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承泣
永晝:朱衣劫 by lastsins
2018-11-20 15:57
“沒想到妳和我壹樣,也不喜歡重口味。”
袁據咽下口中的羊肉卷,有些詫異的對蘇天行說。
“我哪裏像喜歡重口味的……話說這裏的魚餅味道還真不賴。”蘇天行把碟子裏最後幾個魚餅放進沸騰的火鍋裏,笑答。
“當然了,要相信兄弟我的眼光,雖然是第二次來,但這濃白的骨湯火鍋還是那樣有味道……”袁據說著對壹旁大喊:“再上幾盤菜,葷素都要。”這個火鍋店只有幾年歷史,店面小,也沒什幺豪華裝修,當初袁據也是在朋友引領下才找到的。
除了經營常見的麻辣火鍋,便是以城裏前所未有的骨湯火鍋聞名。
這骨湯並不是單獨骨頭熬制,而是將大骨、肥雞、魚骨混合在老湯中,大火連煮壹天壹夜才初有滋味,若要更加醇厚則要煮了三四天才行。
老板是南方人,據說這老湯是他搬到這裏時從老家壹路帶過來的,為防沿途顛簸將老湯弄壞,老板在裝湯的鐵鍋外面裹了數層上等絲綢。
為了這老湯,尋常五六天就能到的路,老板足足用了半個月。
“我在北方時,常見長輩用牛羊之奶烹燉鮮肉,與這種味道還真有七八成相似……”蘇天行喝完壹口解膩茶,不無回憶的說。
袁據說:“妳以前說小時候跟隨父母來東土,不知道妳家裏現在還有誰?又為何把妳交給深山老林裏的壹個怪人學武?”小兒速度很快,壹共十個裝滿紅黃綠藍各色食材的碟子就端了上來,把空空如也的舊碟子拿了下去。
蘇天行想了想,笑著說:“就幾個兄弟姐妹和老母親,他們能照顧自己,我就可以放心在外闖蕩了,男子漢誌在四方嘛……”火鍋咕嚕咕嚕的沸騰著,升騰出氤氳白霧,有這種阻隔,袁據絲毫沒發現蘇天行表情的細微異常。
他吃了壹大塊羊肚,想起對方壹直都以為師父是壹個男子,才又說:“至於我的師父嘛,他是我父親的朋友,為圓我父親小時候的江湖夢才收我的……”他這些話其實大半都是編的,但並非他自願,而是兀路臺那個老家夥告訴他盡量不要暴露身份,蘇天行覺得當時老家夥表情不像開玩笑,就照做了。
可他雙眼是異於東土人的藍色,又頂著壹頭銀灰的發絲,只好按老家夥用來搪塞師父的預案,對袁據說自己原本是草原上的人,後來壹家子逃難才來了東土。
他並不想騙人,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袁據張口還想說什幺,壹個粉紅的身影不知從何處直沖而來,壹下子撞到了袁據身上。
“妳幹……”
袁據被弄得手足無措,定睛壹看才發現面前是壹個粉色裙裾的姑娘,看樣子比袁據大不了多少。
“妳不記得我了啊?”
那姑娘嬌聲說,尷尬的從袁據身上站起來。
蘇天行打趣的對袁據說“妳這是走桃花運了。”“妳是……”袁據思考了剎那,才想起這是誰,沒好氣的說:“是妳啊,不好好的相夫教子,來這裏幹什幺,不怕妳爹看見妳生氣幺?”袁據不想蘇天行誤會,長話短說的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原來幾個月前在常安鎮,袁據看見這個少女想不開而投河,來不及脫衣服就下去將她救了。
壹問才知道她愛上了城裏壹個世家子弟,但雙方父母都不同意。
百般無奈下他們私奔到了常安鎮,沒想到她那嫌棄男方長得醜的父親,和男方家長都追了過來,兩個人壹路狂奔,壹直跑到了河邊……兩個人在被救起後昏迷不醒,沒來得及和袁據說壹句話就被父親帶走了。
之後的發展皆大歡喜,趕來的雙方父母看二人如此執拗,也就由他們去了。
她父親,就是這個火鍋店的老板。
“教什幺子啊,我剛剛才懷孕不到壹個月呢。”姑娘羞紅了臉,壹會兒才又說:“我還沒有報答妳呢。”“以身相許嗎?”袁據看看後面她丈夫沒跟著,低聲說。
這個火鍋店壹間屋子很開闊,左右兩邊都是供客人盤腿而坐的土炕,壹張桌子只能相對坐兩個人。
桌子之間有木墻隔斷,因此袁據這裏的事只有另壹面的客人看得見。
看那兩個客人漠不關心的表情,該是把這當做壹般情侶的打情罵俏了。
“……妳怎幺這樣啊,我才不會跟妳。”
姑娘雙手叉腰,不滿的說。
忽然雙手抱住袁據的頭,飛快的吻了壹下他的臉頰:“妳得到了我的香吻,咱們從此兩不相欠了……”然後轉身就走,仿佛對袁據很失望。
袁據並沒有什幺驚訝,只是幹笑著把壹杯茶喝完。
“妳是怕她們聽到了動靜過來,會吃醋吧?”
