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外婆的偏心

　　聽到卡倫的話，達利斯先生臉上的茫然和悔恨開始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壹種意外和嘲諷交織的復雜神情。
　　他看著卡倫，輕聲問道：
　　“卡倫隊長……”
　　“嗯。”
　　“原來，妳不是她的人？”
　　“哦，妳以為我是費爾舍夫人的人，所以妳剛剛是故意在向我隱瞞？
　　妳以為，我會將妳的情況，匯報給費爾舍夫人？”
　　“是的，因為她的孫女，在妳的小隊裏。”
　　“我不是。”
　　“現在我知道妳不是了，否則妳不會引導我去騙她。”
　　“是我多此壹舉了，因為妳，已經準備去騙她了。”
　　“是的，沒錯，她想要壹個好的結果，那我就給她壹個好的結果。壹直以來，她都是拿我當壹個試驗品，我也願意給她做試驗品，但前提是……結果是我想要的。
　　可現在，結果不是我想要的，那她，也必須和我壹起步入這種痛苦和絕望的深淵。
　　騙她，其實很容易的，甚至，哪怕她看見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她也壹樣會覺得是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才導致失敗，她那邊，肯定是會成功的。
　　壹個人被騙，是因為她自己願意去相信。”
　　“妳可以告訴我，妳現在的具體情況麽？”
　　卡倫環視四周，最終還是將看守坐的壹張椅子拉了過來，自己坐下，隔著牢門看著達利斯。
　　然後，又默默地取出從尼奧車裏順下來的煙，點燃壹根，吸了壹口後，剛剛又疼起來的靈魂傷勢被壓制了下去。
　　其實，他現在應該好好休息去養傷，但條件並不允許。
　　這就像是開個門店做生意壹樣，要麽很閑，要麽忙不過來，這也是生活。
　　“卡倫隊長應該是知道壹些事的吧。”
　　“妳說妳的就好。”
　　“我原本以為我成功了的，在我父親死時，但當時，我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就像是給自行車輪胎打氣壹樣，壹會兒抽出去，壹會兒又狠狠地打進來……”
　　聽到這裏，卡倫微微皺眉，心裏浮現的，則是自己殺多爾福主教的那個畫面，他本能覺得，這個過程應該會和自己有些關系。
　　達利斯繼續道：“很痛苦，很撕裂，很絕望……”
　　“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失敗的麽？”
　　“不，雖然這個過程很煎熬，但等到它徹底結束後，我感知到了無法言說的力量降臨在了我的身上，就像是，用手可以觸摸到的祝福。
　　妳明白這種感受麽，卡倫隊長？”
　　卡倫不置可否。
　　“我看過壹些記載，教內高層也壹直流傳著這樣的壹個說法，凝聚出神格碎片，被神殿大門接引進我秩序神殿，如果這位長老有家族的話，那麽他的家族也將會得到來自秩序神殿的祝福，這個家族未來幾代人在天賦和發展上，都能得到明顯助力。
　　且這種助力，和那位神殿長老的身份幹預沒有壹點關系。”
　　“我聽說過這個說法。”
　　狄斯說過類似的話，大概就是，最拔尖的那壹株長出了果子後，會給它周圍那壹片的苗著重施肥的意思。
　　“嗯，我相信是真的有的，因為我感覺到了，但……和我想的不壹樣。”
　　“所以，不是因為妳之前那段煎熬導致妳失敗的，是這個詛咒最後的結果，就是失敗的？”
　　“對，這個詛咒，必然會失敗，它不可能成功，這就是這個詛咒最可怕的壹點，它壹直給妳希望，壹直吊著妳，最後，再給妳壹個深沈的絕望，呵呵。”
　　“能再說得具體壹點麽？”
