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到底有多強？

　　正當此時，洞窟那頭卻先傳來了腳步聲。
　　兩個……
　　白簡和紅綾當場楞住。
　　同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重了。
　　再聽壹遍，還是兩個腳步。
　　……
　　隨後，就看見李楚和公孫柔從裏面走出來，到這，正迎面撞上兩只鬼物。
　　“啊。”
　　公孫柔嚇得趕緊躲到李楚身後。
　　但她忽然想起來剛才它們的王都已經被李楚殺了，膽子又大了壹點，於是挺起胸膛怒視著兩只鬼物——還是緊貼在李楚背後。
　　李楚還沒出聲，白簡已經先顫抖著問道：“妳……妳們怎麽出來了？”
　　真正令它感到害怕的是……
　　洞裏總共有兩人壹鬼，現在兩個人毫發無傷地出來了，那麽問題來了……
　　剛才自己抹殺的幽魂是誰？
　　李楚舉起尚且沒有鞘的純陽劍，冷聲道：“洞窟內的鬼物已經伏誅，妳們……也上路吧。”
　　兩只鬼物見他手裏拿著的，竟然是那把陣眼神劍，頓時猜到發生了什麽。
　　王上的下場可想而知，二鬼不禁肝膽俱裂！
　　紅綾大叫壹聲：“給王上報仇，壹起上！”
　　白簡附和道：“好！”
　　兩只鬼物大義凜然地互動了壹波，但李楚覺得這壹幕有些熟悉……
　　果然，下壹秒。
　　兩只鬼物默契地共同後退，壹左壹右，向兩個方向各自逃開了！
　　白簡畢竟是老江湖，講義氣的青甲和它相比，單純得像是壹張白紙。
　　此時紅綾心中略有失望，白簡果然比其他幾個鬼將精明太多。
　　白簡心中則在冷笑，想讓本鬼帥去送死攔住小道士，好替妳爭取逃脫時間？呵呵，我必不可能上當！
　　但是……
　　當李楚看著兩只鬼物分散逃跑的時候，迅速選擇了其中壹個目標，那目標就是白簡。
　　理由很簡單，它比紅綾強。
　　實力強的鬼物，經驗值就高。
　　剛剛晉升七十五級的李楚，使用著剛剛得來的神器純陽劍，帶著剛剛斬殺鬼王的銳氣。
　　壹劍揮落。
　　吼——
　　有赤龍呼嘯而出，虹芒似焰火，當空似匹練，眨眼吞沒了白簡的骨軀。
　　“呃……”
　　幾個時辰前還曾放出豪言壯誌覺得自己能夠打敗李楚的鬼帥，連壹劍都沒接住，當空崩碎。
　　不過這也不算丟人。
　　起碼對於李楚來說，白簡與鬼王是同壹級別的對手。
　　從這個角度看，也足以白簡自豪了。
　　而紅綾則趁著這個機會已經飛出了洞窟，眼看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難追上了。
　　李楚皺了皺眉。
　　旋即，就聽見啪嗒壹聲。
　　白簡死亡的地方，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落地……
　　他走過去，那劍氣砸出的巨大坑洞裏，白簡的骨軀雖然完全崩碎不見，卻獨獨有壹塊巴掌大的方骨墜落在地。
　　爆物品了？
　　李楚將其撿起來，拿在手裏，只覺瑩潤沁涼，感覺很舒服。看上去似是白玉又似是美瓷，和骸骨這種嚇人的東西已經不沾邊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感覺很值錢的樣子。
　　李楚將這東西收起來，打算回去問問師傅。
　　與公孫柔再邁步出洞，又聽伏屍洞外傳來壹陣呼喝之聲。
　　似乎紅綾沒有走遠？
　　李楚忙疾步趕去。
　　就見光禿禿的黑色巖石山峰處，有兩道倩影正在激烈交戰。
　　壹邊是紅衣魅影，身形飄忽，陰氣森森，正是紅綾。另壹邊則是淺綠衣裙，輕紗蒙面。那面紗似乎施了神通，即使是在輾轉騰挪間，也不曾飄起壹下。
　　李楚見到這身影，倒是有些訝異，喃喃了壹句：“碧蘿姑娘？”
　　沒錯，這留住紅綾的女子，正是先前有過壹面之緣的春滿樓清倌人，那不肯露面的碧蘿姑娘。
　　當時李楚就覺得她身上有些奇異。
　　今日才得知，原來她是修行中人，而且修為不弱。
