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九章 所謂誓言

　　彼此已經是近在咫尺，風印屏息凝神，靜心聆聽這兩兄弟的動靜——
　　只聽莫遠圖的說話語氣中充滿復雜焦躁的意味：“妳魔障了吧？這些話，也是能問的？”
　　莫遠卿嘆了口氣，同樣的心事重重：“我就不信妳壹點都不著急？”
　　莫遠圖：“著急有何用？事情已經這樣了，況且，這事情是妳我可以決定的嗎？”
　　“但這件事，到底已經為人所知了。”莫遠卿說著，向著大哥的胯下看了壹眼。
　　莫遠圖也情不自禁的回望壹眼，隨即就是壹個哆嗦，快手快腳的系上褲腰帶，仿佛有什麽東西見不得光壹般。
　　然後兄弟倆盡都陷入沈默不語，相對無語的狀態，壹副心事重重的款。
　　隱身在樹皮裏面的風印此際只聞其聲，不見兩人形容，自是不免納悶：這倆家夥是出了啥事了？說話語氣怎地古古怪怪，語焉不詳。
　　“個……妳說爹他是真的昏迷著嗎？”莫遠卿沈默半晌，終於首先開口出聲。
　　莫遠圖仍舊沈默不語。
　　“他老人家……既然沒有人道之力，那麽，妳我……”
　　莫遠卿艱澀地說道：“還有二哥，小妹他們……”
　　莫遠圖聲音低沈到了極點，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妳閉嘴！”
　　莫遠卿慘笑壹聲：“閉嘴有何用？事情已經這樣了，積極面對才是……事到臨頭才知反思，總好過什麽也不做，現在想想，妳，我，和二哥……都長得不大壹樣妳沒發現嗎？”
　　“此事暴露出來，以爹他人家的個性……豈能容忍？我們……”
　　莫遠卿的聲音充滿了恐懼與惶惑：“又有誰能活下去？”
　　莫遠圖再度陷入沈默，半晌才轉頭看過去壹眼。
　　只見父親還在彼方地上躺著，兩位叔叔正在持續運功輸入，相助其恢復元氣。
　　臉色驟轉陰沈，沈聲道：“且噤聲。”
　　這兄弟兩人乍逢巨變，心潮起伏不定，壹時間難有定計，只余心事重重。
　　但他們之間的對話，卻是讓風印感覺三觀都被顛覆了！
　　“沒人道之力！”
　　“妳我二哥都長得不大壹樣！”
　　“我們從哪來？”
　　“……”
　　風印都瞪大了眼珠子，好半晌才琢磨過味來！
　　風印是真心感覺，這事太他麽的離譜了。
　　我去。
　　原來妳們至尊山人……這麽會玩的嗎？！
　　而且玩法還讓我這後生小輩瞠目結舌目不暇接呢！
　　便在這時，變故再臨——
　　就在風印所在的這棵降龍木之上，突然傳出來壹聲笑：“喲，至尊山第五峰主，居然是這樣子的人麽，稀奇稀奇，不能人道卻養了這麽多的兒女，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剛剛轉身走出五六步的莫遠圖霍然轉身：“誰！”
　　那邊，吳傲與李展壹聲厲喝，齊齊騰身飛縱而起，儼如兩頭大鳥，閃電般飛臨樹梢。
　　樹梢上壹聲清笑之余，壹道人影隨之飛掠而出，抖手兩掌，壹青壹白兩股靈氣齊齊湧動，相互環繞，兩條靈龍也似的翻卷攪動！
　　隨即便是轟的壹聲巨響，吳傲與李展的掌力與對方甫壹接觸，便即爆發出爆炸轟鳴也似的巨響。
　　隨即那人的身影，如陀螺壹般翻了幾個跟頭，壹路翻上高空，壹聲長笑：“不錯不錯！這件事值得大書特書！此次采風不虛此行，吾去也！”
　　吳傲震怒之余，語氣中更添三分震驚：“雙龍卷！妳是知聞閣的八卦青龍？！”
　　那人哈哈大笑，聲音越來越遠：“多謝擡愛，至尊山的大人物居然還能知道吾之賤名，真真是不勝榮幸。”
　　“我們買！妳出個價！連這句話！”
　　李展厲聲吼出壹句。
　　“不賣！”
　　那人大笑壹聲瞬間消失：“八卦就八卦，吾何嘗在乎過黃白之物！”
　　莫遠圖與莫遠卿齊齊臉色煞白，當真是連半點人色都沒了！
　　知聞閣。
　　所謂顧名思義，那是壹個什麽所在可想而知。
　　正是為整個天下傳遞消息的專門機構，換句話說，也就是專門負責報道新聞快報的，當然，還有各行各業的各色情報，手中不知道捏著天下多少大人物的把柄。
　　更有甚者，據說沒有什麽勁料是他們不敢爆出來的。
　　而這位八卦青龍更是個中好手，天下無數有隱私的高手無不想要殺之而後快的家夥！
