最重要的是，雖然那些部落首領紛紛派人到君士坦丁堡表示抗議，但是卻因為沒有壹個真正的帶頭人，讓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薩利姆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滿意，他已經打算著派人去直接接收壹些十分重要的城市，譬如像根奇這種之前被薩法維軍隊攻陷，如今還因為原來的頭領沒有回來而成為了壹座空城的東部重要城市。
　　盡管這麽做也許會真的徹底激怒那些部落首領，但是這個險還是值得冒的，而且賽利姆也想看看那些人究竟能容忍到什麽程度。
　　而壹旦這次成功，那麽就意味著接下來他可以繼續進行更大膽的挑釁，直到最後漸漸的把東部那些如同獨立王國般的部落領地蠶食幹凈。
　　賽利姆滿懷信心的進行著他的計劃，直到終於有壹天壹個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意外發生了。
　　他派往根奇接受城市的官員腦袋被送了回來，這個固然讓賽利姆憤怒到還在其次，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送回信來的人報告說，根奇城如今已經被壹個自稱是他的父親巴耶塞特二世的弟弟傑姆的兒子占領。
　　據說那個人有著個歐洲人的名字和長相，不過他自稱是傑姆在困居歐洲時和壹個當地女人做生，這些倒還罷了，讓賽利姆吃驚的是，這個人居然得到了那個伊斯瑪儀的支持。
　　賽利姆先是感到意外，接著勃然大怒，他不知道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雜種究竟是不是傑姆的兒子，但是很顯然這個人是伊斯瑪儀推出來的傀儡，更糟糕的是，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那個薩法維小屁孩的陰謀。
　　他可以想象那些原本正敢怒不敢言的部落首領們，壹旦聽說有這麽壹個人出現時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就如同他壹樣，那些人根本不會在乎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是真是假，他們只會絕不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事實上讓賽利姆擔心的事情也卻很快就發生了。
　　壹些部落首領們急不可待的宣布承認那個叫卡德隆的年輕人為傑姆的兒子，然後他們向他獻出了自己部落中的帳篷，地毯，牛馬羊和佩刀。
　　這樣做即便不是公然支持那個人為蘇丹也已經差不了多少，而另壹些部落首領得謹慎得多，不過他們也紛紛表示不會與這個人為敵。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同樣不會與宣布支持這個卡德隆的薩法維人交戰，這樣壹來薩利姆發現自己的處境變得困難起來了。
　　他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確小看了那個伊斯瑪儀，更沒有想到他手裏還有這樣壹張可怕的王牌，現在那個原本被他以為只是個麻煩的小屁孩已經變成了壹把鋒利的刀在他他背上割開了個可怕的傷口，如果他不想讓這傷口惡化潰爛最終致命，他就必須盡快消滅這個對手。
　　賽利姆開始調動他所能使用的所有軍隊，為此他甚至不惜從保加利亞和希臘調回遠在歐洲的軍隊，同時他也積極的向摩爾多瓦表示善意，希望他們能夠暫時為自己在北方盯住那個討厭的波蘭。
　　君士坦丁堡的這些舉動從各種各樣的渠道被紛紛送往歐洲，無論是克拉科夫，布拉格，布加勒斯特還是維也納，當聽說了奧斯曼內部的變故之後都爆發出了欣喜若狂的歡呼。
　　奧特曼帝國巨大的威脅給歐洲帶來的恐懼實在是太大了，整個東部歐洲似乎都籠罩在奧斯曼帝國天蓋地般的陰影之下，每壹次這個東方帝國發起的入侵都會讓整個歐洲膽戰心驚，現在他們至少終於可以緩上壹口氣了。
　　在布加勒斯特的王宮裏，索菲婭寵溺的看著並排躺在搖擺的嬰兒床裏的壹對兒女，現在他們已經睡熟了，或許是感到有點冷，兩個孩子向壹起緊緊相互擁著，兩張柔嫩的小臉兒緊貼在壹起，嘴唇嘟嘟發出輕輕的“噗噗”聲。
　　索菲婭低下頭在他們的小臉上各親了壹下，又向站在旁邊的奶媽打著手勢吩咐她們要照看好王子和公主，然後這才幾步壹回頭的從臥室裏走了出去。
　　穿過走廊，來到壹個墻壁上的正排牛油燈不花錢似的完全點燃的房間，在那裏壹群瓦拉幾亞軍官已經等著她了。
　　走進來的索菲婭不等哪些人行禮完畢，就有些不耐煩的向壹個軍官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開始了，然後她坐下來開始傾聽。
　　這個軍官穿著壹件和其他瓦拉幾亞將軍們風格截然迥異的服裝，如果熟悉亞歷山大的巴爾幹獵衛兵的人就會壹眼認出，除了壹些花飾之外，那服裝完全是獵衛兵的翻版，甚至連那個標誌性的豎領胡護喉甲都壹模壹樣。
　　軍官幹凈麻利地向女大公開始講述他們的計劃，瓦拉幾亞軍隊已經做好了從南匈牙利向北方推進與波西米亞王國壹起收復整個匈牙利的準備。
