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鬼國大地震

　　人間鬼國。
　　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壹個虛無縹緲的存在。
　　但江湖上流傳著壹個可怕的說法。
　　鬼國離我們並不遙遠。
　　常有誌怪傳說，講某某星夜趕路，忽然遇見壹處熱鬧村莊，只是村莊裏的百姓個個都陰氣森森。下榻壹夜之後，醒來發現自己夜宿荒山。
　　又常有壹些傳說，講到月陰之夜闖入某處集市，發現其中買賣的俱是猙獰可怖之物，用的錢幣都是人骨鑄成。
　　之所以會發生這種情況，是因為鬼國的存在或許類似於某種洞天秘境，並不是超脫在人間之外的。當壹些地方的靈力異常時，便會發生兩界某點短暫重合的詭異情況。
　　只是這種重合並不能作為壹條通路，因為天亮之後，壹切又會恢復原狀。
　　真正能夠連通兩界的，是壹種名為“鬼國裂隙”的存在。
　　這種裂隙也不是人力或“鬼力”所能創造的。
　　起初都是壹道隨機生成的小裂隙。
　　然後再被變成大裂隙。
　　最後任由出入。
　　每壹道裂隙，對於鬼物都是壹次機遇。因為人間對它們來說，是壹片遍布血食的樂園。
　　但同時，這片土地也充斥著無窮的危險。
　　不過。
　　以大多數鬼物而言，鬼國之中的生活原本就充滿著殺伐征戰、水深火熱，所以面臨著去人間狩獵的選擇時，它們通常都不會拒絕。
　　而人間壹側，對於鬼國裂隙則是嚴防死守的狀態。壹經發現，都是要盡快填補。
　　在德雲分觀中的這壹處裂隙，卻比較特殊。
　　因為它不是始終存在，而是只有夜晚陰氣下沈時才會短暫地出現。並且裂隙較小，只有壹些弱小的鬼物能夠通過，是以事情沒有鬧大，居然就長期保存了下來。
　　才能夠在今夜，成為陰老三的目標。
　　……
　　夜。
　　幽深寂靜。
　　城南雖然遠離城中的繁華，卻也為晚間的安眠帶來了便利。壹經入夜，便只有三兩聲犬吠間或響起。
　　子時。
　　壹道漆黑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壹棵大樹下。
　　李楚也緩緩睜開眼睛。
　　他去劉掌櫃家看護了壹陣，發現今晚無事發生，就趕了回來，所幸兩家離得不遠，來往很快。
　　自回到德雲分觀，他便以心眼術始終監控著四周。但是望氣之眼居然看不到這道身影是從哪裏來的，就像是憑空出現的壹樣。
　　不得不說，陰氏族人在於隱匿壹道，果然是有些門道的。
　　壹閃身，李楚來到了分觀門外。
　　“哼。”
　　陰老三見著他，冷冷地哼了壹聲。
　　“壹猜就是妳這小道士搞鬼。”
　　李楚對於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並不意外，但凡大型勢力都會有獨門的情報來源，不然根本存活不長。
　　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道：“將離姑娘在我手上。”
　　陰老三冷聲問道：“妳待如何？”
　　“想要衛將離沒事，妳們必須將之前所抓的玄陰之體與極陽童子統統放回來。”李楚講出自己的條件。
　　“呵呵。”陰老三不禁氣笑壹聲，頓了頓，方才道：“若只要那先前妳查找的女子，我們可以用她換人。要壹個換這麽多，傻子才會答應妳！”
　　“那就沒什麽好談了。”
　　李楚搖了搖頭。
　　無辜的人必須全救回來，這沒得商量。
　　陰老三的面色在遮蔽中黑了壹下，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壹狠，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既然妳這小道士自尋死路，那爺爺我便也就不手軟了！
　　“好！”他就此話鋒壹轉，“我答應妳。”
　　李楚的目光狐疑了下。
　　這算是變相承認了自己的智力？
　　陰老三指了指李楚，道：“明天晚上，我們來這裏換人。衛將離要是少了壹根頭發，我絕對饒不了妳。”
　　李楚就懶得和他說這些場面話了，隨意擺了擺手，便回轉了道觀中。
　　對方的態度讓他覺得有些奇怪，或許……他們不會這麽容易將人交出來。
　　得多做壹些準備才行。
　　於是他盤膝坐在前殿，將心目鎖定在陰老三的身上，想要追蹤他的行蹤。
　　意外的是。
　　陰老三哪裏都沒有去。
　　他就靜靜地等在德雲分觀的外面，氣息十分隱蔽。若不是李楚壹早就鎖定了他，恐怕還真無法發現。
　　可是……