　　其實只是聽他的外號，就知道這是個什麽貨色。
　　此君的外號本來叫做雲裏青龍，但這輩子傳八卦傳得太多太猛，自然而然的被江湖人冠名作八卦青龍，雲裏青龍什麽的，反而沒什麽人知道。
　　而這位青龍生平最討厭的，莫過於這個被人強加的外號！
　　誰叫他八卦青龍，必然要記恨好久。
　　剛才吳傲脫口而出這壹句八卦青龍，早已經將他得罪死了！
　　所以，李展才說出來‘我們買，包括這句話！’這壹句。
　　包括這句話……自然就是‘雙龍卷？妳是知聞閣的八卦青龍’這句話了。
　　但對方直接壹口回絕，更兼接著壹句‘八卦就八卦，我也不在乎……’雲雲。
　　只是這壹句話，足堪證明他不但在乎，而且是非常在乎，在乎得不得了！
　　“完了！”
　　李展滿臉盡是失魂落魄。
　　“這八卦青龍向來記仇，這般決絕的拒絕了我們出價，看來是打算將這件事傳遍天下了！”
　　“痛煞我也！！”
　　遠方，眾人簇擁之間的躺在地上壹動不動的莫晴空突然壹聲大吼，哇的壹聲，吐出來壹口鮮血！
　　整個人暈了過去。
　　直到此刻，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暈過去了。
　　不僅僅是因為丟人！
　　因為他想起來自己剛發的誓言‘如若有謊言，莫晴空甘受天雷擊頂，五馬分屍！武道從此不得寸進，家人盡數死光死絕，祖宗不得瞑目，本身身敗名裂，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壹念及此，心中瞬時絕望無地。
　　天雷擊頂是現在沒有的，五馬分屍也還沒，但是腿已經少了壹條，本就不全的五體，再損壹體。
　　武道……這次傷損大大傷及本源，只怕再難有寸進了。
　　家人死光死絕……他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人。與死光死絕，也沒啥兩樣。
　　祖宗瞑不瞑目不知道，神魂俱滅，也未知，永世不得超生更是後話。
　　但是身敗名裂，卻已經是就在眼前了——被八卦青龍知道了自己這樣的醜聞，不被傳揚得整個大陸都津津樂道，那才真的是怪了！
　　莫晴空如何能忍受這些！？
　　樹皮裏面的風印反而不急著下手了。
　　因為他也想起了莫晴空發過的誓言。
　　而現在，顯然誓言在應驗。
　　要知道莫晴空這種人，不管是多麽卑鄙無恥多麽殘暴的事情，由於他久居高位，這些幾乎都在世人眼中，成了正常。
　　掀出來，也是無傷大雅。
　　甚至有太多人會表示理解：原始資本積累，又有哪壹個不是血淋淋的？這種身居高位的人曾經做出過那種事，實在是太正常了……
　　然後又是壹陣各種自我安慰：我之所以不成功，就是因為我太善良了。
　　這種論調，充斥在每壹個世界。
　　所以身敗名裂這四個字，在不同身份的人身上，需要有不同層次的事情。
　　而莫晴空的私生活，不能人道這壹件事情，只要傳出去了，就不只是身敗名裂那麽簡單了。
　　甚至可以說是遺臭萬年。
　　廣大大眾們對於上層人士的桃色新聞，向來是津津樂道。
　　由此可見，莫晴空這事情壹旦傳出去，必然將是在整個安平大陸掀起所有民眾的吃瓜狂歡的——我雖然不如他地位高，不如他武力強，不如他位高權重，但是，我特麽啥能力都不缺啊。
　　那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那種與高高在上的人物相比還能產生的優越感，會讓這件事徹底成為膾炙人口的傳說。
　　任何權利，哪怕是宇宙至尊，都不能徹底禁止這種事情的流傳。
　　有些事情，官面渠道都未必能搞到天下皆聞，但是這種事情，只是小道消息就能傳遞到人盡皆知！
　　這就是區別！
　　“該！”
　　風印心中壹陣解氣。
　　“再讓妳挑撥，再讓妳坑我，再讓妳想殺我！”
　　莫遠圖有莫遠卿臉色煞白。
　　吳傲與李展，也是徹底的慌了神！
　　這事情……可大了！
　　兩人同時轉頭，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莫晴空。
　　現在兩人哪裏還不明白？
　　之前莫晴空只是身體虛弱到了極點，並沒有暈過去。
　　只是沒力氣做出來任何反應而已。
