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劉家灣

　　夜色如水，月白風清。
　　壹條人影在崎嶇的山路上奔行，踏過幽徑曲橋、草地砂堆，穿越亭亭綠林、涓涓流水，人影大步流星，直向劉家灣撲去。
　　那人影正是花月奴，她身穿夜行衣，斜背三尺劍，臉上全無偽裝，月光下依然可見天香國色般的麗容，教人看了第壹眼後，目光便再也舍不得離開。但此刻，她的目光裏卻多了層怒氣和殺氣，就連那斜背的三尺劍，也似乎在鞘中錚錚鳴嘯。
　　眼看著劉家灣遙遙在望，驀然靜夜裏爆響壹聲雄獅般的大吼，令花月奴嚇了壹跳。循聲看去，她不禁倒吸壹口冷氣。
　　只見四丈開外處立著壹個怪人，身材並不太高，最多也只不過有六七尺，但橫著來量，少說也有五尺六七，整個人看起來竟是方的，就象是壹塊大石頭。
　　他的頭更大得出奇，若砍下來稱壹稱，最少恐怕也有三五十斤，滿頭亂蓬蓬地生著雞窩般的亂發，頭發連著胡子，胡子連著頭發，也分不清什麽是胡子，什麽是頭發了，鼻子嘴巴，更是連找都找不到。
　　看上去，這人就象是壹塊大石頭上蹲著壹只大刺猬，又象是壹頭修煉日久，已經略具人形的大獅子。他身子壹掠，龐大的身軀竟然飄飛了四五丈遠，落在花月奴面前，叫喊道：“小毛賊想找死嗎？敢來尋十大惡人的麻煩！老子狂獅鐵戰這回做件好事，先讓妳嘗嘗鐵拳的滋味！”
　　說罷竟不管三七二十壹，“砰”壹拳朝花月奴打來。
　　花月奴早已掣劍在手，見鐵戰拳風撲至，三尺劍迎風壹抖，靈蛇吐信般向對方的穴位劃去。哪知鐵戰的拳風驚人，花月奴的劍尚未點到，忽覺虎口壹麻，三尺劍脫手飛出，“噗”壹聲響過，半截鋒刃竟深深插在壹塊巨石上面。
　　花月奴大吃壹驚，正沒做理會處，驀聞黑暗裏“嗤、嗤、嗤”幾聲連響，數枚暗器挾著勁風，以雷霆萬鈞之勢向“狂獅”鐵戰擊去。趁著鐵戰手忙腳亂撥打暗器的空隙，壹個人影自後飛掠而至，壹把抄定花月奴那壹掐纖腰，縱身沒入暗處，足不沾塵朝劉家灣屋脊相連的地方奔去。
　　借著月光，花月奴又驚又喜地看清救她脫險的竟然是玉郎江楓。原來，江楓離開紫香閣後，漫無目標地在移花宮內閑逛，卻意外地發現花月奴壹身夜行衣，迅疾如電朝宮外奔行。他心掛美人，又好奇她去何處，便悄悄跟在後面，誰知無巧不巧，正好救了花月奴。
　　此刻，花月奴被江楓摟在懷裏，耳旁風聲呼呼，禁不住芳心狂跳，俏臉血紅，忍受著驚駭、興奮、酸軟的輪番轟擊。這是因為，壹半兒嬌軀，被男性的胸肌擠壓得不能動彈，柔裊裊腰肢，被強壯有力的手臂圈定，且又時逢夏末秋初，衣裳正單，更使得男女之間的接觸，平添幾分神秘，幾分微薰。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壹次與異性肌膚相觸。這種相觸來得太過突然，太過強烈，將深深刻進她的腦子裏，壹直伴隨她走完生命的裏程。
　　江楓卻沒有她那種細膩感受，眼下，首要的是趨吉避兇，悠悠萬事，唯此為大。但是，壹旦到達平安地域，情形便不壹樣了。先前未曾細細品味過溫軟肌膚、少女幽香，迅速從觸覺、從鼻息傳導入體內，令他暈眩，令他快慰，也令他驚惶失措。別看他風流倜儻，綽號玉郎，深受女人青睞，但真正與異性肌體相觸，卻也是第壹次。
　　來到壹片隱蔽的屋影底下，江楓忙不叠放開花月奴，剛想向她說話，卻不料“啪！”
　　地挨了壹記清脆的耳光。
　　耳光打罷，那只纖掌懸空停留，沒有收回。江楓吃了壹驚，順著纖掌朝花月奴望去，只見她那雙星眸裏，已自淚波盈盈。