　　而在確定奧斯曼人因為自己國內的變故不得不從南波斯尼亞調回大批軍隊，這樣壹來瓦拉幾亞西南的威脅就大幅減少之後，瓦拉幾亞軍官們又立刻制定了把留守西南的軍隊大部調到西部邊境，以加強對北波斯尼亞的防範。
　　“殿下，如果可能我們可以盡量和卡拉尼奧的卡爾大公加強聯系，那我們就可以從東西兩個面同時威脅北波斯尼亞，相信到了那個時候赫爾瓦國王也不敢輕舉妄動了，然後我們就可以按照計劃從已經被我們占領的南部礦區出發向多瑙城堡進軍，最終與波西米亞人在布達佩斯……”
　　軍官滿懷信心的向索菲婭解釋著他們的意圖，不過他們很快發現女大公的註意力似乎並不在她面前的匈牙利地圖上。
　　索菲婭的目光牢牢的盯著西部的北波斯尼亞，她那炙熱的眼神讓旁邊的軍官不禁懷疑女大公看到的不是地圖而是脫光了衣服的公爵。
　　然後所有人就看到索菲婭突然攥起拳頭，在北波斯迪亞那個位置上狠狠壹捶！
　　那“咚！”的壹聲悶響和這熟悉的動作就如同砸在所有人的心頭，就在人們還沒反應過來時，索菲婭已經又是壹拳砸得桌上擺著的酒瓶都好像晃了晃。
　　將軍們目瞪口呆的看著女大公，他們這時已經明白了索菲婭想要幹什麽，只是這個想法未免太過大膽甚至實在是魯莽，這讓那些將軍不禁有些為難。
　　“但是殿下，如果我們同時進攻北波斯尼亞和匈牙利就太吃力了，我們沒有那麽多的軍隊，而且這很可能會引來南波斯尼亞的幹預，”軍官盡量試圖打消索菲婭這近乎瘋狂的想法，不過看著索菲婭固執的神情他卻實在沒有信心“殿下，除非是能夠得到更多的支援，否則我們是不可能成功的。”
　　軍官的話讓索菲婭的眼睛亮了亮，她的拳頭微微張開，變成壹根手指戳在北波斯尼亞上，然後這個食指壹直向西延伸，越過卡尼奧拉，再越過威尼斯，最後落在了已經超出了地圖邊緣的桌面上。
　　接著她的拳頭又攥了起來，在空無壹物的桌子上輕輕壹捶。
　　軍官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後他向旁邊幾個人看了看，看到他們依舊有些茫然的神色，警官不得不開口說：“您認為公爵，我是說公爵夫人會派兵嗎？”
　　索菲婭習慣的歪歪頭，然後很堅定的搖了搖。
　　看到軍官不禁楞住的樣子，她發出了只有自己能聽懂的笑聲。
　　索菲婭顯然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繼續糾纏下去，她示意將軍們繼續報告即將開始的對匈牙利的收復戰爭，不過會議室裏的氣氛卻比之前要凝重了許多。
　　因為已經漸漸了解了女大公脾氣們的將軍們知道，之前的看似胡鬧的舉動其實並未隨著女大公若無其事就揭過去。
　　相反，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她又在有了什麽異想天開的打算。
　　從東方到西方，從黑海之濱到大西洋沿岸，在很多人眼中，1502年是個動蕩不安的年份，甚至這種動蕩與幾個世紀以來的兵荒馬亂相比都沒有什麽區別。
　　但是亞歷山大卻很清楚這壹年發生的很多事註定會對未來產生難以估量的影響。
　　1502年，賽利姆原本應該已經把他的兄弟邁哈邁德徹底消滅，而後他會大舉入侵趁機徹底覆滅馬穆魯克王朝，但是現在他卻要面臨來幾方的敵人。
　　也是這壹年，奧斯曼帝國本應消滅了在北波斯尼亞最後的抵抗，進而完全吞並整個波斯尼亞，除了北部壹塊地方，幾乎從三面徹底阻斷了布加勒斯特與歐洲的聯系，進而為十幾年後徹底征服布加勒斯特做好了準備。
　　而在東部，奧斯曼人頻繁的對波蘭的入侵會壹直持續到波蘭翼騎兵出現的那個時代。
　　但是現在這壹切卻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奧斯曼人不得不從巴爾幹和東歐紛紛撤離他們的軍隊，而在國內賽利姆要面對的將是壹場令奧斯曼帝國四分五裂的內戰。
　　至於在大西洋對岸，壹切壹直到50年後才會被發現，而在將近百年之後才會正式進入歐洲人視線的神秘土地這時已經漸漸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烏利烏給亞歷山大帶來的除了教皇的信之外，還有壹塊箬莎派人從巴裏亞裏多德送來的奇怪的木頭。
　　按照來人的說法，這塊奇怪的泛著暗紅色澤，沈重堅硬的木頭是傑姆斯·哥倫布從新殖民地帶回來的，據他所說，這是當地壹種盛產的木材，而近似這種紅木的樹木在歐洲是十分珍貴的。
　　亞歷山大當然知道這是什麽，也知道這種珍貴的木頭會在將來引起多麽狂熱的追逐，不過他對這個不是十分在意，讓亞歷山大真正關註的是，傑姆斯顯然已經到達了那片號稱全世界資源占有最全的寶貴地方。
　　這個時候的亞歷山大當然並不知道傑姆斯還送給了他另外壹個活著的禮物，只是倒黴的艦隊司令所托非人，他剛壹離開王宮，箬莎就讓人把那個年輕女人送到了她在城裏的壹座房子。
　　那是她為即將到來的伯萊裏準備的，她已經想好自己的兄弟恰好在這裏缺個女人，而她也可以解決掉壹個麻煩。
　　亞歷山大並不知道自己和壹個異域美人就這樣擦肩而過，他現在正在等待斐迪南。
　　1502年，註定是會影響會未來的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