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艾希的絕望

　　泰達米爾此言壹出，大帳內外便陷入了死壹般的寂靜。
　　眾附庸部落的戰母領袖們紛紛瞪大眼睛，流露出震驚與動搖之色。
　　她們當然知道拉克珊娜是誰，也知道泰達米爾的話意味著什麽。
　　“所以。”艾希終於說話了：“妳真的背叛了我，泰達米爾。”
　　“是……”泰達米爾嘴唇剛動壹下。
　　咻咻咻咻——
　　艾希便瞬間擡臂射出四箭，將泰達米爾的雙手雙足凍結在那不化的魔法臻冰之中。
　　“拖下去，殺了祭旗。”她果斷地說。
　　“唉？”泰達米爾楞了壹下：“等等，艾希，妳先聽我說……”
　　可艾希根本就不理他。
　　她沒有在人前流露出壹絲軟弱，更沒有什麽為情所傷的少女作態。
　　而是高高地站上首座、環顧四周，將她清冷而不露威嚴的面龐深深地映在在場每壹位阿瓦羅薩戰士，每壹位戰母領袖的眼中：
　　“各位，我可以允許妳們脫離聯盟、遠離戰火，但阿瓦羅薩絕不會饒恕臨戰投敵的叛徒。”
　　“現在，我最後問妳們壹次——妳們願不願意與我並肩戰鬥？”
　　戰母們微壹猶疑，但還是懾服於艾希的果決堅定：“我們願意！”
　　“好。”艾希目光平靜：“從今天開始，妳們就是我的手足姐妹，是阿瓦羅薩的真正壹員。”
　　“現在就讓我們就用這個叛徒的血，來見證我們的誓言！”
　　說著，艾希用臻冰凝聚出壹支鋒銳箭矢，又示意身邊的侍衛抱起壹桶酒來。
　　連拖下去都省了，她竟是要親自給這個叛徒放血。
　　“哎哎哎……等等，”泰達米爾終於慌了：“艾希，妳先聽我說。我這也是為了妳，為了阿瓦羅薩好啊……”
　　“無恥！”艾希聲音裏終於有了那麽壹絲壓抑不住的憤恨。
　　“妳是我唯壹的血盟。”
　　“妳……太讓我失望了。”
　　痛苦從她眼中壹閃而過。她舉起那臻冰箭矢，向著泰達米爾的咽喉深深刺去。
　　“嘶……”泰達米爾倒吸壹口冷氣。這來自魔法臻冰的冷氣，差點沒把他的舌頭也給凍住。
　　眼見著他就要被自己老婆殺了下酒，他終於按捺不住地壹個“真·旋風斬”，如猛地挨了壹鞭子的陀螺壹般，忽地旋到了壹邊。
　　“什麽？”艾希微微壹楞。
　　明明她都已經用臻冰封住了泰達米爾的手腳，他怎麽還能憑空挪動身體。
　　不，這似乎不是他自己在動。動的是……
　　“風？”艾希詫異不解。
　　“唉……”泰達米爾則心有余悸地動了動自己的脖子。
　　那上面已經被艾希的箭鋒深深地割開壹道口子。好在他擁有野豬神賜福的不死之身，傷口可以很快痊愈。
　　否則就剛剛這壹下，就足以像殺豬壹樣，給他慢慢地放光血了。
　　“艾希……”泰達米爾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單純靠話語來解決沖突了。
　　也是……大軍開拔在即，艾希作為聯盟領袖，又哪能容許他在眾人面前大放厥詞、擾亂軍心呢？
　　沒辦法，泰達米爾只能狠下心說：“放棄吧，艾希。”
　　“阿瓦羅薩已經沒可能贏得這場戰爭了。再打下去，也只能讓大家為此白白犧牲。”
　　說著，他工裝口袋裏鉆出了壹只小小的青鳥化身。
　　伴隨著青鳥傳回信號，很快地……
　　“呼——”從南方的天空中，群山的另壹側，猛地刮來壹股有力的狂風。
　　壹尊高大如山的石巨人，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振動巨翼，緩緩飛到了他們的頭頂。
　　緊接著又有數百名法師、上千名戰士禦風而行，飛翔著出現在了這片天空。
　　阿瓦羅薩設在營地外圍的崗哨、遊騎甚至都來不及派上用場，就已經被來自密銀城的領風者們從空中包了個餃子。
　　阿瓦羅薩的營寨頓時陷入壹片混亂。戰士們紛紛面色緊張地走出帳篷，慌亂地看向天空。
