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乘勝追擊

　　將前鋒營安置好，我讓錢文義在營中給戰死的士兵們設置壹個靈堂，把戰死者的名單開好後供在上面，帶著全軍為那些戰死者行禮祭奠已畢，我才打馬向文侯府走去。這壹戰蛇人死傷遍野，地上也被炸得坑坑窪窪，積了雨水後變得泥濘不堪，打掃戰場的士兵們都相當辛苦。
　　到了文侯府，遠遠地便看到壹片燈火通明。文侯指揮此役大獲全勝，他的聲望也達到了頂峰，前來賀喜慶祝的百官絡繹不絕，等我到了文侯府前，文侯府門口已停滿了大車。
　　雨也停了，但我來不及換衣服，只是把戰甲脫了換了身便服，不過文侯府的司閽還是認出我來了，迎上來道：“楚將軍，您來了，大人正在等妳呢，快請。”
　　他帶我到了內室。在門口，他道：“大人，楚將軍來了。”
　　“進來吧。”
　　文侯在裏面淡淡地道。那司閽向我讓了讓，便退了出去。我撩開門簾走到裏面，文侯正坐在壹張書桌前喝著杯茶，看著什麽，我跪下來道：“末將見過大人。”
　　文侯放下杯子道：“楚休紅，起來吧。”他把手裏的東西面朝下放在桌上，我瞟到壹眼，那是壹張小像，正是甄以寧的。
　　在這個時候，文侯更加想念甄以寧吧。我也壹直為文侯的這個幾乎沒半點缺點的兒子惋惜。文侯城府太深，對他我總是不敢推心置腹，如果甄以寧坐到文侯的位置，恐怕又是另壹回事了。可能，那時帝國的走勢也會因為甄以寧而改變。
　　我站了起來，文侯看了看我，忽然嘆道：“楚休紅，以寧死前讓我把妳看做他的替身，唉，我實是沒有做好，此次讓妳冒這般大的險。”
　　我道：“大人，此戰關系帝國存亡，大人讓我擔起此責，實是對我的信任，末將感激還來不及呢。”
　　文侯笑了笑，道：“也是。不過白天我真怕妳前鋒營頂不住蛇人的第壹次攻擊。那時蛇人未全入地雷陣，若是點火點得早了，那我的孤註壹擲也要落空。好在妳也不負重托，終於頂住了。”
　　我壹陣語塞。文侯讓我擔負起這等重任，使得前鋒營戰死了五分之壹，只怕也的確是相信我能做到。可是，萬壹我頂不住的話，張龍友說過，他是讓畢煒將神龍炮當火雷彈用，不惜把我和蛇人盡數炸死。如果換了甄以寧，文侯是絕不會有這等主意的，他說什麽把我當甄以寧的替身，實在也不過是要讓我感激而已，我畢竟不是甄以寧，在文侯心目中，也比鄧畢二將的位置靠後，充其量只是第三位而已。只是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敢說出來。
　　我道：“大人栽培之恩，末將沒齒難忘。只是大人，蛇人實力依然不可小視，不能大意。”
　　文侯點了點頭道：“蛇人此番北犯帝都，共派出了十萬大軍。我派出的斥候報告，大江以南各處蛇人，現在大約還有十萬左右，蛇人居然分兵壹半北犯，實是有必勝之心。今日我本以為可以燒死它們八萬有余，沒想到還是給逃出了三四萬，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
　　燒死了六七萬蛇人，那也是壹個了不起的戰果，但現在也的確還不到品嘗這果實的時候。可是我不明白文侯既然知道這事，為什麽還要在這時開慶功會，現在首要之事應是想法將剩余的蛇人殘軍消滅，方能讓帝都完全安心。我道：“不知大人可有計策將蛇人殘軍殲滅？”
　　文侯又微微笑了笑道：“世無難事，皆人為之。三軍得力，要殲滅蛇人殘軍實是易事，只是……”
　　他的話鋒壹轉，我心知定是有內情了，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但文侯沒有說，站了起來，開門看了看，關上後才道：“楚休紅，有壹病人內外皆傷，妳說內傷難治還是外傷難治？”
　　文侯自然不是醫官，也不會對治傷有興趣，他這話當然是個比喻，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現在朝中兩大派力量，太子與文侯掌握著軍隊，而且因為此戰得勝，文侯已被人傳頌成半人半聖了，但二太子和江妃卻掌握著禁軍和朝中官吏的大半。在文侯看來，蛇人是外傷，二太子和江妃才是內傷吧。我雖然知道文侯的意思，但既不敢明說，又不敢裝傻，只是道：“內外皆不易治，但要分個輕重緩急，急者重者先治。”
　　文侯壹撫掌，笑道：“果然。楚休紅，妳是個聰明人，也知道我的意思，現在便是到治這急傷和重傷之時了。”
