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守夜者

　　到底是先設法取得五次五星戰績還是先設法通過直擊矛陣這個問題並沒有讓林夕糾結很久。
　　“以德服人啊以德服人……”
　　學著雷老虎的口氣喃喃自語，將自己先前藏匿在草叢中的黑石強弓和箭囊背在身上之時，林夕便已經做出了決定。
　　今日面對裘路的黑花長槍，他就已經感覺到了在直擊矛陣中磨礪的好處，和前幾日相比，他閃避這種長槍刺殺的能力已經大為提高，換在幾天之前，就算沒有練習過安可依教他的斬殺之法，那名手持黑花長槍的“黑薔薇”，恐怕也難以壹個照面就刺中他壹槍。
　　戰力強了，面對每個對手都能勝之，那五次五星獎勵的學分便很容易就能得到，不像現在，要是遇到壹些強橫點的對手，恐怕還是得動用他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所以還是盡量將這能力用在提高他的真實戰力上再說。
　　負起黑石強弓之後，林夕解下了短刀刀柄上的布條，將刀插於腰間，又將布條和那壹枚從裘路身上得到的金五角徽章都先行塞入了箭囊之中，快步朝著黃色圍墻的方向行進。
　　……
　　……
　　壹名身上黑甲已經嵌著五枚金五角徽章的學生在距離黃色圍墻不遠處突然停頓了下來。
　　他的面前不遠處有壹堆人為堆起的枯枝和樹葉，旁邊還有幾個有人用樹枝劃出的歪歪扭扭的大字。
　　“不好意思”
　　就在這名明顯也是想進入黃色圍墻之中修行的黑甲學生滿心狐疑，剛剛看清地面上是這四個大字時，“嗖”的壹聲，壹枝黑色箭矢從他身後林間大樹上射出，重重落在他的右腿上。
　　這猝不及防的打擊讓這名已然取得五星戰績的黑甲學生頓時壹聲悶喝，單膝跪地。
　　不等他做出多余的反應，第二支黑色箭矢已然落在他的後背上，射得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超前壹傾。
　　箭矢沖擊在黑甲上的聲音比隨之而來的痛楚更讓這名學生心冷，他十分清楚，能以這種速度精準射出兩箭的伏擊對手絕對不會給他機會，絕對能精準的射出第三、第四箭。
　　“啪！”
　　和他所想的壹樣，第三聲簡單至極的爆響聲在他的後腰響起，隨後便是第四聲……
　　他重重地跌倒在地，眼看這壹名手持黑石強弓的黑甲戰士如同幽靈壹般從樹上躍下，在對方於奔跑中射出第二箭之時，他痛苦而無奈地用略顯尖細的聲音道：“我認輸，手下留情……好讓我有力氣進去裏面修行。”
　　林夕甩了甩略顯酸疼的右手手指，略壹停頓，只見對方很是幹脆的摘下了左肩上的壹枚金五角徽章，丟了過來，又想到方才這名對手的話，林夕頓時忍不住微微壹笑，心想這人倒也是個有趣的妙人。
　　“以妳的箭術，又埋伏在這裏……妳該不會已經收了許多枚金五角徽章了吧？”看著將自己的金五角徽章收入箭囊之中的林夕，在地上緩緩坐起的艾綺蘭憤憤的揉著自己大腿痛處，忍不住說道。
　　因為覺著對方是個有趣的妙人，所以林夕很是老實地回答：“沒有啊，加上妳這壹顆，我才正好湊到了五星。”
　　艾綺蘭憤憤道：“妳倒是湊齊了五星，我現在卻變成了四星。”
　　在黑甲的遮掩之下，林夕自然不知道對方是壹名靈祭系的少女，自然也是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不過對方這麽抱怨，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他又是壹笑，“實在不好意思了。”
　　“妳進去裏面修行過沒有？”看著林夕的神態，又看到壹旁那用樹枝劃出的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艾綺蘭倒是也不覺林夕討厭，壹邊揉著痛處，壹邊又問了壹句。
　　林夕又老實回答：“進去過兩次，現在正準備進去了。”
　　艾綺蘭看著林夕順眼，又問道：“妳去的是哪個殿？”
　　林夕道：“直擊矛陣。”
　　艾綺蘭真正有了興趣，訝然道：“那和我去的是壹個地方，妳通過了大概多少步的距離？”
　　林夕也有些好奇地看了壹眼艾綺蘭：“大約九十幾步，妳呢？”
　　“九十幾步？”艾綺蘭壹怔，隨即怒聲道：“我認真問妳，妳不願意和我多說也就罷了，隨意說些假話來搪塞我是什麽意思？”
　　林夕楞了楞：“我沒有說假話啊。”
　　艾綺蘭氣得銀色面罩下滿臉通紅，方才看這人還算老實，怎麽現在卻是這麽令人生厭呢？她惱怒至極的站起，瞪著林夕道：“我先前就聽我們系的幾個師兄說了，往年就算是那些從邊軍出來的，進入直擊矛陣三四次，能夠通過到七十步，也已經是極其了不起的戰績，兩次通過九十幾步，妳還說不是說假話？”
　　林夕怔了怔：“進入直擊矛陣三四次，能夠通過到七十步，已經是極其了不起的戰績了？”
　　“我懷疑妳到底有沒有進入過直擊矛陣。”艾綺蘭氣得大聲道：“只要進入過的，自然知道被刺倒幾次之後，行動更加不便，越是深入就行進越是困難，到後面的十步，比起前面的十步要困難不知道多少，七十步和九十步還差許多，妳……”