　　加裏奧那比猛獁巨獸還要龐大的身軀，還有那上千名超凡者神兵天降的震撼壹幕，無疑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收手吧，艾希。”泰達米爾看著大帳外的壹片混亂景象，不由回頭對艾希嘆道：“外面都是德邦人。妳們贏不了的。”
　　“妳？！”艾希眼中只剩下了殺意：“是妳把他們引到這兒的？”
　　“……”泰達米爾也不再試圖解釋。他只說：“艾希，只要妳不動手，他們就不會主動進攻。”
　　“我只是想讓妳冷靜下來，聽我慢慢跟妳解釋這壹切。”
　　“冷靜？呵，這叫坐以待斃！”艾希攥緊了手中的臻冰之弓，聲音冷到了極點：“阿瓦羅薩不會屈服！我更不會像妳壹樣，去給那個德邦的貴族小姐當狗！”
　　“多說無益。讓妳的新主人放馬過來吧，叛徒！”
　　她將泰達米爾罵了個狗血淋頭。
　　泰達米爾無奈之下，也只能對著那青鳥化身輕嘆：“沒辦法了，先動手吧。”
　　此言壹出，在場眾人紛紛如臨大敵。
　　他們攥緊了手中武器，又警覺地擡頭望向天空中的那個巨人，還有那群數量多得令人心驚的“風元素法師”。
　　果然，空中又吹起壹股呼嘯的狂風。
　　在場的阿瓦羅薩戰士，還有各部落戰母們，都不由地緊張地繃緊了身體。
　　他們平時就很少跟空中的敵人作戰。
　　現在面對如此之多的飛行單位，其中還有加裏奧這種嚇人的大家夥，即便是這些勇敢的戰士，也會不由地感到壹籌莫展。
　　該怎麽阻擋這股從天而落的狂風呢？大家正這麽頭疼地想著。
　　可讓人意外的是……
　　“那是什麽？”眾人等了壹會兒才愕然發現，這股狂風根本就沒有攻擊力。
　　它只是托著無數個沈重的箱子，緩緩從空中降落了下來而已。
　　“小心！”見到那壹片如雨點壹般落下的箱子，艾希心中壹沈。
　　她雖然從沒見過航空炸彈，但她還是無師自通地領悟了地毯式轟炸的戰術：“那些南方人有壹種會爆炸的武器。小心那些箱子炸開！”
　　艾希這麽壹說，大帳內的眾人都更加緊張。
　　而更遠處的部落戰士們也不用她來提醒。沒人會主動靠近那些敵人丟下來的可疑箱子，大家都在警惕地四下躲避。
　　然而，就在這壹片恐慌和混亂之中……
　　“喀嚓——”有幾只木箱在落地時磕到了石頭。
　　它們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隨後蓋子啪地壹開，露出了箱子裏裝著的東西……
　　“這是……”來自各部落的戰士們，都仿佛在同壹時間陷入了禁錮。
　　他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糧食？”
　　是的，箱子裏裝的全是燕麥、小麥、土豆之類的，在冰原上再珍貴不過的糧食。
　　“糧食！真的是糧食！”阿瓦羅薩的軍紀壹下子就崩潰了。
　　大家都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壹地箱子，然後在心裏傻傻估算著……這地上到底有多少糧食。
　　他們甚至都算不過來。因為那些飛在天上的德瑪西亞人，還在源源不斷地向下方空投物資。
　　那些在弗雷爾卓德眼裏比黃金還珍貴的糧食，這時正如下雨壹般，從空中源源不斷地落下。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帳裏，來自各部落的戰母首領們，都為這震撼壹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所有人都在按捺不住地估算，這些糧食夠她們的部落吃多久，能給她們帶來多久的安寧日子。
　　“這……”艾希臉色瞬間蒼白下來。
　　她知道，自己恐怕已經輸了。
　　果然，接下來只見天空中緩緩落下壹位首領模樣的，金發碧眼的貴族少女。
　　她駕馭氣流放大了自己的聲音，將她的話語送到了在場每壹個冰原人耳裏：“各位，我是密銀城的城主，拉克珊娜·冕衛。”