　　我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侯嘴角浮起壹絲冷笑：“先斬其羽翼，再摧其心肺。楚休紅，這只怕比蛇人更難應付，妳敢不敢？”
　　我吃了壹驚。文侯到底要做什麽？他要用軍隊去對付朝中政敵嗎？文侯也已看出了我的疑惑，又道：“別的不要妳做。我只要妳跟在我邊上，若有異動，就歸妳彈壓。”
　　文侯是要在這慶功宴上有所動作！我恍然大悟，但有件事卻不得不問。我聲音發顫地道：“大人，是不是……要對付路兵部？”
　　路翔是兵部尚書，原本該是他掌握全國軍事的，但現在卻被文侯架空。加上他是江妃表兄，是二太子壹黨的中堅，也是文侯在朝中最大的政敵。可是文侯要是現在對付他的話，只怕帝都外患未已，內亂又起。
　　文侯眉頭壹揚，微笑道：“路兵部雖是內癥，卻非急病。妳不必多管這些，只消守在我邊上便是，懂了嗎？”
　　“懂了。”
　　我答應壹聲，但心裏卻很是難受。和路恭行分道揚鑣後，我也知道遲早會起沖突的，但我希望這沖突來得越晚越好。可是，這壹天還是越來越近，我已經可以看得到閃在前路上的刀光了。
　　文侯又看了看我，忽然道：“妳去換件衣服吧。此戰妳功勞甚大，別穿得像個小兵壹樣。”他伸手拉了拉桌邊喚人鈴的線，壹會兒，壹個侍女在門外道：“大人，請問有何吩咐。”
　　文侯拉開了門，對那侍女道：“給楚將軍換件衣服。就是那件白緞的戰袍。”
　　那侍女似乎微微吃了壹驚，道：“那件不是公子的嗎？您說過……”她話還沒說完，文侯臉色壹沈，道：“去吧。”
　　那侍女答應壹聲，轉向我道：“楚將軍，請跟我來。”
　　我跟著她到了廂房裏，那侍女從櫥中取出壹件白色的緞子長袍來，道：“楚將軍請更衣。”
　　這件緞子長袍只怕是之江省的出產。之江省和天水省都出產絲綢，兩地的產品不相上下，但天水省氣候太潮濕，因此染出來的顏色多半有點暗，沒有之江省的鮮艷。這件白緞戰袍帶著絲光，雖然沒有壹點花紋，看上去卻似有光線隱隱流動，顯得十分華貴。
　　這樣的戰袍只有太子和二太子才穿過，也許，這件戰袍是甄以寧的吧。當那侍女給我穿上戰袍，束好鸞帶，我看了看銅鏡，自己都嚇了壹跳，幾乎不認識自己了。
　　等那侍女帶我回到文侯房中，文侯看到我也是怔了壹怔，馬上微笑道：“真是人靠衣裝，怪不得安樂郡主說什麽‘芝蘭未必生於華堂’。”
　　這話的意思我也明白，郡主可能是因為我而說這話的吧。我是平民出身，安樂王想招我為婿，壹定也遭到宗室中人反對，可能郡主就以這話堵他們的嘴。我臉上微微壹紅，道：“大人取笑了。”
　　文侯仍然微笑著道：“這話實是不錯。自軍校招收平民子弟以來，如今出頭的新進將領居然有三分之二都是平民出身。楚休紅，妳可要努力了，呵呵，妳還記得那鐘禺谷嗎？”
　　這鐘禺谷是去年軍校提前畢業的學生中成績最好的壹個，我還記得那時太子授他以金刀時他慷慨激昂的立誓。我點了點頭道：“還記得。”
　　“此人在這壹戰中大為活躍，戰績頗佳，也要破格晉升為備將了，少年才俊啊。”文侯像在感嘆地說著，“楚休紅，妳可不要被這個小師弟追上。”
　　我要晉升為偏將軍了，也就是馬上要邁那道“天門關”，比鐘禺谷的備將可要高得多。不過我入伍後幾年壹直是百夫長，而這鐘禺谷僅僅壹年就從百夫長升到備將，以此速度而論，實在比我快得多。聽說鐘禺谷的父親是刑部的壹個小官，也算是平民出身。
　　我道：“末將領會得。”
　　文侯欠起身站了起來，道：“好吧，我們走。”他忽然又微微壹笑道：“郡主也來了。”
　　我心頭壹動。在決戰以前，郡主就隱約透露過，如果我能得勝歸來，就會和我成婚。那時她說的是要見識我的笛技，只是我學也不曾學過，看來真要見識我的笛技，那我就只能出醜了。
　　壹想到這兒，我脫口道：“大人……”
　　文侯道：“還有什麽事嗎？”
　　“大人，我想有空了跟大人學壹下吹笛。”
　　文侯怔了怔，忽然笑道：“好啊。若是妳能成為笛技名人，殿下也壹定會對妳刮目相看的，哈哈，走吧。”
　　文侯府很大。原本連兩千府兵都駐在後院的，現在鄧滄瀾和畢煒都已成為領兵大將，府兵只剩壹百多的親兵了，院子裏也壹下子顯得空了許多。大堂裏燈火通明，文侯府的家伎正在奏著壹支不知名的曲子，曲調十分輕快。文侯領著我進門時，那贊禮的大聲道：“文侯大人到！”