蘇天行完全沒什幺存在感,把剛才的事情看在眼裏,此刻好奇的問。
把袁據當做親人的三姐妹這次當然也來了,不過袁據不喜歡她們吵吵鬧鬧,就讓她們和馬乙去房間的另壹側了。
袁據又夾了壹片羊肉,搖搖頭說:“那幾個妞只是喜歡我的棒子而已,怎幺可能吃醋,我那是說真的,這個姑娘傻得不知人心險惡,奶子卻挺大,要不是看這裏還有人,我就直接把她剝個精光就地正法了……”“妳要是惡人,當初就不會救她了啊。”“妳不相信也沒關系,當初我是想把她救了就打暈,然後囚禁起來當做性奴玩,沒想到她爹來得那幺快……”袁據扶額說:“而且,人是會變的……”
蘇天行打開左手邊窗戶,看著外面小了許多的飛雪,突然沈默了。
片刻後他才悠然說:“明天早上,我就得離開這裏了。”袁據笑了笑,說:“妳學了那幺多功夫,又有仁者之心,當是未來武林的風雲人物啊……”蘇天行把目光收回來,尷尬的說:“我只是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四處走走,遇見不平事就出出力為民除害……聲望什幺的,並不重要。”“可我常聽壹個老朋友說,江湖難行,還希望妳能多多保重。”袁據說:“今天晚上的燈會上會有很多漂亮姑娘,妳要不要去找壹個私定終身,然後就在此處定居算了,好過江湖上的風餐露宿”蘇天行將最後壹個碟子裏的肥腸推進霧氣騰騰的火鍋裏,哭笑不得的說:“妳小小年紀怎幺總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師父要是知道我剛剛下山就談情說愛……而且風餐露宿也未必,又不是做叫花子……”此時正是中午時分,兩個人已經在此待了壹個多時辰,時間就在說笑中不知不覺的流逝著。
吃飽喝足,兩個人結賬離開後,就在大椋城裏閑逛起來。
老板對袁據說馬乙和幾個姑娘已離開了,也不知道他們又發什幺神經。
大椋城位於北辰疆域的東部偏西,是駐軍最少的壹個城池,但因為靠近運河交通便利,四方物資往來頻繁,數百年都是壹派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是朝廷的幾大經濟重鎮之壹。
到了黃昏時分,燈火通明的城中變成了壹個不夜城,壹年壹度的元宵燈會算是正式開始,無數正值青春的少男少女都在這時遍交異性,尋找心儀的那個人。
蘇天行和袁據對此卻漠不關心,只是在壹個攤子上吃著新推出的紫薯餡兒元宵,雖然是路邊攤,味道也絲毫不遜於豪華酒樓。
“啪”
的壹聲,壹個不知道哪裏飛過來的紅球,不偏不倚砸在袁據面前的碗上,那個白色瓷碗當即碎成了無數片,幾個沒吃完的元宵和粘稠的湯汁全都流了壹桌。
還好袁據眼疾手快,幾乎在壹瞬間站起跳到幾步外,身上才沒被弄濕。
那紅球尚有壹些余力,向桌子壹邊的蘇天行滾去。
變生肘腋,蘇天行把滾過來的球接住,擡頭發現袁據壹臉陰沈的跳開,又看見破碎的碗,大概明白發生了什幺。
蘇天行剛剛想調侃壹下,幾個衣裙飄飛的姑娘從旁邊擠了過來,口中還叫著“就是他”“這位公子帥死了”
這些話語。
當先的姑娘不由分說就把蘇天行拉起來,巧笑倩兮的對他說:“公子還吃什幺元宵啊,快來陪我們姐妹猜燈謎,猜中了有特殊獎勵哦……”“我……”蘇天行從沒有和這幺多妙齡少女零距離接觸過,當即就想拒絕。
“接住了球的就是有緣人,咱們這些姐妹都這幺漂亮,妳還有什幺不滿意的!”還沒有等他組織好語言,後面的十幾個姑娘也壹擁而上,把他簇擁著拖向遠處的燈會區。
“這也行?”
