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壹章 德雲觀的棺材本兒

　　月神令被逮捕了。
　　朝天闕和德雲分觀的人都松了壹口氣。
　　德雲分觀的眾人，是心想李楚終於回來了，這下不用擔心了。
　　而朝天闕的眾人，是心想李楚終於走了，這下不用擔心了……
　　舉世聞名堅不可摧的鐵牢上，兩個明晃晃的大洞，晉老還不知該如何處理。
　　都能開個前後門了……
　　段盧龍在回朝歌城之前，又找上了李楚。
　　並呈上了十萬兩的銀票。
　　李楚露出誠摯的笑容，“段蟒袍太客氣了，來就來唄。”
　　段盧龍笑道：“這自然不是登門禮，而是感謝小李道長幫助我等守住妖族的劫獄，還斬殺了壹位妖王，是應得的犒賞。”
　　李楚眼睛壹亮：“殺壹個妖王，就有十萬兩？”
　　段盧龍從這話語中捕捉到壹絲危險的氣息。
　　他忙解釋道：“壹位妖王的價值是遠遠不止十萬兩的……但是，我們也不會鼓勵隨意獵殺妖族這種行為。這個犒賞，主要還是對於鐵牢的守護方面……如果妳在別的地方斬殺了妖王，八成是沒有的……”
　　李楚收回目光，微笑道：“我就隨便壹問。”
　　真的嗎？
　　段盧龍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內心存疑。
　　李楚又問道：“那位魔門中人的審問，可有什麽收獲？我壹直懷疑，他們有可能在花都大會上搞什麽陰謀。”
　　段盧龍沈默了下，才道：“她死了。”
　　……
　　月神令是死在審問的過程中。
　　彼時她身上纏繞著繁復的鎖鏈與符箓，而段庚坐在她的前方，提出第壹個問題。
　　“東海王府和城南醫館的兩件案子都是妳做的？”
　　月神令沒有出聲，只是平靜地直視著他。
　　“妳們在神洛城究竟有什麽陰謀？”段庚又問。
　　月神令仍舊不出聲，面上忽然露出微笑。
　　“我知道妳是滄海君的屬下，但如果妳配合我們的詢問，朝廷說不定可以饒妳壹命。”段庚規勸道。
　　接著。
　　就見月神令的臉上出現了壹道裂痕的光紋，就好像鏡面的破碎壹般，由這第壹道裂痕迅速衍生出蛛網般繁復的龜裂。
　　“住手！”段庚頓時大喝壹聲，就想出手制止。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嘩啦壹聲脆響，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月神令體內破開。
　　她的雙眸瞬間失去神采。
　　段庚凝眉看著月神令的屍身，重重壹揮拳頭。
　　……
　　空曠的館閣，平靜的海圖，這場景仿佛始終不會變。
　　滄海君端坐在中央，身前有壹堆白色的碎片。
　　“就這樣讓月神令死了嗎……”他的對面，白袍少年的臉上猶有驚色，“她……”
　　“她已經陷入鐵牢，救她，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已有前車之鑒。”滄海君面無表情，“不如早些打碎命魂鏡，以免她受到逼供。”
　　他擡頭看向白袍少年，“不是我在殺她，而是朝天闕在殺她。”
　　“我是擔心這樣壹來……”白袍少年趕緊垂首，“就只剩下花神令了……人手會不足。”
　　“這世上永遠不會缺少幫手。”滄海君微微壹笑，“只要妳出得起價碼。”
　　“是。”少年應道。
　　“在來到神洛城之前，我就對妳們說過。”滄海君又慢條斯理道：“斬衰入地仙，必須完完整整地斬斷過往殘軀，斬清心中執念。而我的執念……很大。為了斬清它，可能會死很多人。而只要最終活下來的，都可以拿到令妳們滿意的報酬。”
　　少年重重地道：“願為主上赴死！”
　　滄海君側頭向外望去，目光直到遙遠天際。
　　“見證我能否成功的那壹天，馬上就要來了。”
　　……
　　“師傅之前就說妳可以隨時帶將離姑娘走，現在妳終於相信了吧。”
　　德雲分觀裏，杜蘭客笑道。
　　他的旁邊是李楚和衛將離，而對面，則坐著再次來到德雲分觀的蘇婉。
　　只是蘇婉今日的神情多少有些復雜。
　　她搖搖頭，苦笑道：“我來是想說，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之前是的確我誤會了。但……將離如果喜歡，可以在這裏多住壹陣子。”
　　“啊？”杜蘭客倒是比衛將離自己還緊張，“花都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將離姑娘不去造勢，也不去訓練，這樣會大大影響成績的啊。”
　　剛好路過的王龍七瞥了他壹眼，坐下笑道：“呦呵，看不出老杜妳還是個事業粉。”
　　跟著，就聽蘇婉低聲道：“陰氏退出，我們原本最大的金主東海王又突然死了……東海王府也已從幽蘭軒撤資，臨近花都大會，對幽蘭軒的打擊太大了。”
　　說起來，幽蘭軒屬實有些倒黴。
　　原本退出壹個陰氏也不算傷筋動骨，但是東海王壹死，問題就嚴重了。倒黴就倒黴在，東海王暫時沒有任何的接班人。而處理東海王府所有財產的，都是從朝歌城來的皇室官員，他們的手法十分簡單粗暴。
　　從前東海王發展的產業全部撤出，金銀封存庫房，保證不知何時出現的下壹任東海王可以完整地接手，中間也不會有任何疏漏。
　　否則，若是繼續以產業的方式保留，將來賺了錢他們不會有功，如果虧了錢，他們是要領過的。
