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白關切地說：“妳冷嗎？要不要把冷氣關小點？”

　　我沒有理會他，不顧壹切地沖出去，撲到隔壁的包廂敲門。小白平靜地跟在我後面，如影隨形，不說話，也不阻攔。

　　門不是艾琳開的，而是壹個跟小白漂亮得不相上下的男孩開的。

　　艾琳坐在坐墊上，手裏端著琥珀色的酒，斜眼看著我說：“早知道妳反應這麽強烈，我真不會告訴妳真相！也不會帶妳來！真是不開竅，有人帶妳玩兒，妳都不會玩兒。”

　　“妳告訴我那女人是誰？不然我壹分鐘也活不下去！我保證不去找她算帳！”我幾乎是在吼叫。

　　她沈默了壹會兒，緩緩地說：“咱們大院的，她老公是德廣研究所的上司。”

　　我費力整理混亂的思維。德廣研究所的上司？壹個所長，還有兩個副所長，他們的老婆都其貌不揚，並且年紀都比德廣大，怎麽可能？兩個副所長的老婆都當奶奶了，兩張臉像發黴的破抹布。所長老婆相比兩個祖母級的女人，還算年輕，並且喜歡打扮。——喜歡打扮的女人有顆不安分的心，這已經是人人皆知的古訓了。難道那個偷了我丈夫的女人，就是所長老婆嗎！不！太不可思議了，我壹點兒也不願意相信。就在昨天，那個女人還在跟我聊天，說她的頭發該再補些顏色了，問我什麽顏色最適合她……艾琳說：“別想了，看開點算了。德廣是個聰明人！如果他不跟上司的老婆有壹腿，上司老婆不給上司吹枕頭風，研究所人才濟濟，怎麽輪得上他出國？他這壹出國，以後經濟上肯定上個臺階，掙的錢，還不是花在妳們母子身上……”

　　“難道是所長老婆？那個每星期買壹套新衣服的老女人？她那張臉，滿是雀斑，德廣眼光很高的，怎麽能看得上她……”

　　“哼哼，咱們買水果，都買啥樣的？長得光鮮水滑的往往不好吃。”艾琳笑道，“同理，漂亮女人往往不好用。為什麽？自持漂亮，根本不屑於討好男人。那些不漂亮的女人呢？知道臉蛋身材不足以吸引男人，只好走旁門左道，玩些花樣，玩得男人心葉子都顫顫的，特別是在床上……”

　　“不可能！即便德廣跟她發生關系，也是為了別的什麽，過程肯定很惡心！”

　　“錯！我敢保證那女人比妳在床上有味道！”艾琳篤定地說，“妳看妳，會什麽花樣？會什麽招式？剛才我說妳可以在這包廂裏放開嗓子叫，妳還會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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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的這番話，把我弄得越發羞憤難當。我幾乎瘋狂了，對她喊道：“妳有證據嗎？德廣跟所長老婆睡覺的證據！”

　　艾琳痛心地看了我好壹會兒，才說：“若茵！妳要是癡迷不悟，去找所長老婆算賬，我立即收回我的話。如果這事捅出去，所長老婆會怎麽樣我不敢說，起碼德廣會被立即從美國召回來，前途毀於壹旦！妳可想清楚了！”

　　“妳都不能忍受妳丈夫跟別的女人發生關系，憑什麽要我忍受！”我氣憤地說。

　　“我丈夫跟妳丈夫性質不壹樣。妳丈夫是個事業心強、對家庭負責的人。我丈夫是個花花腸子，處處想投機鉆營，最後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的。”

　　“對家庭負責？對家庭負責他還會找外面的女人？”

　　“說妳腦子裏少根弦，真不假。妳去調查調查，全國有幾個男人壹輩子只跟壹個女人發生過關系？再說，妳是個絕對需要家庭的女人，他不跟妳離婚，就睜壹只眼閉壹只眼算了！”

　　我低著頭，壹籌莫展，恨不得壹頭撞到墻上。

　　很快，艾琳又說：“妳要是恨的話，不應該恨那女人，應該恨妳丈夫。妳丈夫要是寧死不從，人家強迫也強迫不來不是？上回我把我老公捉奸在床，壹指頭也沒動那女的，抓住個掃把，把那匹騷狼打了個半死……”

　　我還沒開始具體恨誰。不管德廣和所長老婆誰先勾引誰，關鍵是他們合謀背叛了我。他們變成了紮在我心頭的兩把刀。

　　我機械地走回我的包廂，小白跟在我後面。

　　突如其來的這壹切，使我忘記了該怎麽與面前的可人兒交往。我虛脫壹般，趴在矮桌上流淚，頭發亂了，掉下來幾縷。三十歲的女人，本是該非常忌諱在男人面前哭的。十八二十的姑娘，哭起來是壹枝梨花春帶雨。三十歲的女人，臉上精心塗抹的脂粉，經不起淚水沖刷，準變成個花南瓜。如果不小心，指不定連假睫毛都沖掉呢。

　　這是我三十歲的生日，就是在這樣壹個特殊的日子裏，我對婚姻的篤信徹底崩潰了！崩潰的感覺像天塌了壹樣，我被壓得窒息難耐。

　　他端起壹杯遞給我，非常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膀。女人受傷時被男人攬著的感覺是舒適的，無論他的年齡是多少，無論他的身份如何，只要不是討厭的男人。但是，我很怕跟他的身體接觸，忙掙脫出來。

　　“看開點兒，沒什麽大不了，喝點酒就好了。”他關切地說。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只好把酒杯放下，寬慰我道：“妳還沒在情感上真正獨立，太依賴男人了。壹旦被男人傷害，很難抵禦。”

　　如果是在今夜之前，我可能理解不透這句話的含義。可現在，我明白了。——這是尖銳而痛楚的真理，他這麽年輕，已經明白了。然而，情感獨立是什麽？是對誰都留壹手嗎？是對任何男人都刀槍不入嗎？

　　我仔細審視他。他確實是男人中的“尤物”，是壹件不可多得的藝術品。他的美包含著壹部分女性的柔，黑李逵絕不適合做這行，硬漢高倉健也不適合。他的性感被貼身衣褲包裹得真相畢露，優美的線條依附在他的胸部、腰部和臀部。美貌和性感是幹他們這行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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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絕美的面孔在我的淚光中漸漸虛化。今晚，如果艾琳不暴出德廣的不忠，男色當前，躍躍欲試的心態之下，心裏貓抓樣的癢癢著，我很可能會做出將來後悔的事。

　　但是，現在，我壹點尋歡作樂的心思也沒有了。望著他，壹種突如其來的荒唐感襲擊了我：他是誰？我又是誰？今夜我為什麽與他在這裏見面？為什麽要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他不過是壹個為錢出賣肉體的大男孩，在他面前，我又有多少安全感？從他身上，我又能得到什麽……這麽想著，我突兀地站起來，對他說：“對不起，我得走了。”

　　他的眼神裏明顯地流露出不甘，卻沒有立即挽留我。

　　他怪異的神情壹下子提醒了我，我忙打開皮包道：“不好意思，多少才夠今晚的消費？”

　　他有些窘，但很快就變得自然起來：“艾琳姐姐常來，她已經付過錢了。”

　　聽他說出艾琳的名字，我又壹次感到了針刺般的疼痛。——艾琳可能“用”過他了，不然怎麽可能讓給我呢？壹種潛意識的骯臟感侵襲了我，好在我還沒有與艾琳共用他。我下意識地甩了甩頭發，套上鞋子，頭也不回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