　　“當然可以，不過，卡倫隊長，妳能給我壹根煙麽，我現在也需要它。”
　　這本來，就是達利斯送給尼奧的煙。
　　“好的。”
　　卡倫抽出壹根煙，點燃後遞給了達利斯。
　　達利斯接過煙，猶豫了壹下，這次他沒有只是用手招壹招吸壹點煙味，而是直接放在嘴裏，狠狠地抽了壹口。
　　這玩意兒裏面，根本就沒有尼古丁，或者說，尼古丁在這裏面都算是低級的物質，不配存在，這是壹個極為單純的高級精神藥劑，可以麻痹靈魂。
　　所以，如果靈魂有傷的話，可以當止疼藥使用。
　　吐出壹口煙圈，達利斯臉上終於流露出舒緩的神情。
　　很顯然，比起身體上呈現出大面積潰爛，他靈魂所承受的破壞，更為慘烈。
　　“卡倫隊長，詛咒和祝福，有什麽區別？”
　　卡倫嘆了口氣，提醒道：“我覺得我們可以稍微加速壹下聊天進程。”
　　“哦，抱歉，我這個人有些習慣，是很難改了，在外交場合，說廢話，不停地說壹樣的廢話，幾乎已經成了壹種本能。
　　我覺得吧，為什麽這個詛咒不可能變成祝福，是因為妳所獲得的東西，是帶著情緒的。”
　　“帶著情緒的？”
　　“是啊，他們是真的愛妳，那麽他們給妳的，就是祝福，如果他們恨妳，那就是詛咒。
　　我不知道我理解得對不對，但我感覺，這應該是真相，至少是部分真相。
　　我很敬佩研創出這壹秘術的人，他真的太可怕了，這是壹種將無法思量無法觸摸的力量轉化為實質有形的秘術。
　　不過，我懷疑，他在研創這壹秘術時，本意應該是奔著祝福去的。
　　因為我覺得這樣壹個偉大的人，他不會壹開始初心是做詛咒，這會顯得很低級，卡倫隊長，妳能聽懂我說的話麽？”
　　卡倫點了點頭。
　　“但這就像是剛熔煉出來的銀器，在外面放久了就會變暗壹樣，祝福，放在外面，就成了詛咒，呵呵呵。
　　我願賭服輸，願賭服輸。
　　我恨我該恨的，我報復我該報復的。
　　看妳剛才說的話，卡倫隊長，妳是和我站在壹條線上的，對吧？”
　　“對，我要保護我的人。”
　　“菲洛米娜，是妳的女人麽？”
　　卡倫目光微凝，然後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想提醒妳，這種詛咒，不要沾惹，壹旦將這把火燃燒到了自己身上，是滅不了的。”
　　“這些事，就不用達利斯先生妳來替我操心了。”
　　不管是詛咒還是祝福，我早就在這個序列裏了。
　　“我現在需要壹些藥劑材料，還有幾張可以隱藏氣息的卷軸。”
　　“紙筆在那裏，妳列個清單，我給妳準備。”
　　“已經列好了，給妳。另外，好的，什麽時候放我出去？”
　　“妳覺得什麽時候合適？”
　　“明天中午，我會讓她看見壹個，她想看到的我。”
　　“好，明天中午放妳出來。”
　　卡倫站起身，準備離開。
　　達利斯卻又疑惑道：“我很好奇，妳打算怎麽幫她的孫女？”
　　“這個，妳並不需要知道，因為我沒辦法幫妳。”
　　“啊，我明白，在氣泡沒有捅破前，壹切還都有可能，我現在，已經破爛了。我覺得我可能會去死，會選擇自殺，妳覺得呢？”
　　“妳不會自殺的，但妳，確實活不了太久了，也許接下來的哪個雨天，妳就會化作壹灘爛泥，被沖進約克城某條街的某個下水道管口裏。”
　　“好淒涼的結局啊，但也挺不錯的。”
　　“妳好好處理自己，盡量，別汙染環境。”
　　“我會的，我會的。”達利斯點了點頭，“然後，可以再給我壹根煙麽？”
　　卡倫抽出兩根煙，遞給了他。
　　達利斯接過煙，笑道：“我以為妳會給我剩下的這壹盒。”
　　“原本是可以的。”
　　“妳也受傷了，和我壹樣，在靈魂，怎麽弄的？”
　　“妳不需要知道。”
　　因為這是殺妳父親時弄的。
　　“好吧，感謝妳，和壹灘爛泥對話。”
　　“不客氣。”