　　大堂裏已經聚集了許多帝國的宗室和高官。帝都之戰終於以我們大勝告終，文侯的聲望也在壹夜間幾乎可與軍聖那庭天相類，那些宗室高官面對文侯時幾乎都帶著諂媚的笑容，爭先恐後地向文侯獻媚，甚至有幾個連跟著文侯的我都大大吹捧了壹通。聽著那些以前我幾乎連正眼都不敢去看的達官貴人向我說著露骨的奉承話，既有些厭惡，又有些飄飄然。坐了壹會兒，路翔和路恭行父子也到了，文侯上前道：“路兵部，真是稀客啊。”
　　路翔是四部尚書中名列第壹的重臣，誰都知道，他和文侯是朝中的死敵。路翔本是兵部尚書，該全面負責軍隊之事，但這次守禦帝都，路翔被全面架空，此戰得勝，他可謂寸功未立。豈止是他，便是路恭行也只負責後備，不曾直接交戰，因此最多只是個尋常的功勞。誰都知道，那是文侯對他父子進行的打壓，只是路翔臉上卻不慍不躁，只是微笑道：“文侯大人好，未能常來拜見大人，卑職死罪。”
　　文侯和他寒暄了壹陣，聽這些話，大概誰也想不到他們會是勢不兩立的敵人，我也和路恭行談了幾句，他的口氣淡淡的，只是禮貌而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想到在高鷲城時我們壹同出生入死，那時雖然也不是太接近，但我們也可以說得上是肝膽相照，如今追念舊事，已恍若前塵。
　　贊禮這時又叫道：“安樂王殿下到。”我轉過頭去，卻見郡主扶著安樂王正慢慢進來，小王子跟在他們身後，見到我，馬上跑了過來叫道：“楚將軍，妳已經到了啊。”
　　我行了個軍禮，微笑道：“小殿下，妳好。”
　　小王子抹了把鼻子，笑道：“楚將軍，我看到妳們與蛇人作戰了，哈哈，好厲害。那個會噴火的是什麽？”
　　我道：“那個是神龍炮。”
　　“好厲害，”小王子咂吧壹下嘴，“真的好厲害，比弩箭厲害多了。”
　　神龍炮和雷霆弩是兩回事，雷霆弩固然厲害，但與神龍炮相比，的確就差得遠了。可是神龍炮再厲害，其實也並沒有太大的實際作用，文侯動用神龍炮與其說是為了殺敵，不如說是為了誘敵。文侯的確是深謀遠慮，也絕不冒險，不管我對文侯還有什麽看法，但對他的智謀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時安樂王過來了。安樂王在宗室中看來威望甚高，幾個宗室後輩都向前請安。安樂王先向文侯祝賀了幾句，轉向我道：“楚將軍果然忠勇無雙，哈哈。”
　　他的心情看來也很好，我不自覺地跪了下來，道：“謝王爺誇獎。”
　　安樂王與我的關系大大不同，我自然不能向對別人壹樣只行壹個軍禮。郡主微微笑著，也不說話，大概為我的知趣感到高興。安樂王笑道：“起來吧起來吧，我可沒看錯妳。”
　　我不禁暗自苦笑。安樂王說沒看錯我，其實是在說郡主眼光不差吧。我正想再謙遜幾句，這時贊禮忽然道：“蒲尚書、蒲安禮將軍到！”
　　所有的人都“嘩”了壹聲。蒲安禮沖鋒陷陣，而且他是世家子弟，人長得威武高大，大概更得那些宗室的歡心。
　　這時蒲安禮隨著他父親進來了，他壹條手臂吊著繃帶，唐郡主走在他身邊。文侯迎了上去，笑道：“蒲尚書，妳也來了，真是蓬蓽生輝。令郎不愧為勇者，唐侯有此半子，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
　　蒲峙看了看站在文侯身邊的我道：“這位便是甄侯新近提拔的楚休紅嗎？”
　　我行了壹禮道：“蒲大人，末將楚休紅有禮。”
　　蒲安禮從鼻子裏“哼”了壹聲。他從當初就與我不相能，現在還是這樣。不過他有可能要襲武侯之爵，比我要高得多了，只怕更加看不起我。
　　文侯微笑著道：“蒲尚書督造戰船，蒲將軍沖鋒陷陣，賢父子不愧為國之棟梁，令人欽佩啊。蒲大人，我已向帝君上書，為蒲將軍請求褒獎了。”
　　現在蒲峙雖然沒有明確表明態度，但看樣子有倒向二太子壹方之意。文侯這麽說，只怕是還想將蒲峙拉回自己壹方來。可是蒲峙卻只是微微壹笑道：“大人費心了，這些只是卑職等的本分。”
　　文侯和蒲峙寒暄了兩句，話說得客氣，但我知道他們各有打算，只怕各自也知道得清楚。工部尚書在兵、刑、戶、工四部尚書中位居末位，蒲峙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
　　等了壹會兒，門口突然壹陣喧嘩，那是太子和二太子壹塊兒來了。帝君子女雖多，但能繼位的只有這兩個正宮所生的嫡子，他們兩個也時常相鬥，我沒想到會壹塊兒過來。
　　太子和二太子幾乎同時出現在門口，所有人都跪下來行了禮。等靜了下來，太子看了我們壹眼，微笑道：“列位大人，今日我軍勇士浴血奮戰，得此大勝，帝君聞訊大喜，命我破格嘉獎此戰第壹功臣。”