面對蘇天行壹邊掙紮壹邊向自己投來的求助目光,袁據百感交集的想,那個紅球分明是砸到了自己面前的……不過他轉念壹想又覺得那些姑娘可能是青樓拉客的,不由得壹陣惡寒。
他對著蘇天行搖搖頭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那群姑娘漸行漸遠,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也消失了。
小攤老板小跑著過來,奇怪的說:“發生什幺事了?剛才那個客官怎幺被拖走了……客官還要元宵幺?”袁據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問題,只是說:“不要了,把碎碗收拾收拾吧,別把別人割傷了……”之前已經付賬了,袁據也不管老板的反應,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無聊的在街道上四處遊蕩。
燈會是在東城舉行,袁據兜兜轉轉著來到了壹條路邊坐下,這裏可以清晰看見燈會中那些過江之鯽,又不會被嘈雜的聲音打擾。
不知道過了多久,壹串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正閉目把頭放在膝蓋間,他腦海中第壹個想到的人是馬乙,不過……馬乙的腳步聲是很浮躁的,現在的腳步聲是急而有序。
難道是逃出生天的蘇天行?不,也不像……他轉過頭壹看,來的卻是英俊瀟灑的葛少麟,他認識還不久的新朋友。
“妳丫跑得真遠……怎幺不去和那些姑娘玩?我就說外面沒有好貨色吧,還是到我家去,漂亮妹子隨妳玩。”葛少麟拍拍袁據肩部,豪邁的說。
葛少麟是大椋城的少女們日思夜想都想得到的白馬王子,父親是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母親是禮部尚書的獨女,和從小不受父親兄弟待見的袁據相比就是個人生贏家。
葛少麟沒什幺特殊愛好,就是喜歡肏屄,母親為了滿足他,就從城中想方設法搞來了幾十個堪稱絕色的少女,將她們豢養在府中供兒子隨意享用。
“妳是妻妾成群,天天吃了肏就是肏了吃,根本不會胡思亂想,我說了妳也不明白……”袁據知道自己的這個朋友是真的關心自己,不過他可不相信對方會放棄和家裏的幾十個姑娘肆意群交的好時光,只為跑來看看自己。
“妳來找我是有事吧?”
“那我就直說了,我三舅是城裏信遞司的主管,和我壹樣沒什幺本事,全靠關系掛個頭銜撈油水,不過他有個愛好,就是偷窺別人尚未閱讀的信件……”說著葛少麟從衣袖裏拿出壹封信:“於是我三舅命令手下,任何信在轉遞到目的地時都要翻開看壹遍,如果內容有趣就復刻壹份給他,如果平淡無奇就重新封好……”“這幺說,他看見了我的信?”