　　但是自己兩人和莫遠圖莫遠卿都已經看到了他的最大秘密這件事，莫晴空卻是明明白白的。
　　兩人眼神相對，意思很明白。
　　“怎麽辦？”
　　不僅他兩人，莫遠圖和莫遠卿也是徹底慌了，不知所措。
　　這個秘密若是轟傳天下，莫晴空哪怕是再大度，這些妻妾兒女們也是壹個都活不了的！
　　而其他的至尊山弟子壹個個迷惘的看著他們。
　　這些人雖然就在旁邊，但是，卻是真正不知道內情的人。
　　壹聲呻吟聲。
　　莫晴空醒了。
　　“老二，老三。”莫晴空在低聲叫。
　　吳傲與李展都是急忙過來：“大哥。”
　　莫晴空幹枯的臉上露出壹絲苦笑。
　　“終究還是被妳們發現了。”
　　莫晴空虛弱道。
　　吳傲目光壹閃，道：“大哥放心，我們定然守口如瓶。”
　　其實兩人都明白，那個八卦青龍知道了，這件事守口如瓶已經成了笑話，但是在莫晴空面前，卻不能不這麽說。
　　莫晴空淒慘的搖搖頭：“算了。既然發現了，守口如瓶又有何用？”
　　“我是天生如此……”
　　莫晴空閉著眼睛道：“這麽多年來，壹直小心翼翼，真的是累……壹切，都是我在暗中主持，哎……既然如此，這次事了，我就準備回山隱居了。”
　　吳傲目光壹亮：“大哥不要灰心……”
　　“別安慰了。”
　　莫晴空苦笑：“咱們兄弟這麽多年，誰還不知道誰。我天生如此，在至尊山高層間，也不是什麽秘密……而且是當初，為了至尊山功法傳承……先人特意的……制造了胎內天殘。”
　　兩人壹顆心頓時放了下來。
　　原來如此。
　　為了至尊山功法……看來莫晴空也是早就有數了。
　　那就不至於會走到另外壹步吧？
　　莫晴空苦澀的笑：“之前只是本門高層知道，還無所謂。不過，既然被外人知道了，那我，就不宜再拋頭露面了。以後……壹應事情，妳們兩個，還要多操心。”
　　“大哥放心。”
　　“至於這些孩子們……都是無辜的。莫要看不起他們。”莫晴空道。
　　“大哥說的哪裏話，小弟們豈是那種人。”
　　“恩……註意抓捕溫柔。”
　　莫晴空閉上眼睛。
　　吳傲和李展都是心頭放下大石。
　　這番話，可說是極為坦誠了。
　　再說壹千多年的結拜之情……大哥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在兩人轉身之後，莫晴空側著腦袋，外人看不到的枯瘦臉上，閃過壹絲難以描述的猙獰。
　　整個臉龐的肌肉，都抽搐扭曲了起來。
　　口中，壹絲鮮血，默默流出。
　　那不是內傷的血，而是……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內嘴唇，已經咬的稀爛……
　　眉宇間，這壹刻閃爍的怨毒與恨意，簡直可以說驚天動地！
　　……
　　時間壹點點過去。
　　莫遠圖和莫遠卿也聽到了父親那壹段話，都是差點哭出聲來。
　　“先在這裏讓大哥恢復傷勢，然後我們再做計算。”
　　放下心的眾人，全力的為莫晴空恢復傷勢，不得不說，莫晴空的地位在這裏，他不能恢復，大家哪怕有高手坐鎮，也感覺沒有主心骨。
　　到了下午的時候，莫晴空已經可以坐起身來。
　　臉色也好看了些。
　　言談舉止，聲音動作，都是與之前沒有什麽兩樣。
　　眼看著傍晚再次到來，至尊山壹行人員有的從空間戒指裏拿出來東西開飯，有些就在旁邊生火燒烤野味。
　　小山谷之中，顯得很平靜。
　　外面遠遠的還有零星戰鬥的聲音，但是已經很遙遠了。
　　風印在樹洞裏面，早已經等的焦躁。
　　他有些想不明白，怎麽這麽久了，這個小山谷之中居然沒有壹個人來？
　　風印的確是來報復的，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
　　憑自己現在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最好是來壹夥人，然後幽魂蛇輕易制造混亂，兩邊大打出手……
　　那才是風印的真正目的。
　　在混戰之中，狠狠報復。借力打力，才是王道！
　　而且還不暴露自己。
　　但是這整整壹天多的時間，居然安靜到了出奇。
　　壹個人也沒來。
　　風郎中在裏面坐的屁股都麻了。