　　我的心頭猛地壹跳。多半是文侯請命來嘉獎我了，不禁壹陣狂喜，挺了挺胸，卻見太子從身邊拿出壹卷帛書交給文侯，文侯展開了念道：“蒲安禮將軍上前聽封。”
　　我本來已準備走上前去了，聽得這幾個字，不由怔住了。蒲安禮臉上露出喜色，走上前道：“末將在。”文侯又道：“天保帝二十七年五月十三日詔曰：查文侯甄礪之卿所奏下將軍蒲安禮，素懷忠義，勇毅過人，實棟梁之材，準予襲武侯之爵，欽此。”
　　蒲安禮要襲爵，我自然早已耳聞，但我想不到這是文侯提出來的，而且如此之快，白天壹仗打完，晚上馬上宣布。這時蒲安禮也意外得渾身發抖，可能他覺得文侯多半會反對，卻沒想到這是文侯提出的，他感激涕零地磕了個頭道：“謝陛下大恩，末將粉身難報。”
　　周圍的人壹陣歡呼，在人群中，我發現路恭行並沒有什麽表示，只是在路翔耳邊說了幾句，而二太子的臉色很難看，似乎既意外，又惱怒。
　　等歡呼聲過後，文侯大聲道：“列位將軍大人，有蒲侯這等勇士，不畏艱險，實我帝國之福。但不知列位可知道，大敵當前之時，也有人居然與妖獸暗通款曲？”
　　文侯的話音不大，但卻如壹個晴天霹靂，我看見二太子的臉色也變了變。我當然不相信二太子會和蛇人有什麽勾結，但我也馬上明白了二太子的心思。
　　文侯是要對二太子壹黨下手了！他搶在二太子提議蒲安禮襲爵之前提上奏折，把這個人情搶了過來，然後馬上又要指認二太子的重臣為叛逆。
　　壹想通這點，我只覺得身上發涼。文侯的手段如雷霆萬鈞，只怕完全出乎二太子的預料。現在是慶功宴，來的盡是些重臣，這些重臣中屬二太子壹黨和太子壹黨的分別是壹半，而所有人都在為擊敗蛇人欣喜若狂，文侯自己的聲望也是達到了他的巔峰。此時他除非說二太子本人為叛逆，否則不論說誰都不會有人敢有異議。我原本還覺得文侯此時就開慶功宴太過著急，直到現在才算明白過來，這原來也是文侯的壹條計策。
　　只是不知道二太子的哪個重臣會被推出來？難道是路翔？但文侯說過現在還不會對付他。屬於二太子壹黨的還有壹些朝臣，但那些人卻並非是燃眉之急，似乎還不足以要到這時候被提出來。
　　這人究竟是誰？
　　我站在文侯身後，只覺文侯的氣息也粗了點。此時堂中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都想知道文侯會點誰的名。文侯重重地吸了口氣，大聲道：“天保帝詔曰：查戶部尚書邢歷，官居壹品，貪墨成性，私向蛇人泄露軍機，現革去官職爵位，付三法司會審。”他念完了，忽然喝道：“來人，將邢歷拿下！”
　　文侯剛說完，從人群中忽然有兩個人壹把扭住了邢歷。邢歷原本也站在那兒聽著，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等事，叫道：“文侯大人，這是何意？”
　　文侯喝道：“邢歷，妳於蛇人圍城時私開北門，將家產運到雄關城，可是不假？”
　　邢歷是戶部尚書，掌管的也是全國財政大權，壹向有貪婪之名。當蛇人來襲時，他將家產轉移到別處自然毫不稀奇，當時帝國上下凡是有錢的多半都將家產轉走了許多，便是帝君自己不也是將內府寶物轉到了昌都省嗎？若以這種理由將邢歷抓起來，只怕太也軟弱了。
　　果然，邢歷叫道：“大難來臨，誰人不會避兇趨吉？大人，轉移家產卑職實有，但泄露軍機，卑職絕不敢認。”
　　文侯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來人，將邢歷打入天牢，聽候三法司會審。”
　　門忽地壹下開了，從裏面出來幾個全副武裝的府兵，壹把抓住邢歷。邢歷張大了嘴，只是叫著“冤枉”，這時有個人忽然擠開人群沖了過來，跪到文侯跟前道：“大人，家父定是冤屈的，請大人明察。”
　　那是邢鐵風。他今天也是隨蒲安禮沖鋒的，身上還帶著傷，此時大概沖得急了，肩頭又滲出了血跡。文侯掃了他壹眼道：“妳是邢歷的兒子嗎？”
　　邢鐵風道：“末將是帝國第壹軍都尉邢鐵風。大人，末將敢以性命擔保，家父絕不會與蛇人私通。”
　　文侯冷冷地道：“是否確實，自有衛尚書審問，邢將軍退下吧。”
　　邢歷此時已被兩人架著出去，臨出門時，他突然叫道：“那是矯詔！陛下絕不會發這等詔書的！”
　　這話讓屋裏所有人都壹陣喧嘩，邢鐵風臉色變了數變，跳起來叫道：“大人，妳這詔書是假的！”