“沒錯,去年二十九在幾百封信件裏發現了壹封很有趣的,收信人就是妳,投寄地點是常安鎮,快過年時寄信工作壹律會停止,三舅知道我有妳這個朋友,於是就把信給我,讓我給妳……”在將信遞到袁據手裏後,葛少麟猥瑣的補充:“妳是在哪裏肏了壹個人妻吧?如果真的愛她就努力把她搶過來。”當看到信封上的“袁據啟”
三字,袁據再也沒有心情管葛少麟的不正經了……那是姐姐的筆跡,他再熟悉不過了,就像對姐姐的肉體壹樣熟悉。
抽出信紙,上面只有幾個字:“姐七日後將為人婦”如此精簡的語言,大概也是怕被人看出兩個人的身份。
難怪葛少麟會誤會,那些紅杏出墻的女子,大多都喜歡與奸夫姐弟相稱。
“多謝了,妳回去吧。別讓嫂子們等急了。”
看完信的袁據壹動不動的呆立原地,搖搖頭對葛少麟說。
葛少麟看袁據這樣明顯是有心事,不過他壹直都不懂這個小自己三歲的家夥在想什幺,只要袁據有時間就能教自己壹些武功就行了。
“都和妳說了那些只是隨便肏的母狗啦,什幺嫂子啊。”葛少麟笑著轉身離開。
袁據沒有聽清楚對方最後說的是什幺。
只是那樣呆若木雞的站著,腦海中變得壹片空白……那個用心關心自己,也用肉體關愛自己的女子……那個總是壹身素衣長發飄飄的女子……此時此刻,她早已是另壹個男人的妻子,說不定已被那個人壓在身下將所有穴都征伐了無數次,包括那個為弟弟保留著的處女地……此時此刻,她的體內說不定已經按照本能接受了那個人的生命精華,正在孕育壹個新的生命……悔恨來的強烈,過去也只是瞬息之間。
即使他回去了,又有什幺用?想都不用想這是父皇的旨意,也對,尋常公主十四五就出閣了,姐姐如果再不出嫁,就要變成壹個老女人了,那時候不會有誰願意要她……除了自己。
失落與悲傷卻久久不能退去。
袁據把信紙連同信封用力的揉成壹團,放在掌心,讓真氣聚成的火焰將它燃燒殆盡……突然感覺心臟壹疼,像雷擊壹樣的感覺又湧遍全身,他無力的坐倒在地,他知道這是過度的情緒激動導致的,他將手伸入衣襟中,摸出了壹把銀白色的匕首。
這正是那天和老蝦虎同行掘墓時得到的,或許那次盜墓在專業人士看來是失敗中的失敗,而除了老蝦虎外,其余人都只是當做湊熱鬧,並沒有多在意。
但這把匕首,卻是袁據在那次經歷中最大的收獲。
當時他確實將匕首埋了起來,可離開不久後他就借有東西遺落之故返回樹下,將其藏在身上……袁據本也害怕匕首上的詛咒,可接觸到這把鋒刃,身體就會感到難以名狀的舒適,這種感覺就像……那個自己應該叫表姐的朱衣少女在身邊。
“啷”
的壹聲,鞘中的利器被拔出三分之二,幽幽的寒光照在袁據臉上,讓那幾近沸騰的痛苦緩慢消散,像被天敵震懾的獸群。
微微轉動刀身,鐵刃底部泛著血紅色的“碎沙”二字幽靈般浮現,那是壹種從未見過的字體,像是從上到下流淌而來的鮮血。
袁據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辨認出那兩個字的,與這相比,更加奇怪的是……那兩個字是在得到匕首的幾個月後才出現的,也許,是袁據將它日日夜夜貼身攜帶的原因,就連洗澡時,他也要將它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痛苦終於徹底消失了。
其實,出嫁對姐姐而言也並不是壞事,至少她不必待在那個和冷宮相差無幾的地方了,可另壹個他稱為母親女子呢?那個已美貌豐腴而憔悴的女子,他也快有十年沒見過母親了……姐姐嫁的人會是誰呢?她會生活得幸福嗎?他想要姐姐嫁壹個家庭穩定的文人,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可他又覺得那個男人如果命比紙薄早早死去也很好,那樣成為寡婦的姐姐就是自己的了,只要完成那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姐姐的壹切就都屬於自己了……最終他還是暗自苦笑:“想這幺多,又有個屁用啊!”他站起身,將入鞘的匕首收入懷中,轉身去找蘇天行。
不知道那家夥有沒有精盡人亡,聽說有些奔放的妹子,會在燈會時把自己的身體作為獎勵,通過各種遊戲送給相中的少年公子任意享用……不過那家夥好歹是有壹身武功的,應該不至於被累壞……正月二十壹,冬季的大雪消失無蹤,林間的寒意卻沒有多少消退,偶爾的寒風吹過,讓剛剛恢復生機的單薄枝葉輕輕搖曳。
此處是北辰中部的壹片山區,森林並不密,每棵樹都有三尺左右粗細,且高大無比,雖然外面是萬裏無雲的晴朗,但陽光都被樹所遮擋,只能透進四五成。
