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帝國唯壹的奴隸

　　“不……不可能！”阿茲爾看著自己的好兄弟，眼中寫滿了震驚和不解。
　　他還是不願相信。哪怕澤拉斯已然親口承認。
　　這可是他的手足兄弟！
　　他怎麽會背叛自己！
　　“阿茲爾，是我。”澤拉斯嘆道。
　　“……”阿茲爾壹陣沈默。
　　然後，他身體顫抖著轉過頭，不管不顧地用飛升者的魔法，召喚來沙漠中的滾滾黃沙。
　　沙塵組成了幽靈幻影，再現了城市的臨終場面。
　　這些是過去的影像，是恕瑞瑪實體形態的回響。
　　只見那沙塵組成的人形，正齊齊向太陽圓盤的方向張望。太陽圓盤依然在半英裏外的地方高懸在空中，炫耀著阿茲爾帝國的榮耀和力量。
　　然而，下壹秒……
　　人們臉上的喜悅便化為恐懼。他們被壹股看不見的能量瞬間抹殺，化為灰塵隨風而逝。
　　很快，阿茲爾的家人出現在面前，以完美的景象呈現出來，真實的細節讓人心碎。他懷有身孕的妻子。她害羞的女兒抓著他妻子的手。他的兒子昂首挺胸，幾乎馬上就要長大成人。
　　但這壹切都很快隨著太陽圓盤的爆炸，而煙消雲散。
　　再擡頭望向神壇，這場災難的根源……
　　壹個沙塵形成的人影出現了。這是他最信賴的仆人，他的巫師，澤拉斯。
　　“後、後來呢……”阿茲爾聲音顫抖。
　　他紅著眼睛，表情猙獰地看向李維：“再後來發生了什麽？！”
　　“後來，恕瑞瑪帝國就滅亡了。”李維知道他想問什麽：“沒有了太陽圓盤和飛升教團的指引，又失去了帝國中樞的約束，被虛空影響了心智的飛升者們很快轉型為獨立軍閥，開始了無休止的混戰。”
　　“天神戰士們在這場長達千年的戰爭中紛紛隕落，殘存的飛升者也最終被星靈設計封印。”
　　“於是，恕瑞瑪的時代就徹底過去了。”
　　“新的人類帝國在北方瓦羅蘭大陸崛起，而失去帝國的恕瑞瑪人，最終又倒退回了原始的奴隸制部落時代。”
　　阿茲爾沈默難言。
　　家人故去、帝國滅亡、百姓沈淪。他在乎的壹切都不復存在了。
　　這是難以承受之重，但阿茲爾的眼中沒有眼淚。他飛升以後的形態已經不再具備這種簡單的表達悲傷的功能。
　　“那……”阿茲爾突然激動地看向不遠處的希維爾：“她呢？”
　　他能感覺得到，希維爾是他幸存下來的血脈。這是他唯壹還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還有其他人嗎？”他喃喃問道。
　　“沒了。”希維爾親自回答。
　　3000年對她這個凡人來說太遙遠了。
　　她完全是在用看熱鬧的心態，在看自家老祖宗的表演。
　　“我父母親人全都死在了沙漠盜匪的手裏。”希維爾很不客氣地說：“而皇帝陛下，您留給我的‘高貴血脈’，也沒能幫助我在流浪時少餓肚子。”
　　“……”阿茲爾心痛如絞。
　　他沒想到自己傳承下來的唯壹壹支血脈，他的子孫後人，竟然會過上這種煉獄般的生活。
　　“告訴我那些沙漠盜匪的名字……我會殺了他們，替妳報仇！”他深深地看著希維爾，似乎是想努力地彌補什麽。
　　“哈哈。”希維爾卻根本就不領情：“這仇我早就自己報了。哪用得著妳這個死人？”
　　阿茲爾的心又被狠狠紮了壹刀。
　　他這時才終於徹底看清，當時澤拉斯從背後的輕輕壹推，給他和他的家庭、他的帝國都帶來了怎樣的厄運。
　　“澤！拉！斯！”他轉過頭，怒不可遏地看向自己的好兄弟。
　　“為什麽？”阿茲爾憤怒質問：“我把妳視作兄弟，妳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可澤拉斯仍舊沈默。
　　“妳說話啊，澤拉斯！”
　　“我……”澤拉斯沈默良久，終於嘆道：“我沒什麽好說的。”
　　說著，他看了眼壹旁對自己嚴防死守的李維和迦娜，還有自己在戰鬥中遭受重創的黯淡身軀。
　　澤拉斯知道，自己已經逃不出去了。
　　被封印3000年，壹出來就被虛空痛毆。辛苦篡奪來的力量不僅沒能讓他實現任何野心，反而讓他被動地當了壹回抗虛主力。
　　什麽王圖霸業、仇恨野心，全都以這可笑的方式瞬間灰飛煙滅。
　　於是，澤拉斯終於放下了他這3000年來的扭曲執念，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結局：“動手吧。”
　　“反正我的命是妳救的，現在也該還給妳了。”
　　他不想辯解，也不想求饒。