　　只見碧蘿壹雙手印訣好似翻花變換，每變換壹次，便有壹道冰墻橫空出現。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總是攔在紅綾的去路上。
　　紅綾正是急於逃跑的時刻，被她搞得不厭其煩，數次之後，終於厲喝壹聲：“再敢攔我，我就殺了妳！”
　　紅衣畫皮大怒之下，五指指甲瘋漲，寒芒閃爍，好似長長的剪刀揮舞。每揮壹次，都有幾道夜色中幾乎看不見的影刃飛出。
　　碧蘿對此毫不畏懼，只是輕輕壹揚右手衣袖，壹道高大的冰墻再次出現在她身前，鋒利的影刃打在上面，只能發出篤篤的響聲，卻無法穿透。
　　紅綾身如疾風，呼地掠上前去，雙手分錯，喀喇喇壹聲便破開了這道冰墻。
　　但冰墻後面，空空如也。
　　“嗯？”紅綾發出壹聲驚咦。
　　它的頭頂，晦暗的月光中忽然閃過壹抹極亮的寒芒。
　　紅綾根本不擡頭看，幾乎是憑著幾百年積累的本能，身子淩空翻轉，躲開了這貼著胸口斬過的壹道劍芒。
　　若它反應稍慢，必然被當空腰斬。哪怕它胸口再突出壹寸，後果都不堪設想。
　　碧蘿竟然隱遁在碎冰中，完美藏匿了自己的身形，又突然召出飛劍，來了壹下狠的。
　　紅綾無心戀戰，它已經意識到李楚正在看著自己，因為它每壹根汗毛都在炸起！
　　這是只有小道士才能帶給它的恐怖。
　　當即，它壹扯衣領，嘩啦壹聲。
　　須臾之間碧蘿的劍芒已經重新落下，穿透了它的身體，發出壹聲清脆的裂帛之音，嗤——
　　但碧蘿的劍卻沒有繼續刺下去，因為她知道這是假的。
　　金蟬脫殼。
　　紅綾已然脫了這身皮囊，趁著眾人視線被吸引的壹剎那，真身遠遁而走！
　　碧蘿若是擡眼去看就來不及了，但她只用神識壹掃便確定了紅綾的位置，接著劍訣壹拈，劍尖壹揚。
　　月光下，她掌中的長劍顯得秀美狹長，薄如蟬翼，冰般透明，又閃爍著危險的氣息。
　　咻——
　　壹道銀白色劍氣打出，正中紅綾的真身。
　　喀喇喇——
　　紅綾的真身瞬間被凍住，而且壹層層寒冰越裹越厚，絲毫沒有給她逃脫的機會。
　　隔著透明的寒冰，幾人第壹次看見了這畫皮的真容。
　　它整張臉都是猙獰的傷疤與破碎的傷口，幾乎已經分不清五官與輪廓。
　　總之就是醜陋。
　　難以言說的醜陋。
　　難怪它那麽執著於掠奪別人的皮囊。
　　被冰封的它還沒有立刻死亡，似乎極為驚恐，眼珠瘋狂轉動。
　　李楚二話不說，壹劍揚起，天譴壹般的劍氣柱從天而降。
　　轟！
　　看到這粗大的劍氣柱，碧蘿的瞳孔不由自主的壹縮。
　　她有些驚訝的看向李楚。
　　李楚不好意思地回看了她壹眼，壹股經驗值悄然入體。
　　這行為是赤裸裸的搶人頭，很不好意思，但是……
　　我需要發育。
　　碧蘿腳尖輕飄飄地壹動，整個人就已經禦風飛掠過來，轉眼來到近前。
　　李楚決定，如果碧蘿追究搶人頭的事情，他就道歉。
　　不過顯然，全世界只有他會在意這個……
　　碧蘿柔聲道：“想不到小李道長的修為如此驚人，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見她這麽客氣，李楚也禮貌地回道：“我也沒想到碧蘿姑娘居然是修者，而且修為同樣精妙。”
　　“呵呵，算不得什麽。”碧蘿輕輕搖頭。
　　李楚又問道：“碧蘿姑娘為什麽……”
　　“這鬼物曾經暗中窺視過我，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有所感，所以心中好奇，反過來跟了她幾天。”
　　碧蘿直接開口道：“這位姑娘被劫，以及它們進入這洞中，我是全程目睹，但是這洞裏有壹名令我不敢進入的強大鬼物……”
　　“我留在這，本想著看能不能找到壹星半點的機會救人。想不到小李道長直接進入了洞中，並如此輕易將她救了出來。”
　　“我在外面已想離去，恰好遇見這鬼物逃出，它身邊再沒有幫手，我才敢放心出手對付它。”
　　“事情就是這樣。”
　　“小李道長若是還想問些別的，就請恕我無可奉告了……”
　　她輕笑了下，說了最後壹句。