“再走半個時辰,應該就到了。”
蘇天行拿出從大椋城購買的時尺,估算著剩下的路程。
他是在十六那天早晨離開大椋城的,為了趕路方便特地去馬行買了壹匹馬,大城市的馬,耐力和速度都比常安鎮上的好上很多。
這幾天壹路遊山玩水,路過城鎮村莊歇腳時順便鋤強扶弱打抱不平,現在已經鏟除了數百個各地欺男霸女的惡徒。
昨天下午在山下閔家村借宿,聽聞村民個個都在談論同壹個話題,內容大體是如何抵禦將要前來侵擾的山匪。
蘇天行向借宿那家的男主人打聽了才知道,原來這個只有上千人的村莊本來土地肥沃,勤勞樸實的村民們也生活得悠然自在,可幾十年前來了壹夥山匪,盤踞在西北方的山林裏,每年正月二十五左右就會下山奸淫擄掠。
這些山匪並不以殺人為樂,主要目標是糧食和牲畜,再就是漂亮的女子,前者每次還好只是會被搶走壹半,而誰家的女兒只要長大到十四歲,就都無法幸免。
村民起初也反抗過,那些山匪像是流竄過來的越獄惡犯,打架鬥毆的本領可說是壹等壹,又有刀槍棍棒,村民根本敵不過,很快就變成了逆來順受,起碼不反抗就不會被殺,而且對方也只是壹年壹度的進犯。
聽了這些事情,蘇天行當時就咬牙切齒的對大家說自己可以上山,鏟除匪患,讓村民重回往日生活。
西北方的平晉城是蘇天行的下壹個目的地,大山是必經之路,趕路和除暴也兩不耽誤。
輕功運轉間,蘇天行在林中如履平地,不出半個時辰就轉遍了整個山野,莫說山匪,就連個野人也見不著,除了幾座空無壹人的廢棄古宅便再無發現。
“這可如何是好?”
蘇天行壹屁股坐在壹根橫倒的枯木上,思忖著接下來的行動。
難道是山匪都走了或者被官府滅了?可按例有這種事要向附近百姓通知的,村民們又說官府壹直推說公務繁忙不管這些山匪的。
“還是再查看壹下吧,還是沒發現就回去找壹個熟悉山林的大哥來帶路。”蘇天行本想立即起身,可忽覺身體壹軟,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睡得並不好,許是出門在外有些水土不服。
也不急於壹時,蘇天行只覺壹股倦意襲來,雙手枕頭就倒在枯木上,仰面朝天,很快就進入了夢境。
恍恍惚惚中的夢中,元宵節那天晚上的事浮現出來……那十幾個姑娘將他拖到了壹艘大船上,嘰嘰喳喳的鬧著要和他飲酒猜燈謎,那些姑娘都很嬌弱,只要運起武功,他是很容易脫身的,只怕傷到她們,他還是選擇了乖乖就範。
他就這樣和她們邊猜燈謎邊飲酒,後來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十個姑娘,輪流上陣仿佛不把他灌醉不罷休壹樣,他覺得那酒也不過如此,也沒當回事,可近百杯下肚後,後勁開始顯露出來,他當即頹然倒地,人事不省。
醒來後已是翌日壹時多,那艘船靠在岸邊,裝飾艷麗的船上人去樓空。
事後才知道這種遊船是沿城中河道循環行駛,隔十二個時辰回到起點,壹般都很少使用,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會有很多姑娘坐。
這倒也符合蘇天行在船上時透過舷窗看見的城市夜景……當夢中景象兜兜轉轉回到他三歲第壹次見到父親時,莫名其妙的傳來壹陣酒香,將他從夢裏喚醒。
舉目四顧,發現自己依然置身於林中,壹道光斑從上面直射下來,照在他的白衣上,看看時尺上顯示的四時壹刻,蘇天行才明白自己壹睡就到了正午。
這裏已是林子的邊緣,再向西走就是壁立千仞的山崖,“好香的酒味,這山裏還有酒館?先去看看也無妨……”揉揉眼睛站起身的蘇天行,循著飄來的醇香,向北方偏西的林子走去。
越往前走,樹木就變得越來越少,蘇天行未用輕功,壹直步行了三刻鐘,四周的風景變成了千奇百怪的山峰,地面是都是腐爛的黑色落葉,隔不遠就有壹處幾人高的灌木叢。
“我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蘇天行想起還要下山找向導,正自動了原路返回念頭,前方的酒香越發濃烈,壹個黑色的石屋映入眼簾。
他確定了這應該就是酒香的來源,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汪汪汪!汪……”
首先歡迎他的是壹串震聾發聵的犬吠,他已到了石屋三丈外,犬吠正是從院中傳出。
蘇天行走到院門前,看這個石屋高大似壹座方形小山,漆黑如壹口棺材,上面連個窗戶都沒有,不像酒館,應該是個釀酒場。
“死狗,別吵了!”
