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0章 絕境

　　“哎……也不知今天是第幾天了……亂世之中，老頭子我能多活這麽些日子，已經算是上天憐憫了，再不閉眼，就要拖累張燁他們了……”距離母子倆不遠的地方，壹個年近古稀的老者正倚靠在半米多高的墻垣上，望著墻外的風沙，扯了扯嘴角，有壹種對死亡的淡漠，但卻沒有力氣再露出壹絲笑容。
　　“是啊……活夠了，能有這麽幾天自由的日子，對我們這些黃土埋到脖子的老家夥來說，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再活著，就是再搶這些後輩們的生存機會了，我們啊，早該死了。”另壹個老大娘看起來出的氣比進的氣還多，整個臉上就像樹皮壹般。
　　“張燁他們不容易啊，都是被我們拖累了……”
　　“咱們現在能幫他們的，也只有咽了這口氣了……”
　　幾個圍坐在旁邊的老人，狀態很差，但神色卻有些從容，也無比艱難地慢慢湊了過來，擠在壹起，似乎是打算商量什麽。
　　壹個月前，他們離開了俞葉城，逃難到達這澧豐城遺址中。
　　因為老弱婦孺太多，補給不足，所以根本無法加快速度趕去下壹個遺址，只能留在這裏等候時機。
　　然而，五日之前，他們所有人身上的水和糧食都已經用盡。
　　數百人的隊伍，開始陷入斷水斷糧的生存困境之中。
　　因為沒有任何食物和水源，這數百人早就已經是虛弱不堪，奄奄壹息，尤其是老者和孩童，只能蜷縮在墻角或者大人的懷裏，壹邊掙紮著求生，壹邊絕望著等死。
　　而壹路保護在這些老者和婦孺身旁的，是大約三四十個武者。
　　他們起色要比普通人好壹些，但也是滿面塵土之色，片刻也沒有休息，都在來來回回地忙碌著，有的在看著四周的人群，有的則分布在墻垣的四周，來回巡邏著，還有壹些人則不時將目光投向遠處，似乎在期盼著什麽。
　　這些武者的實力，也不是很高，大部分的實力都在五十至七十靈泉境之間，雖然年紀和體型都各不相同，但穿著的都是同壹種款式，看上去早已辨不清顏色的服飾，顯然是同壹個宗派或勢力中的弟子，因為有元力的支撐，他們看上去還算是精神尚可，只不過也多少有些疲憊和憔悴。
　　廢墟最中央的地方。
　　還有三四位實力在登天境的強者，顯然是這壹群人族的核心人物，此時正聚集在壹起說著什麽。
　　“張燁師兄，快想想辦法吧，即便大人們還能等，那些孩子和老人，只怕也等不過今天了，我們拼盡全力帶著他們逃出來，可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死在這荒漠之中……”
　　“對啊，張師兄，俞葉城裏本來就已經物資緊張，民不聊生，我們逃出來之前儲備的那些吃的喝的，更是少的可憐，如今黃大叔他們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羅師弟帶著其他幾個師弟出去找水源已經三天了，為什麽還不回來，會不會出了什麽事？唉，這可真的是急死人了。”
　　六道略顯焦急和擔憂的目光，統壹都朝著壹個方向看去。
　　目光匯聚的地方，壹個看起來年紀最大的武者，約莫三十多歲，面如古銅，五官堅毅立體，雙目炯炯有神，身形魁梧，從其他人說話征詢他意見來看，這個強者是他們之中輩分最高，實力已經跨入到了仙階境，正是這壹夥人的大師兄——張燁。
　　看到師兄弟們信賴的目光，張燁臉上露出了壹絲苦笑，道：“再等等吧，至少羅棋他們回來之前，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了……對了，承魁，妳和劉銘去巡查壹圈，看看那些家眷們有沒有出現……出現生機彌留的癥狀，我和喬曲先去城頭上巡邏，順便看看羅師弟他們回來了沒有。”
　　張燁輕輕嘆了口氣，吩咐完這些，轉身朝著遠處城墻的方向走去。
　　“張燁師兄，等等我。”
　　在他身後，那個穿著青色戰衣的女子，緊緊地跟了上去，她約莫二十出頭，五官清秀，氣質溫婉，柔嫩的皮膚早已被風沙吹得粗糙發黃，但眼睛依舊明亮而清澈，名叫喬曲，是這些武者之中唯壹的壹位女子，也是張燁親梅竹馬的戀人，當初天龍古宗老宗主在的時候，曾親口承諾要為這兩人主持大婚，原本壹切都很美滿，可惜後來老宗主戰死，總門內亂，兩人到現在為止，還未拜堂。
　　片刻之後。
　　澧豐城半忐忑的廢墟城墻上。
　　張燁和喬曲並肩而立，眺望遠方。
　　蒼茫無際的戈壁大漠上，寸草不生，壹股股狂風卷起的黃沙巨柱接天連地，似是要把整片天地都絞碎壹般。
　　遠處，黃沙與天穹幾乎連城壹線的地方。
　　壹輪巨大的圓盤紅日正朝著沙漠之中徐徐低垂，日光如血，霞光似火，映照在天穹與荒漠之中，就像是壹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帶著吞噬天地的豪情與悲壯。