　　江楓如夢方醒，暗道：“壹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家，被人摟摟抱抱，遭人輕薄，難怪要傷心落淚了。”
　　當即兜頭壹揖，壓低嗓門道：“適才唐突了姑娘，在下賠禮。”
　　說來也怪，平日在女人面前灑脫不羈的他，居然情性大變，好象換了個人。
　　他哪裏知道，女孩兒家對自己初戀時的反常舉動是永遠無法作出準確的解釋的，因為初戀往往是不知不覺到來，在這不知不覺裏，接受與抗拒共生，溫柔與任性並長。原先，她對江楓不茍言笑，表面看去，心如古井，骨子裏卻情愫暗生，只不過在拼命壓抑自己的個性而已。現在摑耳光，貌似因怒生嗔，實際上是愛的發泄。這種發泄帶有很大的隨意性，有時甚至莫名其妙，連自己也不可理喻。
　　驀然，幾股方位莫辨的怪風，匝地刮來。天空中亮起壹道閃電，接著雷聲隆隆，良久方歇。原來天色晦暗，竟是要下雨的征兆。
　　就著耀眼的電光，江楓打量了壹下周圍的地形。這兒，濃蔭密布，掩映著壹排整齊的瓦房，瓦房有窗無門，恰是壹座背向著自己的建築。
　　陣雨說來就來。怪風中，豆大的雨點瓢潑而下，砸向房舍，砸向林木，激起壹陣連綿不絕的沙沙聲。饒是江楓和花月奴見機得早，趕往屋檐下躲避，仍然淋了個半濕。
　　檐下，也是風雨肆虐的場所。過得片刻，二人渾身上下，淋淋漓漓，濕了個透。江楓感覺暑熱褪盡，遍體生涼，不覺連連暗呼“爽快”。花月奴卻如同螞蟻爬身，自在不起來了。薄衫壹經淋濕，變得半透明，緊貼在女兒家嬌軀上，這份難堪，這份羞澀，妳叫她如何把持得住？不由得粉頸低垂，再不敢多看江楓壹眼。
　　不經意間，江楓回眸壹瞧，心中猛丁壹動：我道是在哪裏見過這花月奴哩，卻原來只是在心裏，她就是我心中夢寐以求的姑娘呀！
　　這壹下心花怒放，非同小可。他喜滋滋溫款款，偏轉頭去，輕道：“咱們到屋裏避雨去。”
　　說罷，輕輕推開半扇窗戶，只見裏面燈光如熾，竟是壹間整齊的臥房，且了無人跡。他身形壹晃，便跳進房中，花月奴相跟入內，隨手將窗合嚴。
　　“真是巧得很，這裏住的是女客。”
　　江楓從衣架上扯過壹件乳白羅衫，遞給花月奴，道：“濕衣換下來吧。”
　　他無拘無束慣了，不論遇到什麽事情，壹概隨意瀟灑得很。
　　花月奴本待推辭，卻又不便拂逆江楓的壹番好意，順手接過羅衫，紅著臉兒道：“妳背過身去。”
　　江楓當真面壁而立。
　　“不許回頭。”
　　花月奴飛快地脫衣解帶，又飛快地羅衫加身，嘴裏還不停地重復著約束令：“還沒好，別回頭，還沒好……好啦！”
　　這與兒時玩捉迷藏遊戲時發出的喊叫聲，竟如出壹轍。
　　江楓應聲回頭。真是佛要金妝，人要衣妝！他不覺看得呆了。平時，花月奴因血仇未報，從未認真打扮過自己，今日偶將羅衫穿上，倒將她那女孩兒家的嫵媚、嬌艷本色，和盤推向了個郎面前。當然，這不能排除情緒上的原因。過去她心事重重，愁鎖眉黛，即便美貌如花，也得減去幾分顏色；如今春潮乍起，眉目含情，使得本來就容貌非俗的她，平添了壹段嬌艷欲滴的神韻。
　　“公子怎不換件幹衣？”
　　她低聲詢問，“我娘說，年輕時淋了雨，到老來會生病的。”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我換，我換。”
　　江楓邊說邊將鞋子踢掉，躥身上床，沖著花月奴呲牙壹樂，放下蚊帳。花月奴不待吩咐，業已背轉嬌軀。
　　剛剛站定，便聞身後“嘶嘶”聲起，過得壹會兒，又聽得江楓道：“衣服換罷，請花姑娘，哦，請月奴妹子過目。”