　　畢竟，剛剛如果不是阿茲爾舍命救他，他現在就已經死了。
　　“妳……”澤拉斯這樣壹心求死，阿茲爾反而下不了手了。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他執拗地想要得到壹個答案。
　　然後，阿茲爾很快想到，在那場災難發生之前，自己與澤拉斯之前已經產生的嫌隙。
　　澤拉斯在他登基之後，就急切地想要解放奴隸。為此他甚至不惜幾次三番地僭越冒犯，與他發生爭執。
　　他為了保密遲遲不肯松口。再後來，為了讓澤拉斯冷靜下來不把事情鬧大，他甚至故作冷漠無情，在澤拉斯面前說出了這樣的話：“妳只不過是壹個奴隸，應該記住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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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切都說得通了。
　　在那次沖突之後，澤拉斯就再也沒提過廢奴的事。
　　他仿佛變成了皇帝最恭順的臣子。
　　但他再也不是他的朋友，他的好兄弟了。
　　“妳背叛我，是因為……”阿茲爾痛苦地瞪大眼睛：“我‘背叛’了妳？”
　　他終於意識到，這場悲劇的根源是多麽荒謬可笑。
　　如果他當時不是那麽獨斷專行，以自我為中心，肯多跟澤拉斯溝通的話……或許這壹切就都不會發生。
　　“是啊。”澤拉斯終於開口了：“溝通，有這麽難麽？”
　　“可為什麽妳不肯告訴我真相呢？擔心我泄密？可我是妳的‘兄弟’，廢奴是我們共同的理想，我的能力妳也看在眼裏。難道，妳連我也不能信任？”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
　　事實是：“阿茲爾，妳潛意識裏還是在把我當成奴隸，把自己當成是我的主人！”
　　“即便是兄弟，妳也是那個說壹不二的老大哥——所以妳覺得妳可以獨自做所有的決定，所以妳不屑向我透露哪怕壹點兒信息！”
　　“我……”阿茲爾無言以對。
　　因為他意識到，澤拉斯說的是真的。是他的高傲和自大，加深了兩人之間的裂隙。
　　“可、可妳也不該……”阿茲爾心痛如絞。
　　“……是啊。我犯了更大的錯誤。”澤拉斯長籲口氣：“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大錯已經築成，說什麽都無法挽回。”
　　說著，他釋然地走到阿茲爾的黃金長矛之下：“殺了我吧，阿茲爾。”
　　“……”阿茲爾陷入了痛苦的糾結。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殺了澤拉斯。這個罪人理應處死。
　　可是……
　　“我該怎麽處置他？”阿茲爾茫然地看向李維。
　　李維並不是他的臣子，甚至與他毫無瓜葛，但這家夥卻是他現在唯壹可以詢問建議的人。
　　“我建議死刑。”李維的答案很直接。
　　他倒是無意從現代的道德、法律觀念去評判壹個3000年前的古人。
　　畢竟，如果真嚴格按領風者的價值觀去評判……阿茲爾、內瑟斯、雷克頓這幫人，有壹個算壹個，可全都是積極發動侵略戰爭的甲級戰犯，槍斃壹百次都不夠的帝國主乂分子。
　　只是虛空大敵當前，出於統戰需要，李維不想追究他們的過去而已。
　　但就算拋開這些價值觀沖突不談，也不用現代的法律去搞什麽超時空審判，就從現實利弊、統戰價值來看……澤拉斯也是該死的。
　　“他很危險。”李維不知道，澤拉斯是不是真能放下他的野心和仇恨。
　　反正原世界線的那個澤拉斯，絕對是壹個危險人物。
　　他背刺了好兄弟，又洗腦了雷克頓。掙脫封印之後，他還在執拗地追殺希維爾，試圖消滅阿茲爾的最後血脈。
　　“妳留下他，他以後說不定還會找妳復仇。”李維說：“現在虛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混亂千年的恕瑞瑪也亟需恢復秩序。”
　　“恕瑞瑪重建在即。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得及早掐滅壹切引發內亂的可能。”
　　在原世界線，阿茲爾復活了整整十年，都沒能完成恕瑞瑪地區的統壹。恕瑞瑪的北岸還被諾克薩斯占據，南方則被先知教團緩步蠶食。
