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6章 今非昔比

　　陳夫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又嘆壹聲，說道：“大帝親臨。”
　　“大帝？”陸州皺眉。
　　這個稱呼令他感到別扭。
　　陳夫說道：“小至尊皆可稱其為神，大至尊皆可稱其為帝。太虛廣袤，眾神主宰世間萬物，五方上帝便是其中五大主宰。如今主宰太虛的，便是太虛大帝，號稱掌管天地間壹切公平。”（註1）
　　陸州想到了白帝。
　　又想起之前被提及的上章大帝。
　　按照陳夫的說法，大至尊皆可稱為帝，可見太虛中不少大至尊。
　　“他叫什麽？”陸州問道。
　　陳夫搖搖頭，說道：“強者只有尊稱，無人能呼其名諱。”
　　“太虛可真是瞧得起妳。”陸州說道。
　　陳夫道：“我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陸州疑惑地看著陳夫，又道：“老夫很好奇，太虛要對付妳很輕松，為何會受妳的要挾？”
　　陳夫說道：
　　“壹方面，太虛也希望並蒂蓮能夠平定，自我平定亂世，不說有功也算是有些威望，太虛是想借我的手，維系這裏的平衡，我充當了平衡者的角色；另外壹方面，我在通往未知之地的地下設下了大陣，我若死，便會引動大地裂變。”
　　“可惜，太虛終究還是對妳下手了，他們似乎並不在乎妳的要挾。”陸州說道。
　　陳夫無奈地道：“也許，他們從來就沒把我放在眼裏。”
　　“也許二字，可以去掉。”陸州說道。
　　“……”
　　陳夫眼神復雜地看著陸州。
　　胸口壓著壹口氣，難受極了。
　　陸州淡淡道：“趁妳時日無多，還有什麽臨終遺言。”
　　陳夫叫他來，無非就是交代壹些臨終遺言。
　　善後的事，也必須得有足夠實力的人才能擔任，撇開太虛，偌大的九蓮世界，陳夫還真得很難找到壹個合適的目標。
　　陳夫說道：“並蒂蓮不能亂。我死後，但願天下繼續太平。”
　　“包括妳那些心懷鬼胎的徒弟？”陸州問道。
　　陳夫沈默不語。
　　表情已經告訴陸州答案了。
　　陸州說道：“興許，妳還死不了。”
　　他擡手，朝著陳夫推出天書治療神通。
　　治療神通落在陳夫的身上，待治療完畢以後，陳夫的神色依舊顯得很頹廢。
　　陳夫搖頭道：“不用試了，大帝的手段，豈是妳能化解的。如果真化解了，反而會被他發現。”
　　陸州說道：“螻蟻尚且貪生，妳真的要放棄？”
　　“世人誰不想永生，奈何，天不容我。”陳夫說道。
　　“天無絕人之路。”
　　陸州拂袖而過。
　　講道之典，落在了面前。
　　講道之典並不厚重，只有簡單的幾頁，給人的感覺卻十分厚重，歷經無數歲月的沈澱，沾染著無上的氣息。
　　“這是？”陳夫疑惑不解。
　　“復生畫卷。”陸州說道。
　　“復生畫卷？！”陳夫吃驚地看著陸州，想起陸州第壹次來到秋水山的時候種種，“妳找到了？”
　　陸州坦誠地道：“準確來說，當初老夫來找妳的時候，便已經找到。”
　　“……”
　　“只可惜，此畫卷的復生力量，老夫並未掌控。老夫那徒兒命不好，已經歸天了。”陸州平靜地道。
　　“節哀。”陳夫說道。
　　陸州繼續道：
　　“若妳死了，老夫可再施復生畫卷壹試。”
　　“……”
　　陳夫本來還挺感動，壹聽這話，怎麽感覺自己成了小白鼠。
　　“復生過於逆天，的確很難成功。”陳夫搖了下頭，“傳聞復生畫卷的力量，源自大地之核，大地生萬物，為天下之母。擁有復生的能力不足為奇。不過……”
　　他語氣壹轉，繼續道，“我可能無法繼續存在於世間了。”
　　“為何？”
　　“太虛要我死，焉能等我到三更？”陳夫伸出手腕，往前面壹放，“妳再看。”
　　陸州會意，二指切脈。
　　他感覺到陳夫的氣息極其紊亂，丹田氣海已難以平靜，如果不是憑借強大的修為苦苦支撐，他早已死去。
　　“好霸道的手段。”陸州驚訝道。
　　“壹招。”陳夫說道。
　　“只用了壹招？”
　　“能和大帝過上壹招，已經很了不得了。”陳夫呵呵笑了壹下。
　　陸州皺著眉頭，輕哼壹聲：“太虛就如此野蠻？”
　　陳夫微嘆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