　　“妳說的倒也是有道理。”林夕抓了抓腦袋，再次不好意思的壹笑。他想到自己嚴格意義上也不算兩次，因為上次能通過九十幾步的距離，也是因為在動用了壹次回到十停之前的能力之後。
　　艾綺蘭看著林夕，銀色面罩下的雙目發出無窮的怒火：“懶惰是摧毀意誌的最大原罪，謊言是令榮光墮落深淵的……”
　　林夕笑了笑，看著氣憤填膺的艾綺蘭，道：“妳壹定是靈祭系的。”
　　艾綺蘭壹楞：“妳怎麽知道？”
　　林夕笑道：“我在大試前，遇到壹個立誌進入靈祭系的家夥，說的東西就和妳差不多，除了靈祭系的人，誰還會整天將這樣的話掛在嘴邊。”
　　艾綺蘭的眉頭皺得能蓄下壹碗水，她看著林夕，像發怒的公牛：“怎麽，難道妳覺得這些話不對麽？”
　　“對當然對，我也承認妳說的有道理，但我也的確通過了九十幾步不假。”林夕也不想和艾綺蘭糾纏，耐心地說了這壹句之後，便走入了前方黃色圍墻的大門。
　　“妳！”
　　艾綺蘭被林夕的態度弄得惱怒異常，在她的心中，林夕陡然上升到和帝國異端相同的地位，但是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的羅侯淵卻是讓她在微微吃驚的同時暫時閉上了嘴。
　　看著這名無聲無息的沿著黃色圍墻走來的老人，她滿心的驚疑，然而這名身穿老舊講師黑袍的老人只是看了她壹眼，平靜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艾綺蘭，壹名祭司若是在沒有親眼見到真相之前就急著下論斷，那反而會成為他所痛恨的那類人。妳要做的，不僅是用眼睛去看這真實的世界，而且還要有足夠的耐心，哪怕是聆聽壹名犯下十惡不赦罪行的人的申述。”
　　“走吧。”在她說出任何話之前，羅侯淵從她的身旁緩緩走過，走向林夕剛剛走過不久的黃色圍墻大門，“我帶妳看看……恐怕妳會更容易明白我說的話的意思。”
　　……
　　寂靜無聲的石殿之中，渾身又是如同水中撈出壹般的林夕平仰在地上，從石殿入口到他身周的泥地上，壹柄柄深深紮入泥地中的黑色長矛就像壹片黑色竹林。
　　他就平靜的平躺在幾柄長矛中間，喘息著看著殿頂。
　　從幾個簡陋石窗中射入的方形光柱有些耀眼，然而也正是因為今天時光尚早，他才看清殿頂雕刻著壹排字跡：“真正的勇氣，只來自於內心的堅持。”
　　看到這壹句話，林夕想到的不是別的什麽，卻是自己鹿林鎮的老爹老娘，還有可愛的老妹。
　　“這修行……還真是要足夠勇氣才能支持下去啊……”
　　端詳著這排自己第壹次看到的字跡許久，好不容易喘勻了氣的林夕卻是微笑著發出了壹聲嘆息，又慢慢的像條蚯蚓壹樣朝著石殿門口扭了回去。
　　“真可惜啊，這次妳沒有跟來……雖然又是動用了我那能力，又多受苦了壹次，但是好歹比起上次也進步了許多，這應該超過百步了吧？妳要是看到了，好歹不會覺得我是說謊話騙妳，也不用和我說那些大道理了。”在慢慢朝著石殿門口扭去的同時，林夕在心中有些遺憾地說著。
　　和別的學生不同，林夕因為有著可以重來壹次的能力，所以在這石殿之中，他自己就相當於是自己的老師，可以就上壹次的動作做出最準確的調整，所以這次，他的戰績比上壹次要更好……他自覺是過了百步，但事實上，這間石殿從入口到最後青銅後門的精準直線距離是壹百九十八步，而他今日結束時，通過的直線距離已經是壹百十七步，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自己的粗略估計。
　　就在他終於扭到石殿的入口，站起離開，身影徹底的消失在黃墻圍著的區域之內後，壹臉平靜的羅侯淵帶著銀色面具之內壹臉不可置信和失魂落魄的艾綺蘭走入了這個大殿。
　　讓艾綺蘭自己用腳步丈量了林夕最後倒下放棄的位置後，羅侯淵領著身體不停微微顫抖的艾綺蘭無視壹名開始收拾起這殿中黑矛的黑袍講師，走出了這個石殿，停頓於這山谷中壹片空曠的亂石地上，看了壹眼如血般的夕陽，羅侯淵轉身，平靜地看著艾綺蘭問道：“他的身法和斬殺之法，妳看得很清楚了，既然妳也看過上壹場決鬥，妳現在也應該清楚他到底是誰了。”
　　“是……”艾綺蘭垂下了頭，心中卻是兀自不相信，他怎麽可能能支撐下來這麽多步……他怎麽能夠做到這樣。
　　“艾綺蘭，從學院收集到的有關妳的資料而言，妳的確是個十分正直，嫉惡如仇的人，妳壹直以妳犧牲的哥哥為榜樣，想要成為壹名祭司……若是妳願意，我可以預見，妳的確極大可能會成為壹名合格的祭司，但是我現在問妳，妳真願意為了心中的正義和信仰，永遠的舍棄所有的榮華富貴麽？”羅侯淵直視著她，依舊平靜地說道。
　　“我……”艾綺蘭的身體猛地壹震，眼中瞬間升騰起了壹層霧氣，她有些說不出話來，有些不明白這名老人為什麽突然會說出這些，但是卻十分肯定、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
　　羅侯淵看了艾綺蘭壹眼，淡淡地說道：“我想挑選妳做守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