　　李楚明白了她的意思，關於她為什麽有修為、為何要藏身在春滿樓、在余杭鎮有何目的，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事實上，他也並不好奇。
　　於是他點頭道：“無論如何，多謝碧蘿姑娘相助了。”
　　“無妨，除魔衛道，不過我輩分內之事。”碧蘿姑娘淡淡壹點頭，“小李道長，後會有期。”
　　說罷，她身子又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好似壹抹月下驚鴻，浮空掠去。
　　公孫柔有些仰慕地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小李道長認識這位姑娘。”
　　“有過壹面之緣。”李楚答道：“她是春滿樓當紅的清倌人。”
　　“啊？”這話讓公孫柔有些訝異。
　　現在……混青樓的門檻都已經這麽高了嗎？
　　……
　　翌日。
　　余七安照舊起得早早的，坐在槐樹下、水井旁，品壹品新泡的茶。
　　現在泡茶這種小事已經不用他親手去做了，狐女會把壹切料理得好好的。
　　和呆萌呆萌的小錦鯉比起來，狐女的心思就機敏多了。
　　她會討好人，會察言觀色，會記住每個人的喜好然後加以迎合。
　　甚至還特地去學了壹手好茶藝。
　　李楚早起出門來，見到師傅壹如往常地坐在這裏，忽然覺得有點心安。
　　他走過來，坐到余七安對面。
　　“師傅，弟子又有幾個問題想問。”他直接說道。
　　“呵呵，說嘛。”余七安放下茶杯，笑了下。
　　“師傅識不識得此物？”
　　李楚將那塊白簡身上爆出來的骨玉從袖子裏取出來，擱在桌面上。
　　“哦？”余七安露出饒有興致的眼神：“這是不化骨啊。”
　　“不化骨？”
　　“沒錯，想必妳是從壹具修煉有成的骸骨身上得到的吧？”余七安問道。
　　“是的。”李楚頷首。
　　余七安點頭道：“那就是了，骸骨修行、越修越硬，修到至高境界，就是不化骨。只是這不化骨只能壹塊壹塊地煉，雖然這只是巴掌大的壹塊，估計也得幾百、上千年的功夫。若是讓它修完壹身的不化骨，那可就是上天下地、神仙難敵，厲害極了！”
　　李楚聽他將此物說的如此厲害，肩膀稍稍前傾，問道：“那此物……”
　　頓了頓，余七安像是洞穿了徒弟的心思，笑吟吟地替他問：“值錢嗎？”
　　“呵。”李楚訕笑壹聲。
　　“不化骨……用處不多，但若是遇上主顧，也是無價之寶。譬如若有武者想要換骨、或是傀儡師煉制傀儡，將這麽壹塊骨頭融進去，絕對是點睛之筆。嗯……妳暫且留著吧，將來若有機緣，再賣不遲。”余七安指點道：“如果現在就拿去那些仙門典當之所，恐怕要被壓大價錢。”
　　“好。”李楚點點頭，收起了不化骨。
　　說完這個，空氣稍微沈默了壹下。
　　余七安又抿了口茶，道：“妳不是還有問題嗎？”
　　“確實。”李楚猶豫了下，略有期艾地問了壹句：“師傅，弟子想問……我到底有多強？”
　　“哦？”余七安似是笑了笑，但左眼皮卻微不可察地壹抖，“怎麽突然想問這個。”
　　“因為弟子從前壹直以為自己很弱，但是這些日子驅邪以來，似乎……劍下從無壹合之敵。”
　　李楚緩緩說著，在師傅面前，也沒有謙虛的必要。
　　“如果只和邪祟較量，似乎還無法看出修為。但是朝天闕的門下、慎虛觀的傑出門下，他們都對付不了的邪祟，由我出手……往往較為輕松。”
　　“所以才好奇想問師傅壹句，我現在究竟相當於何等境界？”
　　李楚認真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想了壹段時間。
　　原本他壹直在十裏坡小心謹慎地刷燈籠怪，過得也算歲月安好。
　　但是那些貌似很可怕的邪祟壹個個跳出來，再被自己壹劍劍斬掉之後……
　　他感覺……
　　這似乎和刷燈籠怪……也差不多？
　　假如不是它們弱，那就只可能是……我強。
　　余七安沈默了下，意味深長地看著李楚，過了會兒，反問道：“我先問妳，假如按照妳從前的規劃，妳打算做什麽？”