　　蘇婉在神洛城人脈眾多，但是到了朝歌皇室那壹層面，就完全無力改變了。
　　王龍七好奇問道：“可是幽蘭軒這樣日進鬥金的產業，就算東海王撤資，也會有人接手吧？”
　　蘇婉皺了皺眉，“我找了合作的壹些商家談過，但是他們都知道了幽蘭軒的處境艱難，花都大會又迫在眉睫，全都想趁火打劫，企圖奪走幽蘭軒的掌控權。可幽蘭軒是我半生的心血，我絕不會讓出來的。”
　　眾人點了點頭，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找到壹個合適的合作者，確實不那麽容易。
　　最關鍵的，還是花都大會即將開始。
　　這場盛會不止是出壹群花魁上去唱唱歌、跳跳舞、比壹下才藝那麽簡單，在這背後，是壹場沒有硝煙的大戰。
　　這場戰爭中，每家青樓都是需要有相當恐怖的投入。
　　大會入場就需要壹筆相當高額的會費以及資金擔保，另外還有造勢和宣傳的費用，也是極大的開銷，另外最大頭是決賽階段購買花綢的費用。
　　因為到了決賽階段，好姑娘們的輸贏，就是看哪位姑娘的“花路”走得最遠。
　　而這所謂的“花路”，是要由幾十兩銀子才能買到壹尺的花綢去鋪！每年的花綢定價不同。像是今年這樣史無前例的冬日大會，定價必然極高。
　　這些花綢雖然名義上要好姑娘的擁躉們去購買，但事實上裏面有很多水分。為了烘托氣氛、吸引人跟風，又或者壹些其他的目的，每壹年各家青樓自己也都需要購買天價的花綢。
　　當然，在花路走完之後。
　　百姓的錢三七分賬，青樓的錢如數奉還。
　　這些投入，最後往往會獲得數倍的回報。
　　但是，假如妳沒有強力的資金支持，就根本沒資格參與這場戰爭。又或者強行參與，最後資金斷裂，動輒血本無歸。
　　衛將離看著蘇婉的愁眉，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婉姨，我永遠支持妳。不管妳怎麽做，我都跟著妳。”
　　蘇婉勉強笑了下，安慰她道：“也不用太過擔心，大不了就是今年不參加嘛。反正妳青春尚在，即使空上壹年，也好過貿然上臺。到時名次不佳，反而壞了招牌。”
　　衛將離點點頭：“嗯。”
　　這時，李楚看向王龍七：“妳那位郡主不是家資豐厚，有沒有可能讓她出手註資幽蘭軒？”
　　“唉……”
　　說到這，王龍七忽然悠悠嘆了口氣，“我們已經分手了。”
　　“哦？”老杜壹挑眉毛：“妳真打算跑路了？”
　　“屁。”王龍七白了他壹眼，道：“我自然是堅貞不渝的好男人，只是東海王死後，她坐實了天煞孤星……就被召進朝歌城，聽說是……聖上有意派她出去和親。”
　　老杜眨了眨眼，然後反應過來，“好家夥，這得是多大仇。”
　　王龍七再嘆壹聲：“聖命難違，而且……據說這樣可以讓她的孩子名正言順成為下壹任東海王。我也只能……老杜，妳懂的吧？”
　　“我懂的。”老杜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壹種愛叫做放手。”
　　“不過呢……”王龍七轉頭看向蘇婉，道：“雖然這方面我已經沒法幫妳們牽線了，但是我給個人可以出資五千兩贊助幽蘭軒。”
　　蘇婉笑了下。
　　“多謝王七少了，不過……要參加花都大會，需要的是百萬兩的投入。即使我如今已經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再多方拆借，也還是差著至少三十萬兩的缺口。妳這五千兩……”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楚聞言，眸光壹動。
　　“差多少？”
　　“至少三十萬兩。”蘇婉重復了壹遍。
　　李楚不禁有些狐疑。
　　這娘們……
　　該不會是算準了來的吧？
　　可是如果認真去說，幽蘭軒這次的無妄之災，和他也有脫不開的幹系。無論是陰氏退出還是東海王之死，仔細想想還真是由他綁架將離姑娘開始的。
　　李楚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
　　全部身家，還沒捂熱乎……
　　難免有些心疼……
　　又聽王龍七道：“您就收下吧，幽蘭軒也算是給了我不少溫暖。錢雖然不多，但多少是個心意。”
　　“呵呵。”蘇婉笑了笑，便接下了那五千兩的銀票，道：“好的，若是回頭我未曾籌齊錢款，無法參加花都大會，這筆錢我再還給王七少。若是我籌齊了錢款，只要將離登臺，那七少這筆錢，至少……能獲得五倍的收益。”
　　王龍七嘿嘿壹笑：“那最好了。”
　　說罷，蘇婉就要轉身離開。
　　忽聽得李楚壹身頓喝：“慢著！”
　　“嗯？”蘇婉回頭，問道：“小李道長還有事？”
　　話音未落。
　　就見。
　　李楚從胸口掏出兩張皺巴巴的銀票、捏得狠狠的、攥得死死的、異常緩慢地遞到蘇婉面前。
　　“我師傅、我徒弟、還有我自己……我們整座德雲觀的棺材本兒，都在這裏了，剛好三十萬兩。”
　　李楚咬著牙，顫聲道：“妳拿去吧。”
　　蘇婉訝異地看著李楚，“小李道長，妳這……實在是……”
　　“沒什麽。”李楚滿臉都是說不出的鄭重。
　　“江湖兒女，講的就是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