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驍山匪（下）

　　宋征想了想，將柱子上的文字拓印下來。
　　石柱旁邊，放著壹只破破爛爛的瓦罐，裏面不安的冒出壹絲絲黑藍色的光焰，這種力量宋征極為熟悉：冤魂。
　　從顏色和力量反應上來看，侯魃在裏面囚禁著上千只冤魂。
　　這東西卻不能給鎮山衛，宋征自己處置最為妥當。
　　他將瓦罐收起來，再看壹旁，是壹只無比華麗的黑木盒子。
　　盒子表面雕刻著復雜的花紋，鑲滿了各種寶石，幾個角上包著黃金，不大的盒子上，蒙著壹層寶光。
　　宋征看到這盒子的時候微微楞了壹下，因為盒子上的花紋十分罕見，世間常用的雕刻花紋有纏枝蓮紋、回形紋、萬字紋等，這盒子上的紋飾乃是壹種花卉，但凡間罕見，甚至能認出來這種花的人都不多。
　　因為這是曼陀羅花。
　　宋征伸手輕輕壹觸，立刻辨認出來這漆黑的木頭竟然是十陰烏沈木，這種木頭對於陰冥之力的傳導非常好，據說能夠搭建從世間到幽冥的橋梁，只是從來沒有人能夠收集到足夠多的數量，來搭建這座橋梁。
　　他更加好奇，這盒子中到底是什麽。肖震沒有告訴他不能打開盒子，他手指壹挑，蓋子翻開。上面鑲嵌的各種寶石在陰暗中劃出了壹道道炫目的光彩弧線，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壹只淡藍色的蝴蝶，身上有著暗黑色的花紋，安靜的趴在盒子中。
　　宋征壹陣意外：這是什麽？
　　莽蟲？
　　強大的莽蟲大都體型巨大，這麽壹個手指大小的蝴蝶，為什麽會被如此鄭重的放在這樣壹只奢華的木盒中？
　　他又仔細看的時候才發現，這不是蝴蝶，而是壹只飛蛾。
　　那種淡藍色，乃是飛蛾身上的鱗粉，而它也不是安靜的趴著，而是被壹只非常細小的奇特金針從後背插到胸口，釘在了盒子裏面。
　　那暗黑的花紋，看上去就像是壹枚古怪的符文，只是含義不明。
　　宋征猛然想起來《魔神血衣》上記載的壹種東西，吃驚道：“這、這是冥蛾！侯魃只是壹個山賊頭子，他怎麽會有冥蛾這種的罕世邪物？”
　　他又看了壹眼，確認的確是冥蛾沒錯，然後飛快的蓋上了盒子。
　　然後，他掌心暗藏神劍醉龍，出來道：“杜大人呢？”校尉們很快將杜百戶喊了過來，宋征沈聲問道：“詢問斥候，周圍可有異常？”
　　“是！”杜百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變故，讓千戶大人如此緊張，他忠實的執行了命令，取出同音骨符壹壹詢問，八個方向上，壹共散出去三十二名斥候，全都沒有什麽發現。
　　宋征親耳聽到這些斥候的聲音穩定並無慌張，這才稍稍松了口氣：“讓弟兄們小心壹些，這壹次的事情恐怕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大人……”
　　“照做就是。”
　　“遵命。”杜百戶不再多問，去安排了。
　　宋征深吸了壹口氣，面帶憂色。
　　冥蛾，號稱天上地下唯壹壹種可以橫跨陰陽兩界的生物，哪怕是陰司衙門的那些差役、閻羅、閻君都不行，祂們只能在幽冥之下，壹旦來到陽世，那就是觸犯天條。
　　而蒼穹之上的那些神明，祂們卻無法深入幽冥之下，壹入幽冥對祂們來說實力大減。祂們可以號令幽冥，卻無法直接插手——正是有此顧忌，當年冥凰才能從幽冥之下反上蒼穹。
　　這就愈發顯得冥蛾靈異，這種生物自從遠古之年就已經非常罕見了，最初修士們只是想借助冥蛾溝通幽冥和陽世，但隨後他們就想到了：可以橫跨陰陽，是不是就意味著可以永生不死？
　　如果死了，只要自己從幽冥之下飛回來就行了。
　　於是永生不死的誘惑，讓修士們大肆捕捉冥蛾，想要參悟出它們身上隱藏的秘密。而原本就數量稀少的冥蛾險些就滅絕了。
　　這數千年來，冥蛾出現的次數極少，但是每壹次出現，必定會引起壹場慘烈的爭奪。盡管前人沒有成功，但每壹個修士都覺得自己會是“與眾不同”的那壹個，別人不行，自己未必不行。
　　而修真界中，有眾多壽元將盡，卻未能突破的強者。他們有的是老祖，奢望天通；有的是鎮國，仰望星空。這些人都希望能夠擁有永恒的生命，讓他們可以繼續的修行、追尋下去。
　　當陽壽將盡，幾近絕望的強者們，會抓住壹切機會，壹只冥蛾對他們來說，絕對是巨大的希望。
　　宋征絕不相信壹個山賊頭子，身上會平白無故帶著壹只冥蛾。他也將自己的虛空神鎮升起，於無盡高處的虛空籠罩周遭，將壹切危險審視了壹遍，卻也沒什麽發現。
　　他又回去檢查了壹下侯魃的屍體，也沒什麽可疑之處。
　　半個時辰過去，周圍的山林壹片平靜。宋征皺著眉頭，自己判斷錯了？
　　……
