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盛會（上）

　　祖安與皮爾特沃夫。
　　今天的天空，顯得分外蔚藍。
　　領風者們以神力喚來的清風，驅散了這座城市上空的煉金廢氣和工業霧霾。
　　新祖安的地標建築，青鳥廣場的來往旅客，要比往常更多幾倍。他們有打扮入時的雙城人，也有膚色不同、穿著各異，很明顯來自世界各地的外邦兄弟。
　　現場有些擁擠，但仍擋不住人們臉上的笑意。
　　他們人多但不混亂。每壹個人都遵循著青鳥化身的引導，井然有序地站到了合適的位置，靜等著壹場盛會的序幕拉開。
　　而在著人群環繞之間，在那片開闊的青鳥廣場上，正矗立著壹組出自德瑪西亞雕塑大師之手的純白雕像——雕像的主角是那些在世界各地的，舍命抗擊亡靈入侵的英雄人民。
　　由艾歐尼亞織木師精心培育的鮮花，也正炫彩繽紛地綻放在廣場的每壹個角落，每壹處花壇。
　　壹面面嶄新的青鳥旗幟，就在這人潮湧動、花團錦簇的繁榮氣象間，自由迎風舒展。
　　這壹切的壹切，都預示著今天的不平凡。
　　“熱烈慶祝符文之地迦娜主乂聯盟成立，熱烈歡迎全世界同誌的到來！”
　　廣場上懸掛的標語，已經說明了壹切。
　　今天在祖安與皮爾特沃夫舉行的盛會，就是這個偉大聯盟的生日派對。
　　雖然迦娜主乂聯盟已經正式成立了有壹段時間，這時候才過生日，不免有些晚了。
　　但礙於德瑪西亞與諾克薩斯都是突然改旗易幟，壹朝從民族主乂氛圍濃厚的王國/帝國轉型為迦娜主乂國家，國內的許多人都接受不了“亡國”的劇變，免不了要出壹些動蕩。
　　所以，領風者還是決定，讓各加盟國的同誌先著力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等局勢穩定、天下太平了，再來辦這場盛大的聚會。
　　在這壹天，全世界的領風者代表都會齊聚在祖安與皮爾特沃夫，親眼見證這場曠古絕今、前所未有的，團結起了全人類的盛會。
　　此時典禮還未正式開始。
　　但李維、維克托、梅爾·米達爾達等中樞理事會成員，已經作為今天的主角，提前抵達了現場。
　　“這是不是有點兒太鋪張了？”看著眼前這片盛大的景象，李維忍不住嘟囔。
　　為了迎接今天的盛會，領風者連不遠處作為典禮背景的日之門海閘，都重新粉刷了壹遍。
　　壹眼望去金碧輝煌的，就差沒把絲綢掛樹上了。
　　不僅如此，領風者這次還請來了諾克薩斯的法師團，在會場上空營造出了壹尊炫目多彩的巨幅青鳥幻象，為這場盛會的開幕壯大聲勢。
　　現場的禮儀、迎賓、安保，也無壹不是萬裏挑壹、身姿綽約的美人……
　　哦，她們都是樂芙蘭壹個人扮的。
　　那沒事了。
　　但總的來說，雙城以前還從來沒以如此華麗的姿態，呈現在世人眼中。
　　“這好像……是有點兒形式主乂的嫌疑。”不僅李維，維克托也暗自嘀咕。
　　他們倆壹個是總會會長，壹個是副會長，當然不會親自負責這場典禮的具體安排。
　　這些具體的規劃籌備工作，都是由總會臨時成立的慶典籌備委員會，以及祖安與皮爾特沃夫的首都市政部門負責的。
　　他們只是簽字同意了，要搞壹場大的。
　　沒想到下面執行起來，竟搞得這麽大。
　　“妳怎麽看，梅爾？”李維也沒憑借個人喜惡就做出更多評價，而是習慣性地，先詢問梅爾等理事會班子成員的意見。
　　“要我看嘛……”梅爾微笑著看向李維，還有維克托。
　　真正的領風者不屑於隱瞞意見。
　　有信仰之線帶來的真正團結，領風者們說話也不需要考慮什麽人情和面子，不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去維持那壹團和氣的表象。
　　於是，她直言不諱地提建議道：“會長、副會長，妳們身上的小市民氣也該收壹收了。”
　　“這場慶典的意義，我們在開會討論時就已經論證過了——”
　　“想想吧，我們面對的是壹個怎樣的局面？”
　　“都說隨著符文之地迦娜主乂聯盟的成立，人類就迎來了真正的大團結，可實際上呢？全人類的大團結，真的到來了麽？”
　　當然沒有。
　　“我們的聯盟裏有德瑪西亞人，有諾克薩斯人，有艾歐尼亞人。”
　　“他們都在連年的戰爭中激發了強烈的民族意識。他們驕傲於自身的文化傳統、民族精神，彼此之間又互相仇視，積累了下了難以化解的血債。”
　　“我們的聯盟裏還有芭茹人、恕瑞瑪人、弗雷爾卓德人。”
　　“他們此前甚至還壹直生活在原始的部落社會。他們的眼裏只有部落，而無國家，更別說是壹個超越了國家和民族的全人類聯盟。”
　　“我們的聯盟裏還有祖安人、皮城人。”