　　先知教團另說。北岸諾克薩斯殖民地的三線駐軍，沒理由可以阻擋壹位飛升者的腳步。
　　李維猜測，這其中絕對有很大壹部分原因，是來自於澤拉斯對他的牽制。
　　阿茲爾連內亂都解決不了，自然沒能力統壹大陸、恢復秩序。
　　所以……
　　“我們可不能放虎歸山。”李維說。雖然迦娜的實力已然不懼澤拉斯，但他終究能造成麻煩。
　　“他說的對。”澤拉斯竟然也隨聲附和。
　　他是真的不想活了：“阿茲爾，妳到底在猶豫什麽？是我背叛了妳，是毀了妳的壹切！是我！妳為什麽還要猶豫？！”
　　阿茲爾越是猶豫，澤拉斯就越是想死。
　　“妳這個蠢貨！”
　　說著，他竟然擡手凝聚出壹把光刃，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的魔法核心。
　　“等等！”阿茲爾下意識操控黃沙，將澤拉斯牢牢制服。
　　“澤拉斯。”他緊攥雙拳，沈默良久，才終於說道：“妳還不能死。”
　　“就……就這樣讓妳死去，未免太容易了。”
　　“阿茲爾……”澤拉斯看著曾經摯友眼中的痛苦，情緒更加復雜。
　　而阿茲爾則在沈思後問道：“雷克頓將軍，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邊的兩兄弟還在聊天，那邊的兩兄弟可都已經開始肉搏了。
　　帝國曾經兄友弟恭的模範代表，現在連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
　　“澤拉斯，妳到底做了什麽？”
　　“是我為了報復他和內瑟斯對我的封印，用巫術扭曲了他的意誌。”澤拉斯坦然承認：“他現在已經瘋了。”
　　“妳……”阿茲爾為澤拉斯的陰狠感到陌生。
　　“哈哈。”澤拉斯自嘲地笑道。
　　阿茲爾當年能從最不受寵的皇子，變成至高無上的皇帝，他在背後可沒少暗中出力。
　　從那時起，澤拉斯就已經是壹個不擇手段的陰謀家了。
　　“這才是真正的我。”
　　“阿茲爾，是妳把我想得太好了。”
　　“……”阿茲爾又是壹陣沈默，才說：“那妳可以解除施加給雷克頓將軍的巫術麽？”
　　“能，但也不能。”澤拉斯搖了搖頭。
　　雷克頓不是沒有擺脫巫術才發瘋，他是已經被巫術永久性地影響了心智。
　　而把人逼瘋容易，想再把人治好可就難了。
　　“我最多只能再用巫術撫慰雷克頓的精神，讓他變得安靜壹些。至於他之後能不能恢復如初，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那就這麽做。”阿茲爾說：“我要妳盡可能地治好雷克頓將軍。”
　　“恕瑞瑪帝國現在只剩下壹片廢墟，虛空勢力又已然卷土重來。在這種時候，每壹個天神戰士的力量都是可貴的。”
　　“這……”澤拉斯微微壹怔。
　　他聽得出來，阿茲爾這是想饒他壹命。
　　“妳不殺我？”澤拉斯語氣復雜：“妳可別忘了，我對妳做了什麽。”
　　“我知道！”阿茲爾緊緊攥著拳頭。
　　黃沙幻影還原出的那壹幕幕慘狀，無時無刻不在他的眼前環繞。
　　澤拉斯和他有血海深仇。可他和澤拉斯之間，卻又遠遠不只是仇人那麽簡單。
　　“讓妳這麽死去，實在太便宜妳了！”阿茲爾咬著牙說：“我要請內瑟斯大學士封印妳的力量，讓妳茍延殘喘地活下去，然後用妳余下的生命，永生永世地為妳的惡行贖罪！”
　　“不管時間過去壹百年、壹千年，還是壹萬年……妳都永遠不可能再恢復自由！”
　　阿茲爾作出了他作為皇帝的最終宣判。
　　他給澤拉斯判了壹個樂芙蘭見了都要同情落淚的，不設上限的終身勞改。
　　“澤拉斯，我收回對妳的赦免。”
　　“妳再也不是我的兄弟，也不再是壹個帝國公民。”
　　說著，阿茲爾微微壹頓。他看向面目全非的澤拉斯，腦海裏又悄然浮現出，當初那個與他壹同追逐理想的少年。
　　那份理想，他沒有忘。
　　他答應過澤拉斯，他會讓奴隸制在恕瑞瑪成為歷史。
　　“從今往後，妳就永遠都是我的奴隸——”
　　“這個新生的恕瑞瑪帝國，唯壹的奴隸。”
　　“阿茲爾……”澤拉斯微微壹怔。
　　隨後他幾乎哽咽。可他明明已經沒有了肉身，已經不會再流淚了。
　　再然後，澤拉斯收斂了全部力量。他願意接受封印，為自己戴上那贖罪的鐐銬。
　　他匍匐跪在地上：“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