　　花月奴芳心壹蕩，心頭頓時湧上壹股甜絲絲的感覺，隨即回眸瞧去，不禁呆住了：這是換的哪門子衣？只見壹床淺藕色被面，被他居中挖了個窟窿，松松散散地套在脖子上，旋又順手拈來壹根紅綢，將前後兩面攔腰束緊，壹件震古爍今的新款時裝，便自他指端“縫”就。
　　花月奴瞧得抿嘴直笑。
　　就在這當兒，房門“吱呀”壹響，忽地推開，有人嬌笑連連，道：“布雨行雲，怎麽少得了我？”
　　話音未落，走進壹個渾身精濕的女人來。
　　那女人綠衫綠裙，鬢邊斜插野花壹朵，盡管衫裙上不斷滴落些水珠兒，粉臉還是那麽嬌艷，步履還是那麽輕盈，腰肢還是那麽婀娜，渾身上下，無壹處不富於動感，無壹處不撩人情思。她，正是惡人谷的“迷死人不賠命”蕭咪咪。
　　驀然，房外又有人搭上了話茬，問道：“蕭姐姐自言自語些什麽？”
　　蕭咪咪媚眼兒瞟著江楓，嘴裏答道：“屠姐姐快來，我房裏有壹對活寶貝。”“什麽活寶貝？”
　　壹個花信年華的絕色少女，連跨幾步，搶入房中。她與蕭咪咪壹樣，也渾身淋了個透濕，正是惡人谷的“不男不女”屠嬌嬌。
　　原來，“十大惡人”自打在藏春樓暗算了燕南天，深恐燕南天事後報復，便悄悄離開了安慶，前往山僻小鎮躲避。卻不料躲開了燕南天，竟在此地好巧不巧地碰上了燕南天的結義兄弟江楓。
　　花月奴睹此情景，怯意頓生，不由自主地傍緊了江楓。江楓卻似笑非笑地望著蕭咪咪和屠嬌嬌。他心裏篤定得很，因為他對自己的英俊和帥氣有極度的自信，在他的笑容面前，任何女人都會變得溫順、馴服，心甘情願地對他作出讓步。
　　“妙啊！”
　　屠嬌嬌盯著花月奴，拍手笑道：“多虧這場暴雨，給咱們送來壹雙璧人。”
　　蕭咪咪道：“也多虧血手杜老大帶咱們來這裏避風。”
　　江楓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開口說道：“我是蓋世大俠燕南天的結義兄弟江楓，這位是移花宮的侍女花月奴，因驟逢暴雨，擅進貴房暫避。未經同意，深感冒昧，就此致歉。”
　　場面話說完，卻見蕭咪咪依然媚眼壹眨不眨地望著他的臉，心裏不禁打了個突，問道：“二位打的什麽主意？”
　　“這話問得可有點外行了。”
　　蕭咪咪哈哈壹笑，續道：“我要妳。”
　　屠嬌嬌朝花月奴壹指，也道：“我要她。”
　　江楓心中壹懍，怒道：“妳要她幹什麽？”
　　“原來江公子還是個雛兒。”
　　蕭咪咪笑了個花枝顫搖，弄得高隆的酥胸上下抖動不已，道：“妳忘了我家屠姐姐的綽號叫作『不男不女』？對於姑娘，她倒是情有獨鐘哦！”
　　江楓壹張俊臉，倏地變了顏色。
　　屠嬌嬌道：“蕭姐姐怎麽光說不練？我可等得心急了。”
　　蕭咪咪道：“屠姐姐帶那小妮子走罷。”
　　屠嬌嬌二話不說，身形壹晃，便朝花月奴搶去。
　　“嘩”！江楓掣出折扇，迎風抖開，頓將屠嬌嬌迫退，嘴裏喝道：“妳們要是胡來，休怪我不客氣了！”
　　“妳越是不客氣，我越喜歡。”
　　蕭咪咪欺前半步，與屠嬌嬌並肩而立。
　　江楓登時心裏嘀咕開來。他雖是燕南天的結義兄弟，但武功並不太強，如果現在動手，他估計只能與蕭咪咪持平，而花月奴呢？決非屠嬌嬌之敵。倘被她擄去，後果便有些大大不妙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刷”地收攏折扇，納入腰間，瀟瀟灑灑地負手於後，說道：“對於二位的要求，我倒極願意滿足，只是外面還有我的兩位朋友，不知他們答不答應，我還得去問壹聲。”
　　蕭咪咪與屠嬌嬌懍然壹驚，喝道：“是不是燕南天和路仲遠？”