　　“這些率先進入現代化的，先富裕起來的市民階層，會本能地鄙夷那些後來者，那些‘愚昧落後’、‘蠻橫無禮’的外邦農民。”
　　“……”
　　梅爾壹連說了許多。
　　她的意思也很明確。領風者將符文之地統壹了，但人類還遠未團結。
　　如果領風者的組織突然從這世界上消失，那第二天德瑪西亞就能變回德瑪西亞，諾克薩斯就能變回諾克薩斯，然後撿起過去的仇恨，拾起相互之間的鄙夷和隔閡，互相火並起來。
　　而梅爾的結論是：“要塑造全人類對迦娜主乂聯盟的共同認同，可沒有那麽簡單。”
　　“那麽我們到底該怎麽做？該怎麽讓彼此之間有著如此隔閡的，不同種族不同文明的人們，真正地團結到壹起？”
　　“該從哪裏入手？”
　　這是壹個宏大的命題。真討論起來，估計夠雙城的學者們水上壹屋子論文。
　　但有個最簡單的方法是：
　　“大辦慶典，讓全人類過上同壹個節日。”
　　“所以我們不能心疼那些小錢。要辦就辦大的，爭取將這第壹屆聯盟慶典辦成全人類的盛會，通過海克斯放映機和魔法師們將這壹幕轉播到符文之地的每壹個角落，讓所有人都能深深地銘記這壹天，都加入這盛世的狂歡中來。”
　　李維和維克托聽得壹陣沈默。
　　然後，他們都坦然說：“梅爾同誌，妳說的對。這回是我們考慮問題太狹隘了。”
　　“妳們能想通就好。”見到李維和維克托承認錯誤，梅爾不禁面露微笑。
　　她很喜歡領風者這樣的討論氛圍。
　　這壹幕在以前的任何壹個王國、任何壹個集團，都不會出現。
　　就算是再虛心納諫的領導，也不會喜歡尖銳批評上司的部下、堅持直抒己見的同僚。漸漸地，也就沒幾個人願意發表異見了。
　　但領風者不壹樣。
　　領風者追求真理，而真理越辯越明。
　　李維知道自己過去只是個小市民，維克托也只知道自己以前只是壹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科學家，他們考慮問題都有著自身的局限性。
　　相應的，梅爾也知道自己過去是壹個成功的籽苯家，她對世界的認知也束縛於自己過去的經驗。
　　在很多問題上，她也得虛心采納李維等人的意見。
　　“其實……”梅爾壹邊隨著李維等人向青鳥廣場對面的主席臺走去，壹邊趁熱打鐵地提建議道：“我覺得，光辦這壹場聯盟慶典還不夠呢。”
　　“最好能多辦幾場，這種可以讓全人類壹起過的人造慶典。”
　　“可惜了……除了聯盟誕辰慶典、勞動節，還有冥界戰爭紀念日，我就再也想不到其他能同時被全人類接受的節日了。”
　　說著，梅爾還半開玩笑地看向李維：
　　“李維會長，實在不行，妳犧牲壹下？”
　　“妳不是馬上就要和薩勒芬妮小姐結婚了嗎？要不，我們也給妳辦場大的？”
　　“別別別。”李維連忙拒絕。
　　符文之地的各個王國，過去倒是都有以慶祝國王婚禮來凝聚人心的傳統。
　　可他又不是國王，也沒有傳統君主制國家中，王室在國民心中的地位。
　　因為領風者是真有個女神在那兒。
　　所以老百姓就算真想感謝救世主，真想找個神像拜拜，也只會去拜迦娜，而不是他。
　　事實上，除了祖安人，會對當初親手帶他們脫離苦海的李維比較感激、崇拜以外……
　　其他地區的人，他們對李維的印象，也就只是迦娜的神選者，女神的“召喚獸”罷了。
　　李維也樂得見到這壹點。
　　人們總是喜歡造神。但人最多只能成為偉大的人，而不可能成為完美無缺、不犯錯誤的神。
　　他要是被架到神壇上頂著，那就遲早會摔下來的。
　　還好，這裏有迦娜在前面頂著。
　　迦娜是壹尊真神。她不幹涉俗務、不參與執政，就永遠不可能犯錯誤，永遠是人們心目中完美無缺的神。
　　“好了好了……”李維也知道梅爾多半是在開玩笑。
　　所以他把話題壹轉，笑著說道：“我跟薩勒芬妮都商量好了，婚禮就只請幾位熟悉的朋友，小小地辦壹場就好了。”
　　“倒是妳，梅爾同誌……妳跟傑斯先生的婚禮，要不要辦熱鬧壹些？”
　　傑斯這個帥小夥兒，早在領風者到來之前，就已經被她以商業投資人的身份，給拿捏得死死的。
　　如果不是領風者的橫空出世幹預了世界線，他們倆恐怕早就幹柴烈火地滾在壹塊兒了。
　　後來，傑斯作為雙城最重要的科學家、企業家、海克斯裝備供應商，也少不了要跟在領風者協會擔任要職的梅爾打交道。
　　兩人就這麽越走越近，又水到渠成地湊到壹塊兒了。
　　提起這些私事兒，當慣了女強人的梅爾，也絲毫不像那些青澀少女壹樣羞赧。
　　她很自然地回答：“我和傑斯還在磨合階段，結婚？那還得看我對他的進壹步考核觀察。”
　　“也別說我了……”梅爾又看向維克托：“維克托同誌，妳和斯凱小姐呢？”
