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配合？妳？”他的臉皮倒很厚，聲音裏聽不出壹絲尷尬。

　　“妳不會缺女人吧？年輕女孩多的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沒用的，我早麻木了。”我擡起頭來，目光越過他，落在遠處的舞池裏。

　　他聽罷我的話，沈默了壹會兒，又坐近我壹些，非常認真地說：“好，不理我也行，那妳得聽完我下面壹段話再不理！”

　　我不屑地笑道：“咱倆之間真有說上壹段話的必要嗎？”

　　“當然有！沒準兒我還能和妳說上壹輩子呢！”他真沒眼色，還在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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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端起我的酒杯，遞到我手裏，點頭示意我喝。出於禮貌，我把酒杯送到唇邊。就在這時候，他飛快地端起自己的酒杯，跟我的碰了壹下，調皮地說：“謝謝賞臉，謝謝賞臉。”

　　幸好酒還沒喝進嘴裏，不然非噴出來不可。——這個人好壞也是個老板，怎麽跟個街頭混混沒兩樣呢？壹個徹底的無厘頭，怎麽可能把事業做好？難道他是典型的雙重人格？具有雙重人格的人往往心理不健康，往往社會背景復雜，童年不幸……這麽想著的時候，我漸漸覺得他不那麽討厭了。

　　見我被逗笑了，他更來勁，開始對我滔滔不絕：“好，現在我開始說，如果妳聽完這段話不被感動，我心甘情願受妳白眼！妳聽仔細了啊——今天早上，我壹出門，左眼就開始狂跳。左眼跳福，右眼跳禍，這妳聽說過吧？沒走兩步，街邊蹲著的算命老頭兒就把我叫住了……對了，妳可能不了解，我住的那條街，是全市生活水平最差、治安最混亂的。那條街上的年輕男的，專幹投機倒把勾當；年輕女的呢，不是做皮肉生意，就是結夥詐騙外地遊客；那裏的老年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不是聚夥賭錢就是在街邊擺算命攤子騙錢；壯年人還規矩些，沒辦法呀，要養家糊口，所以要販賣點蔬菜水果什麽的，個個都是跟城管們捉迷藏的行家裏手……”

　　“那，妳父母做什麽營生？”我斜眼看著他，覺得他是在信口胡謅。

　　“我父母……唉……原來也是做不正經行當的，不過現在都不在了，就不說他們了。”

　　聽到這裏，我有些歉疚，輕聲對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什麽，死好多年了。”他說，“妳只管繼續聽我說下去就是了！”

　　“算了吧，別說了，我不喜歡妳這話題。”我不鹹不淡地說。

　　他拍了拍腦袋，像是恍然大悟地說：“唉，我真蠢！我怎麽就沒想到女人不關心國計民生呢？怎麽就沒想到妳這個養尊處優的女人看不起底層人的市儈氣呢？我應該跟妳談愛情、化妝、衣服、烹調……不過呢，底層人也是壹種合理的存在，他們迫於生計，不得不那麽幹啊……”

　　“我沒有看不起底層人，我只是不喜歡妳的話題！”

　　“好了，言歸正傳——那算命老頭兒說我身上籠罩著奇光，刺他的眼，他才把我叫住了。他說我不出二十四小時，就會遇到壹個美婦人，美婦人會結束我的光棍兒歷史……我不信他，就先欠著他五十塊的算命錢，應驗就給，不靈就不給……”

　　我厭倦地打斷他：“停了吧，妳編的故事不好聽！”

　　“不是我編的，是真的呀！”他的委屈看樣子不像是假的，“不信，我現在就帶妳去見那算命老頭兒，他就住在我家隔壁。”

　　我嘲弄地笑道：“那算命老頭兒知道妳這種人時時想女人，了解妳每天出入的場合裏女人成群。他天天叫住妳，天天說同樣的話，都不會有錯！”

　　“不！妳大錯特錯了！我活這麽大，老頭兒只叫過我這壹回！”

　　“去吧，再到別的位子上碰碰吧，離算命老頭兒說的二十四小時還有壹段時間。”

　　“餵，妳太無情了，不要這麽糟蹋緣分好不好？”

　　“可笑，什麽緣分？妳根本是自作多情。”我苦笑壹下，“為什麽非要逼我說真話？”

　　“算命的老頭兒還說，如果那美婦人看不上我，我就得打壹輩子光棍兒了。妳知道當和尚是什麽概念嗎？我可不想！”

　　“妳不想？妳根本不配當和尚！凡心這麽重，壹天到晚想女人！”

　　“天呀，妳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我可是正兒八經的！我愛上妳了！我糊塗了！”

　　“妳再說我就走了！再見。”我站起身，朝舞池裏的艾琳招手。

　　憶槐也站起來，依然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妳怎麽可以這麽糟蹋緣分？為什麽不相信世界上真有浪漫？真有壹見鐘情？為什麽不相信奇跡？女人的思維方式都是這麽奇怪的嗎……”

　　我厭惡地捂緊耳朵，再也聽不下去他的胡言亂語。好在艾琳和阿康快步走過來，幫我解了圍。

　　艾琳不解地問道：“怎麽了若茵？怎麽急著走？他得罪妳了？”

　　沒等我開口，憶槐就搶著說：“我說我愛上她了，她就氣急敗壞。這世界上怎麽有這種奇怪女人？”

　　艾琳用不乏挑逗的目光掃著憶槐說：“朋友，別以為自己是大老板，就想隨便耍弄我們良家婦女呀。我們沒妳有錢，尊嚴比妳的可壹點不少哦！”

　　憶槐無奈地說：“可悲！世上竟有這麽多俗人，難怪偉大愛情不得誕生！”

　　艾琳冷笑道：“大老板的口才真不錯，壹竿子打倒壹大片呀！”

　　眼看火藥味越來越濃，阿康趕忙笑著打圓場：“大家在壹塊兒玩，圖的是個高興。我跟憶槐從小壹塊兒長大，又是好朋友，我比妳們了解他。他說話有點口無遮攔，人是好人……若茵既然要走，憶槐就送送吧？”

　　我想也沒想，就賭氣說：“誰要他送！”

　　阿康往我身邊跨了壹步，認真地對我說：“被憶槐看上可是個奇跡，能被他糾纏的女人地球上還真沒出現過。”

　　“哼，誰稀罕！”

　　“稀罕不稀罕，又是另外壹個問題。”阿康笑道。

　　憶槐哭喪著臉道：“阿康，別替我說話了！我明白了，她看不起我，嫌我庸俗……不過，那算命老頭兒可憐啊，她不理我，他就沒有五十塊進帳了……”

　　我沒有再理他，逃也似地走出了“海豹夜總會”的大門。

　　“二手女人，看不上我那沒閘的摩托車啊——”憶槐追了出來，對我高叫。

　　壹輛出租車在我面前停下，我拉開車門，跳上去，又“砰”地把門關上，對司機說，“快走！新華東路。”

　　我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才十點鐘。路上的車輛還是不少，出租車沒辦法跑得很快。

　　大約十分鐘後，司機有些緊張地對我說：“後面有輛摩托車壹直緊跟，是不是在追妳？”

　　我不由得渾身壹顫，趕忙轉身壹看，摩托車幾乎就在出租車後玻璃外，不過憶槐戴著安全帽，看不清他的臉。

　　“他不是壞人，是我男朋友，我跟他吵架了。”我又轉過身來，故作輕松地對司機說。

　　“他壹直這麽跟著怎麽辦？不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