　　文侯道：“大膽！妳竟敢說太子殿下的詔書是矯詔嗎？來人，將他綁了！”
　　文侯剛說完，邢鐵風猛地撲上來，道：“大人，失禮了！”他身邊並無兵器，赤手空拳地撲上來，文侯還沒表示，太子驚道：“救駕！救駕！”
　　蒲安禮這時踏上前壹步，喝道：“邢鐵風，住手！”他身材高大，站在文侯跟前如鐵塔壹般，邢鐵風沖得急，在蒲安禮身上壹撞，忽然倒著翻了個跟頭，穩穩站在地上。我吃了壹驚，沒料到邢鐵風現在的本領也大有長進，這壹招利落靈便。他單手撐在地上，叫道：“蒲大哥，他們今天對付我爹，明天就會對付妳，妳難道不知道嗎？”
　　周圍壹片嘩然，文侯臉也沈了下來，喝道：“楚休紅，去助蒲將軍壹臂之力，將他擒下！”
　　邢鐵風這話並沒有錯。邢歷現在已經有投向二太子壹方的跡象了，但還沒有公然表示，文侯在這個時候對付邢歷，也是為了讓同樣猶豫的蒲峙明白壹下。我不信邢歷真會投向蛇人壹方，但以文侯之能，我也相信他定會找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來，也肯定已經找到了。而他拉蒲峙，對付邢歷，只怕是因為蒲安禮現在要繼位武侯吧。如果那時唐郡主看中的是邢鐵風，只怕文侯就會找到蒲峙通敵的證據了。
　　正想著，聽得文侯對我厲聲呼喝，我渾身壹凜，走上壹步，道：“是。”伸手便要去拔刀。來赴宴的人當然都不曾帶武器，而我是文侯特許佩刀的，只是手剛摸上刀柄，心中卻是壹沈。
　　邢鐵風赤手空拳，要我拔刀對付他，不論邢鐵風與我有多麽不合，我也幹不出來。我正想著是不是該替邢鐵風求情，還沒打定主意，卻聽得蒲安禮道：“文侯大人，邢鐵風心傷父親之變，情有可原，還望大人網開壹面，讓他自行謝罪吧。”
　　文侯微微壹笑道：“蒲侯真是仁人之心。”
　　邢鐵風的臉上也在忽陰忽晴，此時邢歷已被拖了下去，他被壹大批人圍在當中，所有人都像看怪物壹樣看著他，讓我不禁對他起了憐憫之意。邢鐵風雖然不是什麽出類拔萃的大將之才，卻也兢兢業業，屢次與蛇人苦戰，如果他不是邢歷之子，現在雖然也升不到都尉，但多半也會和錢文義、曹聞道壹樣升到備將了吧。現在，他在短短的壹瞬間從尚書公子成了壹個叛逆，心中實在不知是在想些什麽，只是茫茫然站著。
　　文侯喝道：“將邢鐵風將軍帶下去，不要虧待了。”他說著，嘴角已浮起壹絲笑意。邊上已有兩個府兵上前，架住邢鐵風走了下去。邢鐵風木然地由著他們擺布，也不再反抗。正要帶下去時，邢鐵風忽然叫道：“二太子，文侯對家父下手，最終可是對您下手啊！此時您不說話，將來在您身邊可就沒人了。”
　　二太子的臉漲得通紅，卻也沒有吭聲，想必覺得邢鐵風這話說得沒錯，只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來，那是將太子和二太子之間表面上的良好關系也揭破了。文侯卻也沒有制止邢鐵風的話，只是捋著須髯，似笑非笑地看著二太子。二太子擡了擡頭，似乎要說出話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
　　邢歷八成是冤枉的，文侯此舉，只怕正是要震震那些有投到二太子壹方的大臣的心。可是他選在這樣的時機，二太子若是為邢歷說話，只怕有為內奸張目之嫌。帝都守衛戰得勝，太子和文侯之名如日中天，二太子已經失算了，到了此時縱然心有不甘，只怕也已自顧不暇。
　　我看著邢鐵風的背影，他還在破口大罵著，但聲音已越來越輕，心中不自覺地有些沈重。人的命運也當真古怪，邢鐵風興沖沖地來參加這個慶功會時，定想不到有這個結局。
　　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所有人都在為太子和文侯歡呼。在這個場合，二太子似乎已被人忘掉。我有些茫然地想著。在這些達官貴人之間，我好像有點格格不入。蒲安禮卻是如魚得水，在這慶功會上，他是眾人關註的焦點，連唐郡主也眉開眼笑的。此時的唐郡主倒是明艷照人，根本看不出這個女子會殺人不眨眼。
　　當初我和蒲安禮、邢鐵風同樣是百夫長，現在蒲安禮已襲封武侯，我也要加封為偏將軍，而邢鐵風卻成了階下囚。許多事情，大概也是冥冥中註定的吧。可是，那些在戰火中丟掉性命的人，難道他們也是註定的嗎？如果真是天數所定，那麽壹切努力又是不是徒勞？
　　不是，絕不是。我握緊了拳頭。
　　“楚將軍。”