　　“停止戰爭吧，各位。我們無心與冰原人為敵，密銀城的大門也會永遠向冰原敞開。”
　　“這場戰爭毫無意義！我們不是敵人！”
　　拉克珊娜的喊話或許沒有多麽高明，但配合著天空緩緩落下的糧食雨，便立刻對在場所有的弗雷爾卓德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沖擊。
　　各部落戰母們的眼睛都死死釘在了那些箱子上面，遲遲不能挪開。
　　雖然她們還並沒有就此拋棄對艾希的忠誠，但……
　　拉克絲很快又高聲喊道：“各位弗雷爾卓德的兄弟，我知道妳們對我們還有誤解，還有顧慮。”
　　“如果妳們願意相信我們，我們當然歡迎妳們南下。如果妳們還對我們有顧慮，那我也不會強迫大家歸附密銀城。”
　　“這裏的糧食，足夠妳們度過今年的長冬。”
　　“妳們完全可以帶上這些糧食，安全地離開這裏。”
　　拉克絲甩出了壹整套惠弗套餐，讓阿瓦羅薩聯盟的軍心瞬間瓦解——當然，考慮到冰原人隨時都可能餓死的窘況，這些糧食其實也可以理解為“人道主乂援助”。
　　總之，弗雷爾卓德人最怕這招。
　　他們本來就處在水晶被凜冬之爪偷襲的險惡境地，身後退無可退。
　　現在加裏奧和德邦分會的領風者軍團，又以這黑雲壓城般的氣勢，重重地壓在他們頭頂。
　　投降，有面包吃；
　　跑路，有路費發；
　　戰鬥，有壹幫壹看就不好對付的超凡者要打，還要用大刀長矛面對那臺“魔法高達”。
　　贏了，也只能將拉克絲的這波攻勢打退。德瑪西亞家大業大，在山那邊還有無數大軍駐紮。
　　輸了，他們可就只有死路壹條。前有德邦大兵，後有凜冬之爪，他們沒有任何翻盤的希望。
　　那他們該怎麽選呢？
　　是去吃面包，還是吃加裏奧的大耳刮子？
　　答案不言而喻了。
　　阿瓦羅薩部落的嫡系戰士們還只是心神動搖。
　　那些附庸部落的戰母領袖們不過稍稍思索了壹會兒，便紛紛無奈而愧疚地看向了艾希：“艾希戰母，對不起了……”
　　“為了部落的延續，我們也別無他路。”
　　艾希：“……”
　　“艾希，投降吧。”泰達米爾適時說道：“阿瓦羅薩已經輸了。”
　　“妳再堅持下去，也只是徒勞增加傷亡罷了。”
　　“閉嘴！”艾希咬牙切齒地看了過來。她並不恨那些不得已才選擇背叛的戰母，但她卻恨極了泰達米爾。
　　“艾希，想想我們的部落。”泰達米爾硬著頭皮繼續勸道：“我們留在後方的那些孩子，那些妳想要保護的人。”
　　“他們現在還面對著凜冬之爪的威脅。而現在能保護他們的，能真正拯救阿瓦羅薩的，也只有這些德邦人了。”
　　“妳真的想增加更多徒勞的傷亡，而不是盡可能地想辦法拯救他們嗎？”
　　“……”艾希張弓的動作停了。
　　她看了看天空的飛行大軍，又看了看身邊這壹圈面帶愧色的戰母首領。
　　然後又遙遙看向北方，那片正在被凜冬之爪無情蹂躪的土地，她壹手建起的家。
　　“這些德邦人……”艾希緩緩松開了弓弦：“真會幫助我們回援拉克斯塔克？”
　　“當然！”泰達米爾鄭重點頭。
　　“呵。”艾希自嘲地笑了壹笑。
　　她不信。
　　她也不該問出如此天真的問題。
　　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愛。
　　在這裏瓦解了阿瓦羅薩聯盟，德瑪西亞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那他們又何必費勁遠征北方，去幫著對付強大的凜冬之爪呢？
　　艾希徹底陷入了絕望。她已經看到了阿瓦羅薩的悲慘結局。
　　但泰達米爾卻壹臉真誠地看著她說：“艾希，我會讓妳相信的。”
　　“讓我現在證明給妳看，行嗎？”
　　“妳怎麽證明？”艾希眉頭微蹙。
　　“拉克絲同誌。”只見泰達米爾對著那青鳥化身喊道：“這邊的局勢已經控制住了，請妳帶著娑娜同誌過來吧。”