　　西北方向上的四名斥候彼此之間保持著大約三十丈的距離，以便於彼此呼應，傳遞消息。
　　周圍山不高，但林很密。杜百戶用同音骨符聯絡過他們之後，四名斥候仍舊在周圍巡視著。壹名四十歲上下的幹瘦漢子騎著馬，馬鞍兩側掛著自己的飛刀袋。
　　他壹巴掌拍死了脖子上壹只蚊子，咒罵道：“錫州這破地方，蚊子能吃了人。”
　　三十丈之外，同伴大聲笑道：“老刀妳就知足吧，我聽說那些絕域裏面，莽蟲蚊子生的比人還大，壹口就能把壹頭牛吸幹。”
　　斜後方壹個同伴嘻嘻哈哈的調笑道：“妳瞅老刀那個樣子，幹巴巴的，早被歡眠樓的如意姑娘吸幹了。”
　　“哈哈哈！”大家壹起大笑，老刀惱怒，摘了壹柄飛刀嗖壹聲朝著取笑他的同伴射去，同伴壹低頭，唰壹聲飛刀貼著他的頭頂飛過去，咄壹聲砍在了壹旁的樹幹上，深入樹木四指。
　　他們經常結伴巡邏，彼此十分熟悉，壹看這力道，便叫道：“哎喲老刀妳真生氣了，下手這麽重。”
　　壹般開玩笑都只會入木兩指。
　　又有同伴調侃道：“老刀只是向妳證明，他沒有被吸幹，還是龍精虎猛。”
　　老刀哼哼壹聲：“壹群俗貨，我跟如意不是妳們想的那樣。”
　　“哈哈哈！”三人又是壹陣大笑，忽然最前面的壹人猛的壹擡手，四人瞬間安靜下來。
　　老刀和另外使用弓弩的斥候主動後退，兩個用刀劍的斥候上前，藏在大樹後面。
　　老刀剛剛在幾棵樹之間找好了位置，他身後的壹顆老楊樹幹枯的樹皮抖動了壹下，無聲無息的睜開了壹只詭異的淡黃色眼睛。
　　隨後壹根細細的樹枝嗤壹聲刺進了老刀的脖子，紮透了他的氣管，老刀張大了嘴，眼中驚恐，卻壹聲也喊不出來。他眼中生命的光芒逐漸散去，老楊樹上的眼睛閉上了，卻有什麽東西，通過那壹根細細的樹枝，註入到了老刀的身體中。
　　片刻之後，老刀已經暗淡的雙眼中，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
　　樹枝悄悄收了回去，上面還沾著壹絲血跡。
　　兩名在前的同伴松了口氣，朝後打了個手勢，是壹頭野豬。
　　另外那名用弓弩的同伴，視線被樹木擋住，也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麽。
　　“大驚小怪。”弓弩罵了壹聲：“這裏是錫州，雖然地方不咋地，可畢竟是我朝境內，除了山賊還能有什麽危險。”
　　他又朝這邊喊了壹聲：“老刀，走了。”
　　新的老刀適應了壹下這具身軀，聲音含糊的答應了壹下，然後把衣領往上拉了拉，擋住那個傷口。
　　前面的兩名斥候喊道：“老刀妳怎麽了。”
　　“咳咳，沒事，剛才壹不小心咽下去壹只山蜂，嗓子有點難受。”
　　“哈哈哈。”幾個同伴壹起笑了：“妳也是老龍儀衛了，竟然還會緊張成這個樣子？”
　　老刀咳嗽兩聲，縮著身子不再答話了。
　　等四人走後，有什麽東西咕嚕咕嚕的從老楊樹之中，流淌到了地下，然後不知朝著什麽方向去了。
　　……
　　“大人，東邊的弟兄傳來消息，鎮山衛的人來了。”杜百戶前來稟告，宋征壹點頭：“讓大家夥準備壹下，迎接鎮山衛。”
　　“是。”
　　豹韜衛列陣時間不長，壹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哈哈哈，宋千戶，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妳在湖州城給咱們龍儀衛長了面子。”
　　人未到聲先到，鎮山衛的千戶馬大全身材高大肥胖，龍儀衛的官袍原本很寬松，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有些緊。
　　他身後，跟著三百鎮山衛校尉，氣勢上倒也不賴——若是沒有宋征，豹韜衛在江南能排進前五，江南其實就是五州——跟鎮山衛其實差不多。
　　宋征迎上去，抱拳壹笑：“馬大人，壹路辛苦。”
　　“不辛苦，”馬大全慚愧道：“倒是拖累了宋老弟，大老遠的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給我幫忙。怎麽樣，驍山匪全都伏誅了？”
　　“絕無漏網之魚。”宋征回答，馬大全翹起大拇指：“名不虛傳！”而後有看似隨意的問道：“侯魃身上有壹只黑色的木盒，宋大人可曾找到？”
　　“找到了。”宋征暗中觀察：“但是我不能給妳。”
　　“為何？”馬大全臉上果然先喜後緊。
　　“肖大人就快到了，這東西是他點名要的。”
　　“哦？肖大人要到了，太好了。”他臉上卻並無多少喜色，宋征便心中了然。他往京師方向壹指：“妳瞧，可不就是肖大人和範鎮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