　　卡倫走出了看守所，對看守人員進行了吩咐後，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洗澡時，卡倫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提靈魂上的痛苦，這塊身體部位也時不時給自己壹種脫離身軀的感覺，像是自己的身體變成了由積木堆搭起來的壹樣，抽離了壹塊後，全身都有壹種迷失感。
　　但卡倫卻覺得很過癮，用【戰爭之鐮】對自己下手，這感覺，就像是切癌變部位壹樣，肯定沒切幹凈，但短時間內它想再復發和擴散是沒可能了。
　　有時候隔三差五地折騰來折騰去，還真不如給自己痛快來壹刀。
　　洗完澡出來，阿爾弗雷德已經站在了辦公室：
　　“少爺，咖啡和狗糧都續上了。”
　　卡倫將先前發生的事情對阿爾弗雷德簡單說了壹遍，雖然卡倫語速很快也很簡略，但阿爾弗雷德肯定能順利理解。
　　“少爺，您現在需要休養。”
　　“來不及，不管達利斯是好是壞，費爾舍夫人都會對菲洛米娜動手了。”
　　“您是想加速這壹進程？”
　　“是的，沒有壹整年都在防備小偷上門的，那樣過得多難受啊。”
　　阿爾弗雷德聞言皺眉，馬上道：
　　“少爺，您可以不用翻譯成馬克萊語。”
　　“喲，聽出來了？”
　　“是的，有些諺語，是有感覺的。”
　　“很好，下次寫給妳。”
　　“多謝少爺。”
　　“我先睡壹會兒，夜宵時間喊我，外婆和德隆會來。”
　　“明白，少爺。”
　　卡倫躺到床上去休息，阿爾弗雷德給卡倫倒了壹杯冰水放在床頭櫃上後，默默地走出了辦公室，關門時，看見坐在走到長椅上的菲洛米娜。
　　菲洛米娜也對阿爾弗雷德回以目光。
　　“妳應該為少爺，獻上忠誠。”
　　菲洛米娜沒有任何反應，無論是言語還是神情。
　　除了面對卡倫和理查，菲洛米娜對其他任何的非直接命令式的交流，都有些困難。
　　“說話。”
　　阿爾弗雷德催促道。
　　菲洛米娜終於開口問道：“這是要求，還是交換？”
　　阿爾弗雷德回答道：
　　“這是禮貌。”
　　“這是在夢裏……”
　　“在少爺身上，妳應該找到了妳夢中和現實的錨點。”
　　“錨點……”
　　“妳應該要為少爺，獻上忠誠。”
　　“阿爾弗雷德先生，妳現在，好奇怪。”
　　“妳會懂的，在妳的事情結束之後，妳會明白我現在說的這些，是什麽意思。”
　　“傳教麽？”
　　“呵呵，妳覺得呢？”
　　“我覺得很荒謬。”
　　“好吧，這些就交給時間來發酵吧。對了，理查呢，他的任務現在是陪在妳身邊。”
　　“在對面辦公室，給他爺爺奶奶打著電話。”
　　“那我先去忙了。”
　　阿爾弗雷德拿出了自己的小本本，抽出鋼筆，壹邊向外走壹邊記錄著：
　　“迷茫的自閉女孩還不清楚，被神選中，是她多大的幸運。
　　我有些羨慕這個自閉女孩了，她當初拒絕了文圖拉遞給她的那塊點心，可現在，卻依舊能坐在這裏，神還在擔心著她身上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想，不出意外，她以後還會站在我的身後，和我朝著壹個方向膜拜。
　　壹艘船，有人哭著跪著還不見得能求到壹張船票，可有些人，似乎是命中註定會登上這壹艘船。
　　看來，我需要在設計壁畫時，給她留壹個小角落了。”
　　……
　　“啪！”
　　掛斷了電話。
　　唐麗夫人對著廚房裏喊道：“我說老東西，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
　　“我覺得還需要壹點點的時間我們才能出發。”
　　“理查那邊告訴我，他對那些同事們說他奶奶的廚藝很棒。”
　　“他只是實話實說。”
　　“所以那些同事們都沒怎麽吃晚餐，留著肚子在等夜宵。”
　　“哦，天吶，那他們可得再餓壹會兒了。”