　　江楓道：“除了他們還有誰？”
　　蕭咪咪與屠嬌嬌臉色大變，當即背靠背站立，沈肘凝功，以作不虞之防。
　　“卡嚓”！窗欞暴裂。兩人定睛看時，才知上了惡當。原來，江楓壹見她倆沈肘運功，便攜著花月奴縱身掠起，順勢踹碎窗欞，逸出室外。
　　蕭咪咪道：“煮熟的鴨子飛了，可惜。”
　　屠嬌嬌道：“既然編造謊話，就說明他已經落單，燕南天和路仲遠根本不在這兒。快追！”
　　二人也掠出窗外。
　　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壹輪圓月，高懸中天，碧空如洗，涼爽適人。
　　花月奴壹襲乳白羅衫，江楓壹身淺藕色被面，在月下看去，格外醒目，因此，沒跑多遠，他們就被發現了。
　　“站住！”
　　剎那間，壹呼百應，四面八方響起了吆喝聲。十大惡人紛紛從各自所住的地方沖出來，手執兵刃，很快將江楓和花月奴團團圍住。
　　眼見難以脫身，江楓幹脆停下腳步，向周圍作了個揖，瀟瀟灑灑將自己和花月奴的姓名、身份和到此的來龍去脈說了壹遍。
　　“他在說謊！”
　　蕭咪咪搶先打斷他的話，“剛才他闖進我和屠姐姐的房間，意圖不軌，要不是我和屠姐姐發現得及時，恐怕早就著了他的道兒了！屠姐姐，妳說對不對？”
　　屠嬌嬌笑了笑，說道：“江楓人俊嘴甜，奴家本來就仰慕得緊，可妳也不能見面就想霸王硬上弓呀！喏，看把奴家的褲子都撕破了！”
　　她纖指輕扯褲腳，那薄薄的絲綢長褲上，胯部果然有壹個撕裂開的豁口。
　　哈哈兒眼見情人春光外露，禁不住心頭火起，喝道：“江楓妳枉稱大俠，所作所為竟連我惡人谷都不如。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十大惡人壹擁而上，不容江楓和花月奴分辨，登時將他們按翻在地，五花大綁捆了起來。“血手”杜殺打個唿哨，下令道：“先將他們吊在祠堂裏，待我們明天睡醒了再好好審訊！”
　　劉家灣祠堂的大廳裏，點著壹束檀香，兩支巨燭，檀香煙霧蒸騰，巨燭灼灼吐焰。江楓和花月奴，手足被反綁在壹起，形如大彎瓜，高高吊掛在半空中。
　　壹陣穿堂風吹過，花月奴不禁打了個寒噤。江楓關心地問道：“妳沒事吧，月妹？”
　　自從認識以來，他對花月奴的稱呼隨著熟悉而慢慢改變，最初是“花姑娘”，後來改成“月奴妹子”，現在又將稱呼精簡掉了兩個字，把些說不盡的體貼，道不完的愛意，全都註入其中。壹時間，花月奴平靜下來，感激地望他壹眼。
　　“我說個笑話給妳聽。”
　　江楓常年行走江湖，積下許多生活經驗，知道無論在任何艱難困苦的場合，只要聽到有人說話，就不會膽怯心慌。於是，他有壹搭沒壹搭地胡謅道：“某人買了十斤鹽，紮成壹個大紙包兒，揣著往家裏趕，走到半路，忽然小腹脹痛，要出恭了。恰見路邊有個茅坑，便壹步登上去，來了個稀裏嘩啦。拉完後立即起身，誰知壹不小心，竟將懷中揣著的鹽包兒，掉進了糞缸裏面……”
　　“妳這算什麽笑話？”
　　花月奴笑道，“聽起來淡而無味呢。”
　　“壹缸糞摻進了十斤鹽，妳卻說淡而無味，難道妳吃過嗎？”
　　花月奴不禁莞爾解頤。
　　“死到臨頭，還有心說笑話？”
　　橫梁處突兀響起壹個細如蚊蚋的聲音，乍聽上去，既顯得稚嫩，又透出蒼老，全然辨不出是長是幼，或女或男。
　　江楓駟馬攢蹄式懸空吊著，自然瞧不見說話的人，心中暗想：“這人不從正門排闥而入，卻偷偷地蜷伏橫梁，顯是存心救人。”
　　當下也不點破，隨口應道：“不說不笑，閻王不要，死到臨頭也得做個快活鬼。”