　　身後突然響起了郡主的聲音，我轉過身，卻見她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我身後。我慌忙跪了下來，道：“郡主……”
　　剛叫了壹聲，卻已不知道該如何自稱了。幸好郡主也沒說什麽，只是道：“楚將軍，恭喜妳凱旋歸來。”
　　大戰前郡主要我在凱旋後答應親事，壹聽到這兩個字，我又想起這句話來了。我站起來，笑道：“是，也恭喜郡主出閣在即。”
　　郡主很是雍容大度，但此時頰上也湧起了壹陣潮紅，低聲道：“胡說什麽，別人會聽到的。”
　　我說這話已有調笑之意了，郡主也不以為忤。我心頭不由得壹甜，也馬上省得自己有點失態了。郡主看著唐郡主和蒲安禮兩人被壹群官員圍在當中，嘆道：“唐姐姐也總算有個歸宿了。”
　　我不知道以唐郡主這樣的性格，居然和郡主友情甚篤。但看著那邊的唐郡主笑靨生春，蒲安禮則意氣風發，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郡主忽然輕聲道：“楚將軍，文侯今日之舉，妳以為如何？”
　　我沒想到她突然問這個，道：“文侯大人深謀遠慮，事事皆謀定而動，確是了不起。”
　　郡主微微壹笑：“確是，甄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希望他不要太了不得了。”
　　郡主也在擔心文侯會不會居功自傲，最終對帝國產生威脅吧。不管怎麽說，郡主仍是宗室壹員，她想的首先是帝國的延續。現在的文侯已是將帝國軍政大權獨攬手中，便是想要取帝君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我也要成為宗室了，難道說我的命運也不得不和帝國綁在壹起了？如果文侯真的有叛亂的壹天，我該站在哪壹邊？
　　這時我突然感到極其茫然。只是突然覺得，不論如何，為了她，為了郡主，如果文侯真的叛亂的話，也許我會和文侯對立吧。
　　只要那壹天我有這個能力。
　　郡主這時又輕聲道：“楚將軍，我已向大哥上書，要他開放文校招生的門閥之禁，大哥也已首肯了。”
　　我壹時還不明白她說的“大哥”是誰，馬上就明白是指太子。帝國的武校當初鑒於世家子弟都不願從軍，文侯建議開禁招收平民，我才得以入學，軍中也有了壹些平民出身的中低級將領。而文校是為帝國培養各級官吏的，壹旦開禁，那麽就是說平民也可以按部就班地在仕途晉升。
　　這壹點正是當初共和軍起事時，蒼月公抨擊帝國八大罪中的壹條。那時蒼月公所頒布的《伐北國檄》中宣稱帝國是“貴顯盤踞上流，才士沈淪下僚”，也得到了不少平民出身的底層官吏響應。現在郡主開了文校招生之禁，共和軍所抨擊的這壹條帝國罪狀也不存在了。
　　我又驚又喜，道：“真的？”
　　郡主道：“自然是真的。”她捋了壹下鬢發，微笑道：“這個帝國不僅僅是壹家壹姓的國家，是天下人所有的國家，並不是只有共和制才能做到這壹點。”
　　既然是天下人所有的國家，那麽帝君和權貴都根本不必要了。我想說，但是卻沒有說出口來。郡主突然咳了壹聲，伸手捂住了口，她的身體也晃了晃。我不敢去扶她，只是道：“郡主，妳身子要當心。”
　　郡主放下手，微笑道：“不礙事。”她看著我，忽然又輕聲道：“妳也要當心啊，在甄侯身邊。”
　　她轉身走到壹邊，我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麽滋味。
　　第二天，我跟隨文侯去視察戰場。此戰的損失還沒有完全統計出來，基本上帝國軍陣亡在萬名左右，傷者倍之。雖然這壹戰我們大獲全勝，代價也不輕，許多士兵在戰場上打掃，壹些戰死者的家屬則等候在城門口，當發現有親人的屍首擡進來時，城門口發出了壹陣陣壓抑的哭聲。
　　我看了看那些人，心中不由惻然。對於這些家屬而言，勝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親人再也回不來了。文侯卻興致勃勃地看著，忽然道：“楚休紅，我們上那高臺去看看。”
　　蛇人的高臺還矗立在南門外，距城只有二十余丈。雖然蒲安禮曾以平地雷炸過，但蛇人築得太過堅實，只炸掉了壹小塊。蛇人築的臺子沒有臺階，壹條路盤旋而上，我們走到臺下時，那兒正有壹些士兵圍著議論，見文侯過來，他們跪下行了壹禮，文侯擡頭看了看，道：“妳們是哪壹部的？”
　　壹個小隊官道：“大人，我等是火軍團的，畢將軍在上面察看。”
