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妳不騷著想要鴨，能上我的當嗎？”艾琳毫不客氣地說，“快說吧，我們沒時間跟妳耗。”

　　看得出所長老婆竭力鎮靜好了壹會兒，才高聲對艾琳說，“不管有沒有，我只說給若茵聽，跟妳沒關系！”

　　“也好！我只是為我朋友抱不平，根本沒興趣聽這種故事。”艾琳不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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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長老婆提著最新式樣的大紅色鹿皮手袋，像喝醉了酒壹樣，深壹腳淺壹腳地走出了“豪門艷影”酒吧。我走在她的身後，就像是押著壹個可憐的俘虜。奇怪的是，我心裏卻絲毫沒有勝利者的自豪，反倒覺得跟所長老婆壹樣，是個被婚姻打敗的兵。

　　我們在“豪門艷影”酒吧附近的壹家咖啡廳坐下來。

　　雖然同住壹個大院多年，我還是第壹次跟她距離這麽近。她臉上的脂粉比我的還要濃厚，因為她在年齡上比我富足。盡管如此，眼角的魚尾紋也遮蓋不住，倔強地扭曲著。由於激動，她的嘴半張著，呼出的氣帶有腐臭。這樣年齡的女人，口腔的氣味絕大多數已不清新——小白，壹個年輕貌美的小夥子，怎麽可以說服自己投入這樣壹個老女人的懷抱裏？賣身無恥，但賣身真是壹場非常容易做的無本生意嗎？

　　我忽然有些可憐她。她，很可能就是二十年之後的我。

　　她端起咖啡杯，輕輕呡了壹口，低著頭，聲音暗淡地對我說：“若茵，我理解妳現在的心情。如果我是妳，可能會抓住妳撕打壹頓……我跟妳老公德廣，確實有過關系。不過，我也必須得讓妳弄清楚，不是我勾引他的，是他死企白賴找我的！”

　　她頓了頓，擡起眼睛看我壹眼，又很快垂下了頭。我沒有說話，此時此刻，我的腦子裏變得壹片空白，整個人像是飄在雲裏霧裏。

　　她接著說：“他的目的很明確，為了爭取去美國的指標，想叫我跟老頭子吹吹枕頭風。但這不能說，我對這件事完全沒有責任。既然我同意了，我身上就有了責任。包括今天來豪門艷影消費，根本原因是我身體裏還有需要，我那老頭子沒法滿足我這樣的需要……”

　　我壹直低著頭，不敢把目光跟她的相對。我機器壹樣，等著她說，把話說完。

　　“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我跟德廣也沒有任何聯系。妳就別再追究這件事了。事情鬧大了，沒有贏家，只能兩敗俱傷。”她漸漸變得平靜起來，口氣裏也多了幾分犀利，“不過，我想提醒妳好好想壹想，為什麽艾琳知道我跟妳老公的事？我和妳老公又沒有被她在床上捉住……”

　　她的話沒落音，我就像是被針刺了壹般，本能地警覺起來，擡起頭，絕望地問道：“妳是說，艾琳跟德廣的關系……不壹般？”

　　所長老婆冷笑壹聲，“我不會回答妳這個問題！不管怎麽說，我覺得自己比那個騷貨做人有原則！”

　　“妳說清楚點好不好？艾琳她……”

　　“交朋友壹定要認清真面目，跟著騷貨玩，最後肯定得變騷貨！”她說罷，就提起手袋，蹬蹬蹬地走出了咖啡廳。

　　她的咖啡杯裏還剩下半杯咖啡，裊裊地冒著白色的輕煙。她走了，把包裹著巨大災難的謎團留給了我。我望著窗外的燈火和夜色，漸漸感到自己被更加龐大的痛楚圍困了。

　　23

　　就在這時候，小白打響了我的手機。我有些納悶，今天消費他的可是所長老婆，真是算起來，她的錢肯定比我的多。小白為何丟掉她那個西瓜來撿我這個芝麻？在這種緊要關頭，他為何不打她的手機？所長老婆是比我年長二十歲，已經毫無風韻可言。可小白的最終目的不是在女人身上挖錢嗎？女人的風韻對他來說有什麽用？

　　盡管如此，在這種傷心無助的時候，我還是非常渴望聽到小白的聲音的。手機已經響了好幾聲，我忙地從皮包裏拿出來接聽。

　　“若茵姐姐，妳在哪裏？我現在沒事了，可以陪陪妳，朋友壹樣陪陪妳。”他依舊是輕言細語，平靜得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他連我的名字都知道了，看來確實對我用了心。——朋友壹樣陪陪我，意思是不要我的錢了。幹他這行的，還真是悲哀，與女人的任何交往都要說個清清白白，要錢還是不要。莫非真的想與我交朋友？我早已跟他說清楚了，不會再在他身上花錢。我茫然地問道：“妳要怎麽陪我呢？我現在離妳不遠的壹家咖啡廳裏。”

　　“我知道的，紅磨坊咖啡廳。要我去陪妳喝杯咖啡嗎？”

　　“不！我怕人看見！”

　　“那……如果妳不介意，去我的小窩吧？從這裏走小路二十分鐘就到了。放心，我從不帶女人去窩裏做事，很幹凈的。”

　　聽了他這句話，我幾乎沒嚇得叫了起來。他還不知道我就住在他對面的樓上，離他只有150米之遙。如果在他的走廊上被與我同樓的婆婆媽媽們看見，別說傳到德廣耳朵裏，光是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再者，我去他的小窩，共處那麽狹小的空間裏，我是個寂寞受傷的女人，他又是做那種營生的，孤男寡女，難保不出事。於是我說：“妳可別誘我，我不會去妳的小窩的！”

　　他略微遲疑了壹下，才提高聲音說：“有了！我想到壹個地方，妳保證喜歡，也絕對不會被人看見。妳先在咖啡廳裏坐著，等我二十分鐘。”

　　他的聲音消失了好壹會兒，我的手機還貼在耳邊，仿佛那電話掛斷的嘟嘟聲我也聽不夠。我完全可以走掉，完全可以與他斷絕任何交往，他絕對不會逼我的。但是，我沒有走，乖乖地坐在咖啡廳裏等他。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婚姻給我的不過是壹份青黃不接的感情，我在長期的半饑餓狀態中變成了壹只讒貓。

　　二十分鐘後，我的手機又響了，果然是小白打的。他要我走出咖啡廳，他就坐在門口停著的壹輛出租車裏。我匆匆買單出門，剛走到出租車旁，後門就開了，小白笑容可掬地請我上車，我壹閃身就鉆了進去，如壹條身軀靈巧的魚。

　　好不容易按捺住忐忑不安的心，目光沈甸甸地落在他身上時，才發現他換了裝束。剛才在酒吧時看見的明晃晃的緊身衣不見了，換上了藍白相間的細格子短袖上衣。下身很顯線條的西裝褲也換成了淺藍色牛仔褲，跟壹個大學生沒有兩樣。我下意識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上身是壹件帶鏤花的黑色無袖上衣，領口綴有小花邊，下身是壹件長至漆蓋的灰粉紅色魚尾裙子。雖然看上去非常光鮮，無論如何也不具備他身上那種青春氣息了。想到此，我不由得笑自己癡傻，怎麽就拿自己跟他作比了呢，兩個人完全沒有什麽可能嘛。

　　兩個人在車上壹句話沒說，但彼此都能感到對方目光的籠罩。直到下車時候，我才發現他竟帶著壹把吉它。

　　他笑道：“剛才回家壹趟，順便帶了出來。來海邊玩，最適合彈吉它唱歌的。我會唱很多歌，妳可以隨便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