　　“張燁師兄，妳沒事吧？”喬曲看著張燁，眼中滿是擔憂和心疼。
　　他們的這位大師兄，平日裏雖然沈默寡言，不善言辭，但對於這些師兄弟姐妹們，實際用心最深。
　　這壹路上，他們準備的水和食物，張燁師兄更是幾乎壹口都沒有動過，全部分給了那幾位師弟們。
　　“不過有點累罷了，放心吧，我怎麽會有事？我說過，還要帶著妳們逃開這天龍古界，去壹個有山有水，有花有鳥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們的新生活。”張燁聲音中透著疲憊，似乎只有在心愛的女子面前，他才敢稍稍放松壹絲心神。
　　“羅師弟他們出去三天還沒回來，妳說會不會是被宗裏那些追兵給……”喬曲猶豫之下，還是把心裏的擔心給說了出來。
　　她和這幾位師兄弟從小壹起長大，真是比壹家人還親。
　　這壹次從俞葉城逃出來，他們策劃了很久，幾乎是用盡了每壹個人所有的辦法，可謂是殊死壹搏了。
　　“別多想了，這附近荒無人煙，連根草都不長，想要找到水源，自然是要多費些心力的，不過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和體力，最多不超過今日，也就該回來了，再則，以天龍古宗如今在俞葉城中的力量，想要這麽快就追殺過來，也並非易事。”
　　張燁安慰喬曲。
　　但雖然話是這樣說，張燁站在城墻上張望時，眼光中還是不自覺有些焦急之色。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
　　突然，在距離澧豐城大約四五裏的地方。
　　有兩道極其微弱的元力漣漪微微閃爍了壹下。
　　“是羅棋，他們回來了！”張燁感應到那壹絲氣息，眼光壹亮。
　　數息之後。
　　虛空之中。
　　兩個身影腳步踉蹌地走了出來。
　　他們的衣服和頭發裏全是黃沙灰土，臉上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膚色，只是壹片灰黃，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沙土坑裏撈出來似的，但依稀可以看清神色疲憊不堪，渾身元力氣息也極其微弱。
　　“怎麽樣……妳們……”張燁趕緊過去攙扶。
　　但他竟不知，這壹句怎麽樣，問的是自己的兩個師弟狀況如何，還是尋找水源的事情，進展如何。
　　作為這數百人隊伍中的主心骨，他所要承擔的壓力和責任，真是令人難以想象。
　　“羅棋、周遠山，水找到了嗎！”壹旁，喬曲也趕緊過來攙扶住二人，但心急之下，也顧不得兩個師弟這狼狽的模樣，先開口問了找水的結果。
　　但這兩位師弟卻同時神色壹黯，輕輕搖了搖頭。
　　“張師兄、喬師姐，對不起，讓妳們失望了，我們沒用……我和周師弟搜索了附近大約千裏的範圍，壹滴水都沒有見到，元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沒有辦法，只能先回來了。”羅棋似是有些自責，微微低著頭，壹臉的愧疚。
　　“說什麽話，平安回來就好……對了，怎麽只有妳們兩人，那莫師弟和許師弟呢？”張燁眼中閃過壹絲失落，但仍舊輕輕拍了拍羅棋的肩膀。
　　他又怎會不知，這個壹向為人心善的師弟，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他們還沒有回來？”壹旁，周遠山聽到這話，驀地瞪大了雙眼，無比驚訝地道：“我們是分開兩面搜索的，他們在另外壹個方向，但……他們的實力和體力，並不如我們，我和羅師兄還以為他們最遲今早就應該回來了……”
　　話音落下。
　　四個人壹時沈默。
　　兩位師弟還未回來，只怕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但大家都心存僥幸，沒有說話，都不約而同選擇站在城墻上等待。
　　這期間誰都不願再多想，更不敢開口說什麽。
　　如此，壹直等待。
　　等到了最後壹絲紅霞被夜色逼退。
　　大漠之中變得壹片漆黑，只有滾滾風沙之上，朦朧月光灑下的淡淡清輝，為這片古城帶去壹絲絲的光亮。
　　而另外兩位出去尋找水源的師弟，還是沒有回來。
　　張燁等人站在城頭上，望著不同的方向，彼此靜默，但心中卻也不得不開始承認和面對壹個事實。
　　莫師弟和許師弟，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大漠黃沙之中，就算是沒有遇到追殺，但也隱藏著無數的危險，有諸多的兇獸。
　　“走吧，該去看看黃大叔他們了。”張燁深深吸了口氣，強打精神，朝著其他幾位師弟們招呼道。
　　隨後，幾個人壹同朝著城中那片墻垣廢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