　　他這是打算幹什麽？
　　等眾人熟睡去將將離姑娘偷偷帶走？
　　不可能的。
　　李楚已經安排了壹條夜用型的杜蘭客守在將離姑娘門外，絕對不可能被人悄無聲息把她帶走。
　　再說了……
　　就算陰老三真能潛入進去，將離姑娘自己恐怕就先叫嚷起來了……
　　良久。
　　院中水井又有壹抹陰氣匯集。
　　正當李楚想要按照流程，往裏面投餵聚陰丹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那個陰氏族人動了。
　　嗖——
　　陰老三雙手法訣連動，身前飛快地凝聚起了壹道陰氣匹練。
　　壹轉眼，陰氣匹練徹底成型之後，他壹揚手，朝前狠狠壹推，喝壹聲：“去！”
　　轟——
　　陰氣匹練好似遊魚，瞬間轟入院落之內。
　　李楚正小心提防，卻發現這道匹練沒有攻擊別處，而是十分精準地落入水井之中。
　　水井內，壹道微小的裂隙剛剛出現。
　　這長而粗壯的陰氣匹練狠狠搗入其中，嗤——
　　空氣中響起壹陣清亮的裂帛之音。
　　毫無壹點憐惜。
　　全無準備的鬼國裂隙瞬間便被灌滿，接著狠狠撐大、撕裂、擴張開來。
　　“嗬——”
　　圍墻外，陰老三再度發了壹聲喝，雙手印訣壹轉。
　　嘭——
　　原本就十分強盛的陰氣匹練猛然又凝實粗壯三分，並且瘋狂旋轉起來！
　　轟——
　　幾滴汗珠從他額前低落。
　　即使是對他這種高手來說，開拓壹道裂隙也不是壹件很輕松的事情。
　　感受著他正在拓寬這道縫隙的李楚，並沒有出手阻止。
　　因為他感覺到其中的陰氣越來越盛，那豈不是說明……出現的鬼物會更加強大？
　　還有這種好事？
　　呼——
　　片刻之後，壹陣冷風吹過。
　　陰老三方才收手。
　　不過他仍舊沒有離開。
　　因為他要留下來繼續觀察事態的發展，只待道觀中混亂起來，他便要去將衛將離救走。若是觀中道士太過不濟，他甚至還要出手抑制強大的鬼物。
　　總之，要盡量將鬼物肆虐的範圍維持在這條巷子。
　　理由很簡單。
　　他們辛辛苦苦救回將離姑娘，是為了讓她上花都大會撈金的。若是裂隙中鉆出的鬼物鬧得太大，直接把城南這壹片全給禍害了。
　　那花都大會還能不能辦就兩說了。
　　到時候更加得不償失。
　　所以如果事態發展嚴重，不排除陰老三要幫忙報官的可能。
　　那碩大的黑色裂隙，覆蓋了整座井口。
　　天地間忽然詭異的寧靜了幾秒鐘。
　　然後……
　　在屋子裏和院子外共同的註視下，壹只赤紅色的巨大鬼爪，從中伸了出來。
　　與此同時，壹股難以感知盡全的龐大陰氣泄露出來，方圓幾裏的氣溫都瞬間劇降。
　　“這……”
　　陰老三眉毛壹抖。
　　出來這東西，好像有點大啊？
　　而李楚則雙眉壹展。
　　純陽劍已然按捺不住，發出湛湛龍吟！
　　……
　　猩紅的天月，焦黑的原野。
　　萬年前的戰場上幹涸過的血跡，依舊揮之不去。青銅的大山那頭，萬鬼嚎哭。
　　第七殿主擡起它巨大的紫紅色腳掌，哢嚓壹聲踩碎壹具骷髏。
　　這具骷髏身先前屬於壹位排名靠前的鬼王，它籠絡了壹大批散兵遊勇，組成了浩浩蕩蕩的軍隊，想來挑戰第七殿。
　　第七殿主在當今的十殿之中，資歷較淺。所以想上位的大鬼王，多將它當做目標。
　　不過僅僅是目標而已，也不是所有大鬼王都敢真地嘗試。
　　畢竟能成為殿主的存在，都是在無數枯骨中拼殺出來的，權威無上。
　　這壹只膽敢挑戰的大鬼王，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它爭取了與第七殿地盤相鄰的第八殿支持。
　　答應割除青銅山以北的大片地盤，作為第八殿支持自己上位的條件。
　　可令它萬萬沒想到的是。
　　沒等第八殿的援軍到來，第七殿主就親自沖殺，近乎憑著壹己之力，將它辛苦組建又訓練了幾十年的骨者大軍，斬殺殆盡。
　　第七殿主在那無比殘酷的奪位之戰中，還隱藏了實力！
　　“吼——”
　　體型如同壹座小山嶽般的第七殿主仰頭發出壹聲怒吼，它的生前本體是壹只神獸，傳說中的麒麟！
　　可惜死後化為陰魂，經過冥海中的萬載修行，成就了如今的法體。
　　壹尊血麒麟！
　　鬼國中的鬼物鮮少見過如此尊崇的存在，是以對它的實力總是沒有壹個真正的概念。
　　要知道，在陽間麒麟的地位甚至高於四象，雖然作為瑞獸存在，卻有滅世之權能。
　　它赤紅色的身軀流動著異樣的光澤，隨著這壹聲吼叫，更加興奮起來，壹身大血滾滾流動，直想撕破山嶽！
　　敵人！
　　它渴望敵人！
　　剛剛的戰鬥根本不夠！
　　這樣的念頭剛剛在腦海中出現，前方就出現了壹路滔滔的煙塵。
　　“第八殿——”