　　“哎？”維克托微微壹楞。
　　技術死宅出身的他，在這方面顯然不像梅爾壹樣坦蕩。
　　斯凱小姐是他過去在皮城大學的同事，跟他共事多年。
　　她也是實驗室裏，除了黑默丁格和傑斯以外，惟壹不因他的祖安出身而對他暗暗側目的人。
　　“我前兩天才剛和斯凱小姐……”維克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妳們是怎麽知道的？”
　　“額……”在場眾人都壹陣無語。
　　全協會除了維克托，恐怕就沒有第二個人不知道，那位斯凱研究員喜歡他了。
　　“妳們倆可總算修成正果了。”李維唏噓感嘆。
　　說著，他還忍不住打趣道：“維克托，現在妳應該放棄那個‘機械飛升’的想法了吧？”
　　維克托曾經在工作時突然昏厥，然後才發現，他竟然先天就身患絕癥。
　　可當時領風者尚未崛起，他手裏還有壹大堆工作沒有放下。
　　眼見著那天生病弱的身體，又壹次束縛住了他追逐理想的腳步，維克托竟然提出了壹個瘋狂的想法——
　　他希望用海克斯核心把自己改造成永生不死的機器人，再繼續那未完成的事業。
　　而後來，或許是受了這次絕癥事件的刺激，或許是仍受困於這天生苦弱的軀殼……
　　盡管迦娜已經用復蘇季風治愈了他的病軀，讓他的絕癥永遠都不可能再惡化，維克托還是心心念念地，放不下他那個“機械飛升”的想法。
　　大家都覺得他這想法太極端了，可他私底下還是在偷偷研究這個。
　　民間甚至還有不少“機械黨”因他受了鼓舞，把“機械飛升”當成了通向迦娜主乂的捷徑。
　　“現在呢？”李維打趣著問他：“維克托，妳還想當機器人麽？”
　　而梅爾小姐就更是嘴角微翹，且意味深長地笑道：“人如果成了機器，可就失去了許多作為人的樂趣呢。”
　　“咳咳。”維克托連連擺手：“不想了，不想了。”
　　“妳們說的沒錯……”不知不覺地，他嘴角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還是當人更好。”
　　“哈哈哈哈。”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說笑間，李維壹行人漸漸走向了那青鳥廣場對面的觀景臺，也就是此次慶典的主席臺。
　　雖然慶典還遠開始，但觀景臺下已經有了許多人。
　　他們都是受邀請來的戰爭英雄、勞動模範、各界代表、優秀個人，就等著慶典開始，與李維等人壹齊登臺出席。
　　比如說……
　　“會長！嘿，會長！”壹個中年大叔，壹見李維出現就激動地沖了過來。
　　“額……是妳？”李維壹看清來者的身份，臉就黑了幾分。
　　這不是那位小吃店大叔嗎？
　　就因為李維在祖安做調查時，曾經在這位大叔的小吃攤上吃過壹頓魔沼蛙，後來覺得他家的魔沼蛙好吃，路過時多吃了兩頓。
　　這家夥就抓住機會讓他留下了合影，後來更是在祖安獨立之後，直接把這幅合影洗成了巨幅照片，掛在了自家小吃店的墻上。
　　甚至，他家小吃店的招牌菜，就叫“會長魔沼蛙”。
　　後來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學著他打起“會長”招牌的店家越來越多，以至於數量多到形成了壹個“會長菜系”……
　　李維才悔之晚矣。
　　“妳怎麽也在這兒？”李維訝異地看著這個精明的生意人。
　　只見小吃店老板驕傲地挺起胸膛：“因為我是在莫德凱撒之戰中立過功的戰鬥英雄，祖安民兵的模範代表啊！”
　　“哈？”李維更震驚了。
　　“是真的，會長……”澤麗和查克，也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那小吃店大叔身邊。
　　他們三個現在不僅是朋友，還是同誌和戰友了。
　　這壹次，澤麗是作為戰鬥英雄，而查克則是工人模範，而與那小吃店老板壹同受邀出席的。
　　“唔……”這下李維信了。
　　沒想到這個精明的小生意人，有朝壹日也能為受邀觀禮的英模代表。
　　“對不起。”他誠懇地道歉道：“同誌，是我沒能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有些小看人了。”
　　“這、這是哪裏的話……”小吃店老板很是激動。
　　他壹把握住李維主動伸來的手，壹邊迫不及待地到處找攝像鏡頭：“李維會長，我能再跟您合個影麽？”
　　李維：“……”
　　他壹個閃現，從小吃店老板身邊閃開。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