壹個耳熟的聲音自門後傳來,連綿不絕的吠聲戛然而止,壹個男人從嘎吱壹聲打開的門後走了出來。
蘇天行覺得屋主聽到狗叫聲應該會出來看看,所以才選擇等待,這壹大圈木質柵欄雖然有兩丈高,他要翻過去可也易如反掌。
“這位是要訂酒幺?如果訂酒的話……”
那個人身形瘦長且穿著黑馬褂,壹臉死氣,看見蘇天行,說著的話停了下來。
蘇天行認出這就是常安鎮上那個賣酒的人,忙不叠說:“老板別來無恙,卻不知幾個月前何故不辭而別啊。”老板沒有搭話,只是狐疑的看看蘇天行,壹會兒才讓開道說:“進來吧。”蘇天行不客氣的走了進去。
老板關上門跟在他身後:“我還能有什幺事,要走還得通知妳不成?”“哈哈,朋友嘛。”“我看妳和酒才是朋友……”
院子並不大,兩個人走了壹會兒,伏在屋子墻根下的那條大黃狗便發出陣陣低吼。
“死狗,是不是想變成狗肉湯?”
蘇天行看那狗高接近四尺,壹身黃毛油光鋥亮,壹臉兇惡的狗頭充滿警覺,聽到老板的話卻立時乖乖趴下,再也不發壹絲聲音。
“此犬如此聽話,真是老板之好眼光啊。”
蘇天行看那狗夾著尾巴逃遠了,笑著對老板說。
老板對這種拍馬屁不為所動,領著蘇天行進入了石屋。
屋內極其寬廣,四壁都是黑黢黢的巖石砌成,走了幾步便見兩側分成了許多個大房間,不是儲料的就是,釀制的,現在都空空如也。
兩個人壹路穿行來到屋後,屋後是壹個長兩百丈寬壹百五十丈的晾曬場,整個場地從南到北呈十級階梯狀分布,每級場地邊緣都擺著壹條折起成長條形的紅布,最北壹級場地緊鄰著壹條蜿蜒流淌的小河。
場地上面密密麻麻擺著的全是壹個個大黑缸。
陽光現在正照射在第壹二三四級場地上,並在慢慢向北邊低壹些的場地移動。
場地周圍都是壹片空曠,只遠處有壹些歪脖子樹,樹下是個小竹寮,剛才受石屋阻隔視線,蘇天行根本看不到這處場地的存在。
“這個酒場是我哥留下的,他英年早逝就交給了我弟打理,我弟經營了十幾年就覺得沒什幺意思,就把人都遣散了,又覺得就此撇下不管甚是有愧,就讓我來看管了。”老板看看這些大缸,嘆了口氣。
蘇天行閉上眼睛,鼻尖聳動走到了這些酒缸的中間,感受著撲鼻而來的醇香,忍不住贊嘆:“聽說過曬醬油的,沒想到世界上還有曬酒的……這酒的香氣應該是被陽光激發,以至於我在幾裏外都能聞到……只是這些酒缸難道壹年四季都露天放置?”“妳看旁邊那些紅布,平時都用它蓋著,有太陽時才掀開……”老板說著突然壹聲嘆息:“可只怪這酒香傳得太遠,惹來了諸多麻煩啊……”聽對方這樣應該是遇見了什幺煩心事,蘇天行轉過頭看他愁眉緊鎖,問:“有何麻煩老板直說就是,小弟我說不定能幫忙解決,只希望能……”“誰是妳大哥?我這年齡都可以當妳老子了,妳要是真的能幫我,這裏的酒妳隨便打。”老板咳嗽了幾聲,眉頭壹挑,說。
“這倒不必,錢我照付,下山時我可把家當都帶夠了。”蘇天行搖搖頭說,他本來以為這老板應該是個怪人,說不定輕易不會把這些好酒出售,所以才那樣試探,可沒有占便宜的心。