　　陸州也跟著嘆了下說道：“也罷，妳有什麽臨終遺言？”
　　這是陳夫叫他來的主要目的。
　　陳夫看了看殿外，說道：“我縱橫大翰十萬載，平定天下，震爍千古，百姓安居樂業，修行界平衡而祥和，我死後，天下必亂作壹團，大翰東都與西都必開戰；修行界也必將妳死我活……我雖不是太虛中人，不屑太虛的所作所為，卻也不想看到天下大亂。偌大的九蓮世界，找不到壹人擔當重任，唯有妳，可定天下，可平戰亂。”
　　陸州壹聽，這事，可不小。
　　這老頭可真有意思，就這麽輕易地把拯救天下，維護世界和平的任務，交到老夫手裏了。
　　老夫可沒這麽多閑工夫。
　　“就為這事？”陸州問道。
　　“別無所求。”陳夫說道。
　　“沒有辱沒了妳聖人之名。”陸州將聖人二字說得很重，此聖人非彼聖人，“妳還有十大弟子可以依靠。”
　　陳夫嘆息壹聲說道：“孽徒只知爭名奪利，眼界與格局難以擔當大任，若放任他們，天下只會更亂。”
　　“沒有亂，哪裏來的和平？”陸州反問道，“世間萬物，皆有其運作的道理。妳死後，天下自然要重整格局，以秋水山十大弟子為核心，重新衍生新的平衡格局，否則，假的和平始終是假的和平，終究會有爆發的壹天，到那時，只會更亂。”
　　陳夫啞口無言。
　　陸州說道：“不管他們今後是善是惡，那是他們的選擇。不管他們要做什麽樣的人，最終都要構造出壹個新的和平的天下。沒有壹君主或者帝王，喜歡看著臣子和百姓打來打去。妳說呢？”
　　陳夫說道：“妳說的有道理……可是……”
　　“難過心裏這壹關，對嗎？”陸州問道。
　　其實他早就看出陳夫在想什麽了。
　　陸州所說的道理，陳夫又怎麽可能不懂。
　　“知我者，陸老弟也。”陳夫心情好了許多，臉上浮現笑容。
　　陸州點了下頭說道：“這件事，好辦。”
　　“願聞其詳。”
　　“兄弟同門之間，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吵嘴打架，乃是常情。壹旦有強敵在前，他們比誰都團結。”陸州露出笑容，“給他們樹立壹個強敵即可。”
　　“樹立強敵？”陳夫眼睛微睜，似乎明白了陸州要做什麽。
　　陸州說道：“時至今日，有些事，沒必要隱瞞。出去見見他們吧。”
　　陳夫本來還有些猶豫，但見陸州起身，渾身泛著淡淡的光華，露出驚訝之色道：“聖人之光。”
　　他記得上次見陸州的時候，還只是真人，只不過是領悟了更強大道之力量的真人，如今百余年過去，竟成了聖人。
　　“好。”
　　陳夫心情壹好，氣色好了許多。
　　起身與陸州壹同朝著殿外走去。
　　……
　　道場大殿外，站滿了人。
　　秋水山大師兄華胤把控著場面。
　　陸州已經收起聖人之光，和陳夫壹同走了出來。
　　議論紛紛，喧嘩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師父？！”張小若第壹個看到了走出來的陳夫，當即興奮地跑了過去。
　　眾人壹同躬身：“徒兒拜見師父。”
　　陳夫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們壹眼，說道：“陸閣主應邀，前來做客，爾等可有見禮？”
　　華胤說道：“師父，這您放心。”
　　陸州淡淡道：“妳這些徒弟，知禮數，通情達理。妳教的好啊。”
　　“……”
　　這世上還有人比陳夫了解自己徒弟嗎？
　　陸州這是給他面子，陳夫豈能不知。
　　華胤偷偷打量著師父，見師父面色憔悴，氣息不對，當即道：“師父，您身體不適，何故這時候出來？”
　　陳夫說道：“備座。”
　　道童早已準備好兩張椅子，壹左壹右。
　　兩人同時落座。
　　小鳶兒和海螺興高采烈地來到陸州左右。
　　“師父，我給您捶背！”小鳶兒道。
　　海螺則是在旁邊輔助。
　　陳夫：“……”
　　咳。
　　華胤：“……師父，是風大嗎？”
　　“滾。”陳夫喝了壹聲。
　　華胤被罵得壹點脾氣都沒有，退後兩步。
　　小鳶兒又道：“師父，您辛苦了。”
　　陳夫：？
　　咳咳。
　　無壹人說話，也無壹人移動。
　　陳夫只覺得壹口氣堵在胸口，轉念壹想，自己是聖人，聖人胸懷不該如此，便露出笑容道：“這些便是妳的弟子？”
　　陸州道：“還不快給聖人行禮？”