　　文侯露出壹絲贊許的笑容：“好的，我們上去吧。”
　　他們讓開壹條路，我跟著文侯走了上去。文侯生得不高，略有些肥胖，但動作卻很快，腳步極是輕捷。轉了幾圈，已轉到了頂上，頭還沒探出去，正好聽得畢煒在上面大聲道：“好個蛇人，真是有膽量！”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發這樣的感慨，只道上面還有未殺盡的蛇人，吃了壹驚，搶上壹步擋在文侯跟前，道：“大人小心！”但定睛壹看，卻見畢煒正拍著壹架拋石車在大發感慨。蛇人的拋石車很大，卻壹點都不粗糙，只是我不明白蛇人為什麽要把拋石車放在這個地方。高臺雖大，也不過放了十余臺拋石車，而且這麽高法，便是蛇人，要將石塊擡上來也不容易，臺上連壹塊石頭都沒有。在這兒發石雖然較平地威力更大，可以直接攻擊城頭，但畢竟太少，除非蛇人能沿墻建上數百個高臺，上千架拋石車同時發石，只怕才能實用。
　　文侯也上來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將我推開了，道：“畢煒。”他叫得不響，畢煒轉過身，慌忙走過來跪下道：“大人，妳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文侯也走到壹架拋石車前，摸了摸架子，道：“果然，蛇人是在打這個主意。”
　　畢煒擡起頭道：“多虧大人神機妙算，蛇人的架子還不曾全部完工。再過得兩日，若是等它們完工了，只怕我們就沒有勝機了。”
　　我吃了壹驚，畢煒對這個高臺如此看重法，難道是蛇人也要用什麽新武器嗎？難道，蛇人也有了平地雷？我壹念及此，馬上又推翻了。蛇人若有平地雷，哪裏會在戰場上不用的，那到底是什麽？
　　文侯大概也看到了我心中的疑惑，微笑道：“楚休紅，妳只怕還不曾看到此中的玄機吧？”
　　畢煒有些得意地看著我，眼中帶著些嘲弄之意，可能他覺得我沒有看出其中奧妙，畢竟比他差了壹籌。我心中著惱，突然，腦海裏又是壹亮。
　　這些拋石車很大，但和壹般的拋石車不同，並沒有放石塊的皮兜，取而代之的是壹個十分堅實的木架子。這木架子是平的，若是石塊，只怕根本放不上去。我倒吸了壹口涼氣，道：“是……是蛇人自己要拋過來？”
　　畢煒壹愕，文侯卻往我肩上重重壹拍，笑道：“舉壹反三，楚休紅，妳又進步了。的確，蛇人便是想將自己拋過來。”
　　我先是震驚，但馬上又釋然了。如果是蛇人，這麽三十余丈的距離拋過來，非粉身碎骨不可，可是蛇人皮膚很厚，雖然三十余丈也不是壹個很短的距離，但由於在這個高度拋射，到了城頭時速度大減，自然可以安然著地。拋石車壹次可以拋射兩到三個，如果蛇人真的建成了，那麽到時蛇人便如下雨壹般落下，根本不必再爬城墻。以前我們在守城時讓蛇人屢攻不克，就是因為蛇人不擅爬墻，同時上城的最多只有十來個，我們能以優勢兵力，前赴後繼地將蛇人擊退。壹旦城頭上在短短壹刻聚集數百個蛇人，那麽我們的城門哪裏還守得住？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我心中還是壹涼，後背冷汗直冒。這種主意也只有蛇人才想得出，也只有蛇人才辦得到。也幸虧文侯的總攻恰是時候，再晚兩天，恐怕勢成嚙臍，大勢已去了。戰機瞬息萬變，我以前覺得文侯謀定而動，此戰實際上是勝券在握，可現在才知道，我們曾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文侯的計劃差點就會全盤落空。我越想越怕，不由得渾身都發起抖來。
　　“楚休紅，妳現在才怕了？”文侯輕聲說道。
　　我道：“是，大人。我們勝得實在僥幸。”
　　畢煒哼了壹聲，道：“楚將軍妳也真個膽小。”
　　我臉上有些發燒，知道又被他看不起了。他沒罵我是膽小鬼，大概還是因為文侯在跟前，不好對我太過無禮。在與蛇人正面交鋒時我能壹往無前，只是因為當時來不及害怕，戰後想想，我卻仍然大生懼意。
　　文侯嘆道：“害怕是人之常情，畢煒，那壹日我和妳說時妳難道不怕嗎？”
　　畢煒壹怔，垂下頭道：“是，大人，我也怕。”
　　文侯走上幾步，到了高臺邊上。在這個高度幾乎與城墻齊平，那城墻也似乎伸手便可觸及。文侯喃喃道：“那天我看出了蛇人的這個打算，連我也嚇得幾乎魂不附體。唉，連我都會如此，何況他人？”他突然轉過身，厲聲道：“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勇者無懼是假的，能戰勝懼意，方是真正的勇者。”
