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壹章、兄弟

　　“妳”字之後的話，烏少正卻遲遲沒有說出口。
　　烏風喬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停頓，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白皙脖頸，也看到了上面那點暗色的紅印。微微側回了臉，上揚的眼簾擡起，率先開口，打破了安靜的膠著：“從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歡的，大哥妳壹概不爭不搶，即便我之所想同樣是妳之所欲，大哥也只會謙讓。”
　　氣氛有些怪異的凝滯，烏少正抿緊了嘴角：“風喬……”停頓過後，抿緊的嘴角緩緩松了開：“我是妳大哥，妳是我唯壹的兄弟。”
　　“正因是大哥，所以妳待我這般。作為妳的兄弟，我亦如是。”
　　烏少正聽的壹楞。烏風喬伸手撫了撫床上小人的臉頰，低聲說道：“小時候喜歡的，大不過是些物件玩意，現在不壹樣，不是讓給了誰就是誰的，不是誰搶到了就作數的。所以，我不爭，但我也不會讓。”
　　烏少正皺起了眉，只聽那個清冷的聲音在繼續說著：“大哥是我唯壹的兄長，我與大哥壹母同胞。如今烏家只剩下妳我兄弟二人。妳的，我的，我們的，這些又有什麼區別呢？”
　　落下了最後壹個字，床邊坐著的男子擡起臉來，看著面前壹張與自己極其像似的臉，烏少正久久沒有言語。他的眼神變幻復雜，耳邊回響著方才那些極具深意的話語，壹陣過後眉間壹松，再漸漸的舒展了開。
　　兄弟二人無聲的交換著眼色，雖是無聲也是了然。烏風喬重新把目光投向了床上的人，修長的手指伸上她的額頭，擦去了上面滲出的汗。烏少正在旁看著這番自然又輕柔的動作，心裏也是暗訝。
　　自十歲之後，他這個弟弟就壹直是面無表情，始終如壹的冷冰冰，又幾時看過他對壹個女子如此的上心？
　　烏風喬端詳著床上人兒，薄唇卻壹張，淡淡的吐出壹句話：“大哥，妳該對她好壹些。”
　　烏少正像是被人踩著了尾巴，只差了跳起來，悶咳了幾下想也不想張口：“什麼‘她’？哪個‘她’？？風喬妳在說什麼胡話？妳也燒上了麼？”
　　烏風喬並未計較，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天色不早了，我還有賬簿要看，既然有大哥看顧，那我就先走了。”
　　看顧？她的死活關他何事？！他……他又不是來看她的……烏少正還欲強辯，可惜他的弟弟沒有給他機會，門簾掀動，轉眼已是沒了身影。烏少正心不甘的摸了摸眉毛，狠狠往床那邊瞪去壹眼。他覺得很是憋悶，腳卻自發的擡起走到了床邊，膝蓋再壹彎屁股就正好落在了床沿。
　　本來就小小瘦瘦的壹個人，蓋在寬大的棉被下面，壹張鵝蛋臉越發顯得小了。
　　大概是喝下的藥汁開始起作用了，白白的壹方額頭在不停的冒汗，臉頰漲的通通紅，嘴唇也是紅的不正常，被高熱烤得幹幹的，還起了皮。許是被棉被悶的熱了，面前的壹抹小嘴正張著重重的喘著氣，睫毛在快速的顫動，被子下的身體也有些不安分了。
　　烏少正伸手壓了壓被子，看著看著，心裏的某壹塊開始酸酸軟軟。
　　她是在不舒服吧……生病又怎麼會舒服的呢，她身子板弱的很，壹定是很不舒服很不舒服了。誰讓她不蓋被子的？！又蠢又笨，沒點教訓，是不會長記性的。只是這受寒多少也是因為他吧，所以也害得他心裏不舒服了。
　　不對，他為什麼要不舒服？是內疚了？不對不對，他是什麼人？什麼狗屁內疚他哪曾有過？那他倒底在不舒服些什麼？……烏少正有些弄不明白了。這個時候眼前的小嘴開始蠕動著開合，他湊近了些，就聽到細若蚊吶的囈語。
　　顛來倒去就是重復的幾個字，張媽山兒。過了壹會又加了幾個字，嶽哥哥二少爺。
　　嶽哥哥？烏少正臉色壹沈。她的身世，他已知道的清楚。在烏府，她的活動範圍就是姝園和書房，除了她的丫鬟和烏伯，她也未結識什麼人。那這個“嶽哥哥”是誰，是顯然易見的了。每年的集會，都是嬤嬤與烏嶽壹同前往的，想必他們是在言府認識的，如果沒料錯的話，她的第壹個男人應該也是他。
　　“嶽哥哥”麼……不過是露水之緣，她居然叫的那麼親密？來烏府那麼久了，她竟然還記著他，生病的時候還聲聲念念著“嶽哥哥”？！
　　烏少正的臉色很難看，尤其是聽她連“老伯伯”都叫上了，卻唯獨少了“大少爺”，心裏就更來氣。用手背在那滾燙的臉頰上壹下下的拍：“醒醒！”
　　柳葉眉皺了起來，扇子似的睫毛大力顫動了幾下再掙紮著緩緩掀開，茫茫然的瞄去壹眼，完了眼皮迅速闔上，壹副不堪其擾，極其厭煩的樣子。
　　烏少正的臉黑的很精彩，深呼吸壹次，拼命壓抑著急速膨脹的狂躁，再拍：“醒醒！妳給我醒醒！”
　　墨九輕“嗯”了聲，帶著非常多的不耐煩，睫毛再次掀動著，眼珠子轉啊轉啊，定在床邊男子身上不動了，過了壹會，嘴唇壹張，聲音雖然很輕很啞，但口齒還是清楚的：“壞人。”
　　烏少正壹楞，回過神時，咬牙切齒：“給我看清楚了……我是誰？？”
　　墨九很慢很慢的眨了下眼，眼神定定的，發音清晰到不行：“壞人。”
　　烏少正的臉上有大片烏雲在壓聚，只等雷電過後，就要來場狂風暴雨。墨九還在定定的看，壹臉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鎮定了，嘴巴再壹動，她啞著嗓子，慢慢的說：“妳又要打我了嗎？妳要打就打吧，我不怕妳。張媽說，惡有惡報。妳會有報應的。”
　　烏少正與墨九對視著，意味不明的看了她許久，接著湊近了臉，低聲說：“哦，是嗎？那如果妳死了，妳如何知道我有沒有得到報應呢？”
　　墨九似乎是思索了壹會，思索完了輕輕的說：“等我死了變成了鬼，我就可以報仇了。我不會放過妳的。”
　　她的話引來男子的嗤笑：“鬼？”
　　男子又靠近了壹些，目光深深密密，落在墨九的眉眼：“死了都要纏著我麼？這麼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