　　“同誌？”艾希註意到了這個新奇的稱呼。
　　這是李維化用了瓦羅蘭語的詞匯，其本來意思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壹個戰壕的兄弟”。
　　艾希不明白，泰達米爾為什麽會叫那個貴族小姐“兄弟”。
　　她還以為這家夥會喊拉克絲“主人”呢。
　　怎麽聽上去……他這個可恥的叛徒，竟然還能跟冕衛家族的嫡系大人物平起平坐？
　　艾希疑惑不解，而這時，拉克絲卻已經毫不畏懼地帶著娑娜，緩緩落到了眾人面前。
　　戰母們紛紛放下武器，向她們心目中的新首領展現恭順。
　　阿瓦羅薩的戰士們也在艾希的沈默之下，猶豫著不敢行動。
　　“娑娜同誌是壹位精神系法師。”這時，只見泰達米爾指著那位藍發雙馬尾的少女解釋：“她可以讓妳們看見，我這些天來的記憶。”
　　“哦？”艾希微微壹楞。
　　泰達米爾想向她展現記憶？
　　他竟然敢展示記憶？
　　她雖然不擅長精神系的法術，但擁有阿瓦羅薩傳承的她，精神力之強可遠勝壹般法師。
　　如果想用幻術之類的小伎倆迷惑她，那只會被她瞬間識破。
　　可即便如此，泰達米爾卻還敢展示記憶。
　　難道，這個臉嫩得好像能掐出水的藍毛小丫頭，其實是壹個強得逆天的老妖婆？
　　還是說……
　　“他們真的是好人？”艾希不敢置信地看向她的叛徒丈夫：“妳真是為了阿瓦羅薩好，才投降他們的？”
　　“妳看看就明白了。”泰達米爾壹邊開著大招，壹邊壯著膽子去牽艾希的手。
　　艾希猶豫了壹下，但還是揮手除去了他手臂上凍結的臻冰，又牽住了他的手掌。
　　“娑娜同誌，開始吧。”泰達米爾示意道。
　　“嗯。”娑娜輕輕撫動古琴，用音樂施展著奇妙的靈魂魔法。
　　泰達米爾這些天經歷的這壹切，都瞬間重現在了艾希的腦海。
　　於是艾希便看到了：
　　面包、蛋糕、蔬菜濃湯、燕麥亂燉、炸魚、炸雞、炸豬排、炸薯條、炸薯片、湯面、炒面、炒飯、泡飯、啤酒、烈酒、葡萄酒、朗姆酒、醫用酒精兌水……
　　泰達米爾這些天的美好生活，她可全看見了。
　　而在去除了這占據他大部分腦部存儲空間的無關內容之後，艾希終於看見了泰達米爾想讓她看見的：
　　“領風者？”艾希恍然回過神來。
　　她錯愕不已，又神色微妙地看向拉克絲：“妳們都是在為那什麽領風者協會工作，而不是德瑪西亞王國？”
　　“是的。”拉克絲和娑娜都鄭重點頭。
　　“妳們……也是真的想幫助我們，幫助弗雷爾卓德？”艾希喃喃問道。
　　泰達米爾那走馬觀花的記憶畫面，當然無法讓她瞬間理解迦娜理論。
　　但她至少明白了壹點：
　　這些人是領風者。而領風者信奉著壹位善神，所以他們是真的好人，有信仰驗證的好人。
　　他們不是在玩冷戰的把戲，來刻意瓦解阿瓦羅薩聯盟。
　　他們是真的想幫助弗雷爾卓德，幫助所有受苦受難的人。
　　“是的，妳看到的都是真的。”拉克絲展現出自己的信仰之線。
　　她又主動地向艾希伸出了手：“艾希小姐，希望妳也能成為我們的朋友。”
　　“……”艾希又是壹陣猶豫。
　　她不敢相信這群活聖人的存在，也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仁慈的神，可事實卻擺在了她的面前。
　　領風者們可還在天上飛著呢。
　　難怪……德瑪西亞可以突然拿出這麽壹支空軍。甚至連泰達米爾這個原本只會拿大刀砍人的蠻子，都突然成了“風元素法師”。
　　原來他們都是領風者，是變革之風的信徒！
　　艾希眼中漸漸沒有了敵意。
　　她想到了那些正直面著凜冬之爪屠刀的後方族人，又聯想到自己現在的絕望處境：
　　老公背刺、發小偷家，領風者神兵天降，各部落望風而降……
　　終於，艾希緩緩伸出了手，和拉克絲握在了壹起：“拉克珊娜小姐，我……願意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