　　“所以，我叫妳給我去訂壹個流動餐車的，妳要是早點聽我的，我們就能壹邊煮著壹邊過去了。”
　　“我的錯，我的錯，我不知道親愛的妳是要準備這些。”
　　德隆拿著大勺子，在正在煮著的大鍋裏攪拌著，裏面有大腸、豬耳朵、豬肝、牛肉、鴨肉以及很多蔬菜。
　　可能連曾經教授外婆中餐做法的卡倫也沒料到，自家外婆聰明到這種程度，現在連鹵菜都自己研究出來了。
　　“親愛的，我昨晚做了壹個夢。”唐麗夫人說道。
　　“我猜壹定是壹個美夢，是麽？”
　　“是的，壹個美夢，我夢到了我年輕的時候。每次看著孩子們長大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年輕時。”
　　“嗯，是的，有時候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尤其是看見理查坐在那個女孩身邊時的模樣，簡直就像極了自己當年。
　　“親愛的，妳還記得我們是怎麽認識的麽？”
　　“在壹次探險時，我正好和部門裏的人在那裏探查壹處古老的遺跡，我正在拓印著石碑上的陣法紋路，然後陣法忽然啟動了。
　　妳救了我，親愛的。
　　是妳在我掉落巖漿前將我拉了出來。
　　我是什麽時候愛上妳的呢，就是妳蹲在上面，我抓著妳遞過來的那把刀，擡頭看見妳的臉時，我當時就心動了。”
　　唐麗夫人開始暗示道：“妳還記得那把刀叫什麽名字麽？”
　　“當然記得，夢魘之刃，懷女兒時，妳讓我幫妳把那把刀給封印了，妳說妳以後應該再也用不到它了。”
　　“是的，前些日子我挺希望它就在我身邊的。”
　　聽到這話，德隆老爺子抿了抿嘴唇，道：“對不起，親愛的。”
　　“我不是想來奚落妳，畢竟接下來妳的表現很不錯，尤其是妳和艾森父子倆在臺上時的鏡頭轉換，我就猜到是妳們兩個人在操控。”
　　“額……所以妳在家裏架設了轉播法陣？”
　　“不行麽？”唐麗夫人提高了聲音。
　　“當然可以，呵呵。”德隆老爺子怎麽敢在這件事上較真。
　　“原先，夢魘之刃我是想傳給我們女兒的，但她得到了她老師的傳承聖器，我覺得那件東西更適合她。”
　　“是的，當初讓她選過，她選擇了那件聖器。”
　　“後來，原本想著等艾森長大了，傳給艾森的，可惜，兒子隨了妳。”
　　“是的，兒子隨了我，但……也不算很可惜吧，優秀的陣法師可是很珍貴的，而且我察覺兒子的魔方之鑰似乎比之前更精進了，不僅人恢復了很多，境界也提升了很多，上次壹起布置陣法時我就感覺到了。”
　　“嗯，先不說兒子。”唐麗夫人打斷了自家丈夫的亂發散，“我的意思是，是時候該把那把刀啟封出來了。”
　　“妳打算，傳給理查？”
　　“嗯哼。”
　　“親愛的，妳瘋了麽，妳的那把刀意誌不堅定的人握住它心神就會被反噬，我並不認為我們的孫子能夠掌握住它；
　　妳記得妳當年為什麽要封存它麽，是因為妳懷了女兒時，為了女兒的健康，無法繼續給它餵養靈魂力量了，這才讓我幫妳封印了它，使用它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
　　還有就是……理查的身體素質以及未來發展路線，也不適合走妳當年的那條路，雖然，他現在是越來越扛揍了。”
　　“總得試壹試，是吧，德隆？”
　　被直呼名字的德隆老爺子身體打了個哆嗦，只能道：“當然，妳高興就好，可以讓理查自己來選擇嘛，雖然我覺得我們的孫子應該不會喜歡這壹款武器，大概率他舉起它後揮舞幾下就會頭暈過去。”
　　唐麗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理查肯定操控不了夢魘之刃，
　　但他會轉手送給卡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