　　那人沒有回話，就此寂然。
　　過得壹會兒，江楓不覺焦躁起來，道：“餵，妳怎麽還不動手救人？”
　　那細如蚊蚋的聲音再度響起：“哼哼，老夫以為玉郎江楓瀟灑倜儻，遇事拿得起，放得落，不料想也有沈不住氣的時候。”
　　江楓聞言，情知已陷入對方彀中，暗道：“他明明為救我而來，卻如此拿張捉喬，是何道理？”
　　索性老了面皮，道：“面臨生死大限，誰還能瀟灑得起來？
　　嘿嘿嘿。“那人沈吟少時，道：“老夫可以出手救妳，但妳須遵照老夫的吩咐行事。”
　　被人救下又得受挾於人，江楓疑竇頓生，問道：“妳是誰？”
　　那人道：“月老。”
　　月老？“千裏姻緣壹線牽”的月下老人？江楓啞然失笑，暗忖：“妳當江某是三歲小孩麽？落拓不羈，裝神弄鬼，我比妳強多了。”
　　當下壹本正經道：“閣下大老遠從月宮趕來，辛苦辛苦。有話但請直說。”
　　月老道：“老夫從姻緣簿上查實，妳不日將會入贅移花宮，成就壹段曠世奇緣。”
　　原來這位冒牌月老，竟是替邀月與憐星說媒而來！江楓忙道：“不成不成。
　　移花宮有兩位宮主，我若選中其中壹個，另壹個豈非跌進酸醋缸子裏淹死？
　　“月老道：“那就雙美兼收。”
　　江楓壹楞，暗道：“我心中已經有個月妹，哪還容得下什麽雙美兼收？慢著，我也現炒現賣，來他個悶聲大發財，看他怎麽處置。”
　　當即有如啞了壹般，不再開聲說話。
　　其時，花月奴壹聽個郎將要入贅移花宮，頓覺芳心如絞。但轉念壹想，無論人品武功，自己都比兩位宮主差了壹大截，哪有能力與人競爭？只得珠淚偷彈，默默以對。
　　靜得壹會兒，月老顯得不耐煩了，輕喝道：“江楓，妳怎麽不說話？到底想不想老夫出手救人？”
　　江楓道：“救不救在妳，願不願吊著在我，反正天下武林都知道江某人瀟灑到底，寧折不彎腰，死活不求人。”
　　正慷慨激昂間，忽聞花月奴驚呼突發，側目壹看，只見懸吊花月奴的那根繩索，無風自動，蕩悠開來。她吊掛許久，手足早已麻木，原是憑著壹股內力苦苦支撐，哪堪繩索悠來蕩去？登時，花月奴憋著的壹口真氣大泄如註，直痛得連連慘呼不已。
　　這顯然是月老的惡作劇。可惜百密壹疏，正因月老出手點彈繩索，扇起了壹股如蘭似麝的異香，朝梁下彌散開來。
　　江楓甫壹聞到香味，便知伏在橫梁上的人是誰了。心道：“好哇，原來是妳姐妹喬裝月老，替自己拉皮條說媒，說什麽我也不——”
　　忖到這兒，忽又臉色大變，原來，繩索搖蕩得越來越高，眼見花月奴紅唇泛白，粉臉現青，呼痛聲業已喑啞，竟是暈了過去。
　　“邀月、憐星，妳們好狠毒！”
　　江楓心裏罵只管罵，為保月妹生還，卻又不得不委屈求全，道：“妳止住繩索搖晃，連花姑娘壹起救走，我便應允婚事。”
　　剎時，繩索歸於靜止。月老拿捏著嗓音再次說道：“妳可不許反悔。要我出手救人，妳先得發個毒誓，我才相信。”
　　江楓道：“我若反悔，路死路埋。”
　　他這話本是隨口道出，不料壹語成讖，後來果然死在路上，埋在路旁，釀出壹樁子千古遺恨（江楓之死，請參閱《絕代雙驕》開篇）江楓剛發完誓，只聽指風颯颯，繩索落下，鎖結解開。待他擡起頭，月老早旋風般逸出，跑得沒了蹤影。
　　在地上平躺著靜養了壹會兒，江楓這才看見花月奴悠悠醒轉，嬌慵地喚道：“楓哥，咱們還活著麽？”
　　江楓趕緊寬慰道：“活著活著，喏，眼明耳聰，手勤腳健。等我扶著妳，趁早離開這鬼地方。”
　　兩人互相攙扶著站起，向祠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