　　李楚想了想，道：“去杭州府買兩處房產，靜靜等它們升值。然後……再買兩處，再等它們升值……然後再買，再等……”
　　余七安微微壹笑，“那……假如妳天下無敵，妳又打算做什麽？”
　　“天下無敵？”李楚壹怔：“有多無敵？”
　　“很誇張那種。”余七安道。
　　問完這話，他的眼瞼稍稍向下，目光被眼皮擋住，完全看不到了。
　　晦莫難測。
　　臉上像是在笑，但是他的右手卻不動聲色地攏到了袖子裏，像是捏住了什麽……
　　緊張。
　　這個問題李楚思忖良久。
　　半晌，他才慢慢開口道：“曾經有壹位魯姓先賢說過。”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若弟子是有強大的力量，自然是想要蕩平世間害人的邪祟，鏟除世上可見的邪惡……順便攢些錢。”
　　“但……若到了天下無敵這壹步，有些事情就不是以暴力能夠解決的了。或者說，這個級別的暴力，不僅不能解決有些問題，還會催生很多問題。”
　　“有壹個絕對暴力存在，即使我內心是正義的、即使我能夠長生不老……也不壹定能讓壹個世界變得更好。”
　　“因為只要這股力量存在，那就必然會圍繞這股力量形成難以控制的權力旋渦。”
　　“這可能還不如讓世界按照它原本的規律運轉，起碼……這樣的軌跡是可以預見的，世界會形成越來越好的規則。”
　　“不斷進化的規則，遠遠比人性支配下的絕對暴力靠得住。”
　　“所以……只要是這座人間沒有遭遇毀滅性的災難，我可能都不會出現吧。在市井中隱姓埋名，或是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終老，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李楚壹邊思索，壹邊答道。
　　余七安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燦爛起來。
　　“妳說的很好，我很欣慰。”他說道。
　　李楚得到師傅的誇獎，也覺得有些開心，但是……
　　“弟子的問題呢？”
　　“什麽問題？”
　　“我的實力到底有多強……”李楚重復了壹遍。
　　余七安搖搖頭：“我不知道。”
　　“啊？”李楚訝然。
　　“就好像……妳知道我有多強嗎？”余七安反問。
　　李楚理所當然地搖頭。
　　“這就白了嘛，妳的修行方式與世上所有人都大相迥異，其實為師從早些時候就看不透妳了。”余七安笑道：“不過，只要妳保持心性、秉持正道，總沒錯的，不是嗎？”
　　“秉持正道……”李楚喃喃了下，若有所思。
　　“我很喜歡妳剛才那句話，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妳現在的能力或許很強，但又尚不明朗，那妳……準備承擔什麽責任呢？”余七安追問。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下壹步，弟子想將德雲觀的名頭打遍杭州府。”李楚揚起眉，朗聲說道。
　　“哦？那可不容易。”
　　“的確，但弟子曾經聽李辛夷說過幾次，朝天闕在杭州府中人手不足，而府城諸宗門收費昂貴。周邊很多村鎮……都需要幫助。弟子就想，等余杭鎮安定下來以後，若有余力能幫助到整個杭州府的百姓，他們應該會很高興。”
　　余七安緩緩點頭，微笑著說了壹個字。
　　“善。”
　　……
　　李楚離去前殿良久，余七安才動。
　　他用左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右手顫巍巍地從袖子裏拿出來時，手中緊緊捏著壹物。
　　原來……
　　是壹本畫冊。
　　“差點讓這小子逮住，下次可得小心壹點。”
　　他喃喃著翻開畫冊封面，眼裏漸漸流露出光彩。
　　只見畫冊封面上依稀四個大字，飛、花、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