　　攜著新勝之威，第七殿主發出了壹聲震撼山嶽的大吼。
　　“嗷——”
　　對面也傳來壹聲氣勢絲毫不弱的嘶吼。
　　卻不是第八殿主，而是它的坐騎——壹條半身帶著漆黑血肉、半身露著尖銳骨骼的強大骨龍。
　　骨龍的頭頂上，站著壹個相較之下十分渺小的身影。
　　壹道穿著黑色長袍、披散白色長發的瘦弱老者。
　　只是老者的雙瞳，燃燒著幽藍色的冥焰。
　　第八殿主，是鬼國中的老派了。
　　它曾經是最古老的第二殿的弟子，隨它學習過三千詭術。自從第二殿神秘消失以後，第八殿就是掌握詭術最多的鬼物。
　　通常情況下，誰也不願意與它開戰。因為妳很難判斷這樣的對手，會在什麽時候給妳壹招令人防不勝防的詭術。
　　但新登基的第七殿不怕。
　　它正需要滅殺壹位老人，來樹立自己的威嚴！
　　“想不到吧，這些骷髏兵根本就是廢物！我用壹只爪子就可以滅殺它們全部！”
　　血麒麟兇焰滔天，血月搖晃。
　　“想不到……”
　　第八殿主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著陰冷，只不過在鬼國之中，這只能算是常規操作。
　　“妳才走出冥海不久，就能擁有這般修為。看來若不隕落，前途不可限量。”
　　“妳在誇我？”
　　血麒麟漸漸站直身子，僅僅壹道身影，面朝著對面數以萬計的黑色洪流，卻沒有絲毫懼怕。
　　很快，青銅大山的那頭傳來壹片連綿的腳步聲，無數冥海兇獸的頭顱從山頂探出來。
　　“既然骷髏王已經死了，不如妳我各退壹步，依舊以此為界，如何？”
　　第八殿忽然萌生了退意。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它此來原本就是為了試探第七殿的虛實，吞並之心並不堅決。想不到這尊血麒麟真的強悍若斯，幹脆利落地清掃了叛亂，那它更加無意與其相戰。
　　“哈哈哈——”
　　血麒麟仰天長笑，氣壯山河。
　　“妳想來就來，想走便走嗎？”
　　它忽然俯下身子，大吼壹聲：“隨我沖！”
　　轟！轟！轟！轟！轟！
　　它壹聲吼叫之後，身先萬獸沖殺過去，每壹步都可以踏碎山嶽！
　　而青銅大山上，那無數冥海兇獸也居高臨下，開始沖殺下來。
　　第八殿主瞬間明了，它將大軍如此調度，就是為了應付自己的軍隊。而自己鼓動的那些反叛者，絲毫沒有被放在眼裏。
　　野心如此之大嗎？
　　它揚起手中的壹團陰火，正想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鬼物漲漲記性。
　　忽然——
　　喀喇喇壹陣巨響！
　　壹道巨大的裂隙憑空出現！
　　對面漆黑壹片，但是陰氣森然。
　　這道裂隙正出現在血麒麟沖刺的路上。
　　“這是……通往人間的裂隙？”
　　血麒麟腦海中壹下湧起無數上古的記憶碎片。
　　“那裏……有無數美味的血食！”
　　“我只要通過這道裂隙，就能成為最強的鬼物！甚至……超脫！”
　　它的腳步轟然停下。
　　然後……
　　伸出壹只鬼爪，探到這道裂隙之外。
　　“似乎……是可以通過的樣子……”
　　它難以抑制地興奮起來。
　　可供十殿級別的鬼王通過的裂隙，古往今來也未曾出現過幾次！
　　當然，也有十殿級別的鬼王不太需要通過裂隙的原因。
　　它們在鬼國壹樣是統治者。
　　壹旦去往人間，則有可能立刻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只是……
　　血麒麟不同。
　　它可以通過血食來晉升，人間對於它來說，是極樂凈土！
　　幾乎是本能地驅使，它壹下就將身子探了出去。
　　然後下壹個瞬間。
　　壹陣虹芒從裂隙處爆發開來……
　　在所有鬼眾茫然而難以置信的見證下。
　　血麒麟留在鬼國中的半截軀體，整個轟然爆開！
　　轟——
　　化為漫天血光消散——
　　它……
　　壹次呼吸的時間不到……
　　就被射爆了……
　　這怎麽可能？
　　眼見這壹切的第八殿主，也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
　　這可是與自己同級別的存在，被如此草率地誅殺了？這……恐怕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做到吧？
　　壹個可怕的念頭浮上他的腦海。
　　“難道……裂隙的那頭不是人間……而是傳說中的……”
　　“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