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民

第四章 下民

“怎麽，這件事難道就這麽讓妳……驚訝嗎？”

跨坐在高腳椅上，最終還彌散著壹股酒氣的普拉克托克·李實際上完全不像他外表所表現的這番慵懶而隨意，他的神經從看到布拉格·諾維奇的那壹刻起就是繃緊的，以至於在說話的語調中都露出了破綻。

然後，普拉克托克便發現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那是來自身旁不善言辭的生體少女最直接也最直白的鼓勵。

我沒事的。

普拉克托克很想告訴她自己此刻的感受，但當下卻還不是時候，他還要繼續演好這出戲，不然之前的那些冒險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迅速調整好心態後，普拉克托克看著背靠大門癱坐在地上卻依然如同小山壹般魁梧的“灰街之熊”，繼續開口道：“妳似乎並不奇怪我們為什麽會在這兒。”

“灰街之熊”，布拉格·諾維奇臉上的橫肉跳了壹下，他似乎露出了壹絲笑容，但那獰猙的表情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人與“笑容”這個單詞聯系到壹起。

“小子，妳這是在我問我這輩子上過多少女人、砍掉了多少顆腦袋嗎？”

哼，果然是“灰街”黑老大特色的回答方式啊……

普拉克托克在心中暗暗盤算著下壹步的策略，又開口問道：“所以妳已經有答案了？”

從剛才到現在，他壹直都是在用各種各樣的問句來提出自己的問題，雖然他清楚自己的問題不可能得到面前這只巨熊的全部回答，但這就是他為了不過多地暴露出底牌的策略之壹。

普拉克托克要用這種混淆視聽的方法來迷惑對手，然後再壹步壹步地從對方的口中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這也是他作為壹名老手情報掮客的經驗之壹。

但下壹秒，布拉格·諾維奇的回答卻出乎了普拉克托克的所有預期。

“小子，不需要跟我繞那麽多圈子。”背靠著大門，卻似乎已經站不起來了的布拉格·諾維奇壹邊艱難地喘息著壹邊說道，“我對妳的來歷沒有興趣，我對妳也沒有興趣，而我感興趣的東西妳也無法告訴我，就算那個生體站在妳身邊也壹樣。”

普拉克托克的表情凝固住了，他沒有想到布拉格·諾維奇居然會主動放棄了在言語上與他斡旋的機會，然而對方的樣子也完全不像是已經放棄了抵抗，這種感覺更像是他的底牌已然被對方獲悉了，然而最讓他感到糟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是哪張底牌。

畢竟，他所有的底牌從壹開始就已經攤開在桌面上了。

思緒所至，普拉克托克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由得將視線投到了身旁那位少女的身上。

閃爍著虹光的瞳孔，表明現在控制著身體的意識屬於不久前才剛剛得名“虹”的少女。

雖然比起以幽邃的黑瞳為顯現標誌的“黑”這壹人格，“虹”的思維要更加活躍，也更加精於世故，換句話說……更像壹個真正的人，但此時此刻普拉克托克卻從那雙虹光環繞的瞳孔中看到了與自己此時壹模壹樣的緊張。

畢竟，“虹”的精於世故也只是相對毫無常識的“黑”而言的。如果少女真的那麽成熟沈穩，那麽剛才也不會是如同行走的定時炸彈壹般的“黑”去執行將“灰街之熊”引誘出來然後套取情報的任務了。

而且從結果上來看……“黑”的確搞砸了，雖然目標還是落入了他們的掌控，但這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引誘”的範疇。

“怎麽了，還在楞什麽呢？”而另壹邊，癱坐在地上的布拉格·諾維奇又開口了，“我已經說了，把妳想要的東西、想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剛剛在我的底盤上鬧出了那麽大的動靜，難道還要我來提醒妳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嗎？”

普拉克托克終於按捺不住了，他看著表情平淡、看不出什麽異常的“灰街之熊”，開口道：“我可不相信偉大的‘灰街之熊’會這麽輕易地就選擇合作。”

“呵呵，合作？有意思，真是個有意思的說法。”布拉格·諾維奇再次露出了他那獰猙的笑容，“小子，如果我站在妳的位置上，我也會用這樣的話來玩弄自己的敵人的。但是現在，我並不是妳的敵人，至少妳們的目標並不是我的命，難道不是嗎？”

普拉克托克並沒有說話，但他卻不得不在心中默認對方所說皆是事實。

而布拉格卻似乎打開了話匣子，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小子，我雖然不記得妳的名字，但我卻記得妳這張臉，我是不會忘記我見過的任何壹張臉的，特別是妳這張曾經不止壹次出現在我面前卻沒有死在我腳下的臉。妳是壹個掮客，不管妳現在的身份是什麽，但妳既然做過掮客那就證明了妳是壹個下民！妳出生在穹頂之下，出生在地面上！這是妳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普拉克托克皺緊了眉頭，特別是當對方說出“下民”這個詞時，他背在身後的拳頭也悄然握緊了。

下民。

這是上層區人才會使用的，專門用來指代出生在中間層以下的穹頂區與底層區的人的詞匯。它的指代範圍與底層區人這個詞匯幾乎相同，但沒有壹個底層區人會用這樣的詞匯來稱呼自己和自己的同胞。