　　魔天閣九大弟子和其他人紛紛見禮。
　　秋水山的弟子們，也從他們的自稱之中，判斷出了順序和地位。
　　華胤笑道：“原來這位美麗的姑娘是前輩的九弟子，幸會幸會。”
　　小鳶兒看了他壹眼，說道：“妳這禮不對。”
　　“不對？”
　　“我大師兄和二師兄都在，妳是秋水山大弟子，應該和我師兄對應。妳只跟我說話，這顯得妳目中無人，難道妳是瞧不起我大師兄二師兄？”小鳶兒說道。
　　華胤楞了壹下，旋即擺手道：“不敢不敢，我絕無此意。”
　　陳夫笑了，說道：“好壹個伶牙俐齒的丫頭。陸老弟，妳有何計劃？”
　　這計劃指的是在道場裏提到的“樹敵計劃”。
　　陸州點了下頭說道：“聽聞秋水山十大弟子，出類拔萃，乃是大翰壹等壹的高手。大翰修行界六大真人，秋水山占了四席。這是真的？”
　　張小若插嘴道：“現如今是秋水山占了五席。秋水山這百年時間，又添了壹位真人。”
　　這話說的秋水山弟子們面帶驕傲之色。
　　放在九蓮世界中，這的確是值得炫耀和吹捧的喜事。
　　青蓮三萬載，也不過出了四位真人。
　　百年時間能增加壹位真人，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底蘊和天賦了。
　　陸州頷首道：“哪幾位真人？”
　　“晚輩華胤，秋水山大弟子。”
　　“晚輩梁馭風，秋水山二弟子。”
　　“晚輩周光，秋水山三弟子。”
　　“晚輩雲同笑，秋水山四弟子。”
　　“晚輩張小若，秋水山五弟子，晚輩便是這百年新晉真人。”張小若自我介紹的時候，多少有壹些驕傲和自豪。
　　正好是前五的弟子。
　　也是清壹色的男弟子。
　　陸州目光掠過五人，點了下頭說道：“不錯。”
　　語氣壹頓，繼續道，“老夫座下也有十個不成器的徒弟。他們很喜歡挑戰高手。”
　　秋水山的弟子們聽出這話裏的意思了，不僅沒有懼意，反而非常想試試身手。
　　以切磋的名義，展示秋水山的手段，這太需要了！
　　魔天閣九大弟子都報過名字的，故而他們知道是哪幾人。
　　臺階下，兩邊秋水山其他的弟子，已經議論了起來。
　　“看看那位，胖得都走不動路了，傻乎乎的。哈哈。”
　　“那個瘦的，壹看就挺猥瑣的。”
　　“手裏拿槍的豈不是更呆，妳看他，兩眼無光，眼神渙散，八成沒睡好覺。”
　　“沒想到女弟子占了好幾個，要是比長相，他們已經贏了，就怕都是花瓶，看不出深淺。”
　　“那老大老二倒是像個高手，只怕不簡單。”
　　不管議論是什麽，都始終是弟子們的觀點，有的難免過於主觀和以貌取人。
　　魔天閣眾人也懶得理會。
　　魔天閣九大弟子並未帶坐騎進來，來的時候，由於坐騎個頭太大，就都留在了山外，像陸吾，乘黃這樣的坐騎，難免會引起他人註意，故而只能以貌取人。
　　華胤回頭怒瞪了壹下眾弟子，說道：“不得無禮。”
　　那些門外弟子，安靜了下來，不敢繼續說話。
　　華胤朝著陸州拱手道：“前輩的意思是？”
　　陳夫開口道：“年輕人是該好好切磋切磋，精進技藝。華胤，妳是大師兄，理應做個表率。”
　　華胤明白了過來，點頭道：“師父說的極是。”
　　張小若也跟著道：“既然師父都發話了，徒兒願打頭陣，各位魔天閣的朋友，誰願與我壹戰？”
　　“秋水山畢竟是小地方，打鬥不宜過大。先定下規矩，方可切磋。”陸州說道。
　　陳夫點頭附和道：“沒錯，既然是要切磋，那便要點到即止，不僅是對朋友如此，對這裏的壹草壹木，皆不能傷害。爾等可明白？”
　　到了真人境界，壹舉壹動都是移山填海的能力。
　　隨手便可摧毀壹座山。
　　這證明不了誰更強，相反，若是能做到不傷害壹草壹木，反而更能說明修行者對元氣的掌控力精準入微，比肆意的破壞，更加高明。
　　張小若說道：“我完全同意師父的說法。”
　　這裏是秋水山，是自己的地方，怎麽能隨便破壞呢？
　　“如此甚好。”
　　陸州頷首，“誰願第壹個出戰？”
　　小鳶兒停止手上的動作，舉手道：“師父，我！！”
　　“九師妹？”
　　華胤亦是微笑道：“九姑娘何必逞強，還是讓與他人切磋吧？”
　　誰願意跟壹個丫頭切磋，贏了似乎也有點勝之不武的感覺。
　　小鳶兒不服地叉腰道：“憑什麽？師父，我都二十命格了，我能打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