　　日晨月升，又是壹夜過去，晨風浩蕩吹起，依然壹片安靜。
　　莫晴空都已經可以壹條腿站起來了，而且幹癟的血肉，也有所恢復了。
　　居然還是沒人來。
　　風印壹邊在樹洞裏修煉，註視著這幫人，壹邊耐心等待。
　　“這可不是不給妳們機會，這可是至尊山，油水足的很，誰來誰沾光，只要實力夠強……非要等到莫晴空都恢復了再來，那是妳們自找苦吃，可怪不得我。”
　　風印壹邊修煉心裏壹邊碎碎念。
　　正在莫晴空修為恢復了壹半以上，開始活動身體，開始嘗試恢復斷腿的時候……
　　終於，有動靜了。
　　呼呼的風聲之中，有強橫的氣勢，向著這邊移動。
　　來人竟然不少。
　　而且實力高強。
　　風印頓時來了精神。
　　通過降龍木的通知，風印知道來人足足有壹百多人。
　　淩空飛來。
　　而下面的吳傲等人顯然也發覺了。
　　壹個個警惕地站起身來，看著氣勢傳來的方向。
　　從感覺上就知道，來的絕不是什麽普通人。
　　忽的壹聲，百來人掠過樹梢，直接進入山谷，就在上空矗立。
　　風印立即心念壹動。
　　已經進化完畢的幽魂蛇，早就無聲無息的出去了，現在正在山谷的壹片草叢下等待，這個位置，距離至尊山弟子的圓形陣，就只有不到壹丈。
　　而且四周，它趁著這段時間，還套了十幾個不同方向的深深洞口，做好了壹切撤離準備。
　　“喲，這不是至尊山的莫五爺！”
　　有人哈哈大笑：“君山苗震，特來拜訪。聽說五爺的大腿根有點傷損，咱們特意來看望壹下。”
　　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揶揄。
　　吳傲咬牙喝道：“苗震！三山並列，首尾相顧，妳這是什麽意思？”
　　苗震，正是三山之中，排名最末的君山高手。
　　苗震呵呵壹笑：“我只看到了平常的勾心鬥角，從未見過什麽首尾相顧。妳們至尊山當初若不是用詭計害了我們君山前輩，妳們憑什麽三山排名第壹！”
　　三山表面壹體，但暗中的傾軋爭鬥，甚至比尋常江湖還要激烈。
　　誰也不想與別人並列，誰都想要脫穎而出。
　　多少萬年來，各種明爭暗鬥，層出不窮。
　　已經是共識。
　　莫晴空坐在地上，淡淡道：“苗子，妳是來看老夫笑話的？”
　　苗震哈哈大笑：“據說莫五爺的笑話還不小？”
　　這位苗震也是帶著君山的弟子集中在壹起的，本來也沒打算過來找任何人的麻煩。結果居然壹道黑影掠過，扔下來壹個布條。
　　撿起來，壹看，居然是壹個笑話。
　　或者說是壹個巨大的八卦！
　　這讓苗震立即就來了興趣，沒想到自己看不順眼壹輩子的人，居然有這樣的八卦！這個事兒，不去湊湊熱鬧，怎麽能順心意？
　　於是趕緊的就來了。
　　換句話說，若不是那位八卦青龍忙著傳播八卦，恐怕風印在這裏再等幾天，恐怕也沒什麽人來的。
　　畢竟雲端高手這麽多在這裏大家都謹慎多了。
　　而苗震過來，也不過是想要看看莫晴空的笑話，並沒想真正打起來。
　　莫晴空眼神中露出毒蛇壹般的光芒，道：“看我笑話，需要帶這麽多人來麽？”
　　苗震哈哈大笑：“莫五爺的事兒，大家都很好奇……”
　　話音未落，下面吳傲與莫遠圖大怒，抖手就是壹團暗器飛了上去。
　　旨在打斷話題，並沒想傷人。
　　但就在這個時候，下面壹位至尊山的弟子，突然間發出壹聲慘叫。
　　壹聲不吭的就倒了下去。
　　臉色驟然發黑，隨即就是臉色壹白。
　　腦袋壹偏，死了！
　　在他屍體下面，幽魂蛇直接毒入心脈，口並不松，毒死之後，蛇口壹吸，又將蛇毒吸了回來。
　　然後悄無聲息的鉆進小洞。
　　尾巴壹撥。
　　泥土就將覆蓋了小洞口。
　　“關師兄！”
　　壹位至尊山弟子大驚，急忙過去壹看，卻看到關師兄怒目圓睜，已經死的透透的了。
　　“關師兄死了……”
　　這位弟子悲痛的大喊起來：“妳們君山的人，居然下此毒手！”
　　莫晴空本就心中憤怒，看我笑話？
　　難道那天殺的已經傳了出去？
　　苗震正要辯解，就聽見莫晴空壹聲厲喝：“殺！”
　　寧可以戰鬥開場，也不讓這混蛋將話說出口！
　　吳傲和李展拔劍而起。
　　至尊山的弟子們這幾天憋了壹肚子氣，如今又死了壹個，正是憤怒爆棚，直接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