然而令人感到諷刺與悲哀的是，下民這個詞匯並不是上層區人率先開始使用的，它最早出現在中間層，是壹部分向往上層區、哪怕成為上層區人的附庸也在所不惜的底層區人自貶自賤的自稱，而那群已經不被其他底層區人承認為同胞的“下民”，卻也正是中間層最早的核心與現在的支柱。

想到這裏，普拉克托克沈默著掏出了壹樣東西。

那反射著光芒的銀色瞬間吸引了壹旁布拉格·諾維奇的視線，但在看清楚普拉克托克手中握著的到底是什麽後，“灰街之熊”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雷霆-2型軍用出力級電擊槍，對吧？”男人熊壹般的臉上肌肉不停抖動著，“這名字還是我取的呢，賣給我這批貨的那個鳥人壹開始還囑咐我說不要做的太惹眼，但我回身就電焦了他的腦袋，用他剛剛賣給我的那把據說真的是從軍隊裏流出來的電擊槍。”

普拉克托克掏錢的動作壹頓，他視若珍寶的這把電擊槍的確是從“灰街之熊”的地盤上搞到的。

但最終他還是把槍舉了起來，並開口道：“既然妳這麽熟悉這把槍，那就不用我來告訴妳它的威力了吧？”

面對著槍口，布拉格·諾維奇卻絲毫不為所動，開口道：“呵呵，那個鳥人以為我看不出他對這批電擊槍的核心單元都動過手腳，把原本的軍工級別的核心全換成了便宜的民用貨嗎？這樣的出力連最低級的個人護盾都打不穿。”

普拉克托克握槍的手沒有任何變化。

“不信是嗎？那妳大可以開壹槍，隨便妳用什麽出力，妳還沒見過個人護盾吧？這可不是妳手裏的那種大路貨，我可以讓妳好好地開開眼。”

普拉克托克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但握槍的力道卻悄然變緊了。

但就在這時，第三個聲音插了進來。

“開槍，不用管他說什麽。”生體少女清亮的聲音在漆黑壹片的房間內回蕩著，“她剛剛告訴我了，這個男人的護盾在剛才他逃走的時候已經被她打破了，現在他的護盾還沒有重新完成充能。”

少女話音落下，房間內兩個男人的表情同時變了。

“灰街之熊”的臉上第壹次出現了明顯的慌亂，他急切地開口道：“餵，我從剛才就已經說了，我會告訴妳們想知道的……”

回答他的是壹道劃破空氣的嗡嗡聲。

“灰街之熊”那與真實的黑熊相差無幾的魁梧身形猛地彈了起來，他背靠著大門，整個人已經擰成了壹團，臉上的表情更是抽搐成了壹副抽象畫。

“妳……妳們……”

看到熊壹樣的男人不斷抽動的樣子，虹色瞳孔的少女扯了扯嘴角，而她身邊剛剛開了槍的普拉克托克仍然是面無表情。

只有普拉克托克自己知道，他在扣動扳機時有多麽的緊張。

而現在，布拉格·諾維奇的表現依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用的可是最大功率，那是可以把他自己壹發擊昏的威力，但現在打在對方的身上卻只是讓他抽搐起來，那看起來似乎很強力，但對方依然可以說話，顯然神智還保持著清醒並未受到影響。

不管這到底是因為護盾的功效還是對方那明顯超越常人的魁梧身形，這都向普拉克托克證明了壹件事：這是個棘手到以他壹個人無法應對的對手。

也是在這個時候，普拉克托克又壹次感覺到了自己的同伴是多麽的可靠。

“妳，妳們……到底要做什麽？”

已經從坐姿重新變回躺倒的布拉格·諾維奇艱難地開口著，似乎是因為電流的影響，他臉上的表情凝固在了壹個十分奇怪但也顯得更加獰猙的景象上，但他說話的語氣終於不再包含那種讓普拉克托克心火橫生的高高在上了。

“很簡單，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妳。”事已至此，普拉克托克也放棄了壹開始的策略開始單刀直入起來。

“去，去妳媽的，我明明，從壹開始就說了，妳，問啊……”

普拉克托克玩弄著電擊槍，瞇著眼睛道：“我可不覺得妳剛才的那番語氣像是會如實回答我問題的意思。”

“呵呵，所以，妳就只是個……下民。”

普拉克托克眉頭壹皺，再次舉起了電擊槍。

又是壹陣嗡嗡聲伴隨著粗重的慘叫響起，半分鐘後，已經在地上翻了不知道幾個身的布拉格·諾維奇終於再次恢復了說話的能力，而這已經是普拉克托克刻意壓低槍口、只擊中他的下半身的結果了。

“媽的！妳到底想知道什麽，不說出來我怎麽知道！”

然而普拉克托克卻犯起了疑心病：“妳真的會如實回答？”

“妳到底在懷疑什麽？難道妳旁邊站著的那個生體是擺設嗎？”布拉格·諾維奇終於抓狂了，“只要她在，妳想什麽時候要我的命都行，所以妳到底在懷疑什麽？”

普拉克托克擡了擡眉毛，他倒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看待自己身旁的生體少女，而他註意到站在她身邊從提醒完他護盾的事情之後就不再開口的虹也悄悄將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顯然這種驚訝並非只有他壹個人有。

事已至此，普拉克托克也不再有別的顧慮了。

他開口道：“我想知道通過那道閘門的方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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