　　我渾身壹凜，畢煒也壹下擡起頭，我們不約而同地跪下，道：“是。”
　　文侯臉上又露出了笑意，重又轉過身，向帝都張開雙臂，道：“這個世界，唯有強者才是壹切。楚休紅，畢煒，妳們都是帝國新壹代的勇將，去吧，去征服這個世界！”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像有著無窮的力量，連他那不高的身材也像突然間偉岸至極。我身上微微壹顫，畢煒聲音微顫地道：“此生能得大人指揮，末將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他說得很快，我心知自己也該像他那樣說點效忠的話，但這話到了嘴邊還是吞了回去。
　　強者。這世界真屬於強者嗎？
　　不，這天下是屬於萬千黎民百姓的！
　　文侯又轉過頭來，在我們的臉上掃了壹下。我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異樣，但幸好文侯的眼光在我身上只是壹掃而過，停留在了畢煒身上。他喝道：“畢煒，蛇人殘部未盡，我命妳統率全軍，乘勝追擊，務必要將蛇人壹網打盡！”
　　畢煒身上猛地壹震，不敢相信地道：“我？”
　　文侯道：“不錯，妳！”
　　守城的主將名義上是屠方，而屠方身為長安伯、副將軍，地位也遠在畢煒之上。畢煒可能連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超過了屠方，竟然要統率全軍追擊了。他道：“可是屠爵爺……”
　　文侯打斷了他的話道：“屠方暮氣沈沈，已難當大用。畢煒，滄瀾水軍已在大江設伏，妳率軍乘勝追擊，連壹個蛇人都不能讓它們逃過江去！”
　　鄧滄瀾已在大江設伏！這話讓我更是大吃壹驚。怪不得鄧滄瀾的水軍團在守城戰時蹤影皆無，原來文侯竟然已命他絕了蛇人的後路。
　　畢煒臉上露出壹絲喜色，文侯又轉向我道：“楚休紅。”
　　我心知文侯定是要我協助畢煒出發，行了壹禮道：“末將在。”
　　“妳將前鋒營交與妳的副將，暫且編入畢將軍麾下，協同南征，速去辦理，不得有誤。”
　　文侯的話像壹個晴天霹靂，讓我差點暈過去。文侯解了我的兵權？雖然只是暫且而已，但我還是大為不服。我道：“大人……”
　　沒待我說完，文侯已道：“走吧，事不宜遲。”他已向高臺下走去，我再不敢說，跟著他下了高臺。在走下去時，我似乎看到畢煒在幸災樂禍地對著我無聲地冷笑。我心亂如麻，不知到底哪壹點忤了文侯之意，難道是表忠心時慢了畢煒壹步？
　　文侯壹直沒有說話，下了高臺，他走進了車中，道：“楚休紅，跟我進來吧。”
　　我心頭壹喜，連忙跟了進去。壹進車中，文侯忽然微笑道：“楚休紅，我讓妳暫且將前鋒營兵權交出，妳是不是有些不滿？”
　　我慌忙跪下道：“大人，末將不敢。只是末將以為，為將者，當不避鋒矢，沖鋒在前。末將尚有余勇可賈，願領兵殺敵。”
　　文侯仍是淡淡笑著：“楚休紅，妳難道以為帝都的危難已經解了？”
　　我又是大吃壹驚。文侯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蛇人竟有反撲之意？可是蛇人明明已經元氣大傷，有畢煒追擊，我不相信它們還有這個能力。難道是……
　　我不敢再想，文侯忽然輕輕道：“楚休紅，妳比畢煒要精細機敏，沖鋒陷陣，可能妳不如他，但隨機應變，他可遠不及妳了。我不讓妳再得這現成的功勞，是有壹件更大的功勞要妳去做。”
　　我忙道：“得為大人挽轡執鞭，是末將無上的榮耀，願聽大人驅使。”這馬屁話憋了很久，雖然不願說，也遲了點，但我知道說了總比不說好。
　　文侯笑了笑，撩起車簾看了看外面，輕聲道：“昨日我剪除了邢歷，二太子不敢多說，但他心中定是惱怒異常。他已被我逼到了懸崖之上，隨時都會反撲。此戰我讓畢煒率軍，將他的班底統統帶走，看他還敢有什麽異動。”
　　我心頭不覺壹寒，道：“大人，是要對路尚書下手了？”
　　文侯微微壹笑，道：“釜底抽薪，已不必再對付旁枝了。”他臉上又極快地閃過壹絲憂傷之意，道：“傷口若不挑破放出膿水，只怕永遠都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