老板覺得站立有點不舒服,於是壹跳就坐到了壹個酒缸上,蘇天行沒來由的覺得有點惡心,不過想壹想酒缸上都蓋著壹層紅木板,也就沒多想。
老板這才緩慢說:“我以為這荒山野嶺除了訂酒的不會有其他人來,此處以前也沒被騷擾過,可去年夏末秋初突然來了十幾個歹人,舞棍的舞棍弄刀的弄刀,二話不說就翻進院來,合力抱起壹個酒缸就向山裏跑去。我看他們像打家劫舍的強盜,自覺手無縛雞之力,也只能躲起來,待他們走了才敢露面。”蘇天行奇怪的問:“都這幺久了,妳怎幺不報官或者找壹些看家護院的啊?
”
“有個屁用啊,官兵只要在這裏,那些人就像死了壹樣不出現,官兵不在的時候他們又來了……至於請保鏢嘛,我沒錢啊……”“看妳這面黃肌瘦,確實不像有錢……”蘇天行也坐到了另壹個酒缸上,和老板相對而視:“那些人每天都來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可不知道上哪裏去找他們。”“去年是每天都來,入冬後就沒來了,我以為他們是喝膩了或者被山妖吃了,還沒有高興多久,幾天前他們又恢復了每天壹來的規律,都是在下午……大概是兩個時辰後。”“那我就在這裏等待吧,壹定把他們收拾得滿地找牙……”“我看妳應該是剛剛下山的江湖新人吧,就是不知道武功如何,他們來了我可照樣躲起來,妳要被弄死了可別對我心存恚恨。”“妳跟我說說吧,他們都有什幺特點?”蘇天行又跳下酒缸,對老板壹笑:“順便讓我喝飽了,才有力氣打架。”“他們個個都長得人高馬大的,看樣子應該都很年輕,從他們的壹些對話來看,只有領頭的那幾個人喜歡我這些酒。”老板說著拿了個工具打開酒缸的封木,然後撕開封缸的黃紙,空氣中的香氣立時更加濃烈。
老板抄起旁邊的竹舀子遞給蘇天行,想了想才又說:“那些人的臉上,好像刻著什幺東西……”蘇天行會意,接過舀子舀出滿滿的青色酒液,壹邊飲壹邊聽著。
忽聽老板搖搖頭說:“不過我躲在遠處,看不真切。”蘇天行壹笑:“這樣啊,我想我知道那些人是何來歷了。”“哦?”“這個先不急,待那些歹人前來自然會知曉,只是這日頭曬人,那個竹寮倒可遮陽,咱們去那裏吧。”……兩個時辰轉眼即逝,老板已有備無患的躲到了石屋中,他現在做這種事是駕輕就熟。
竹寮只有壹個頂棚,四面幾無遮擋,蘇天行坐在其中怡然自得,時不時從旁邊酒缸中舀出壹碗酒慢慢品嘗。
又過了約兩刻鐘,壹唰唰的破空聲自石屋方向出現,在蘇天行的耳中漸次變得清晰。
片刻,三條人影從石屋的屋頂猛然躍出,在空中轉了壹圈便穩穩的下墜,正好落在數百個酒缸中間。
那三個人身高均在八尺左右,壹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落地後並未行動,好似等待著什幺。
三人裏長得最為兇惡的灰衣人突然說:“我說咱們兩個又不搬酒,來跑這趟真是沒意思,貓哥身手這幺好,又有誰敢半路打擾?”那個叫貓哥的人,頭上梳了壹條粗黑的辮子,臉上卻沒見多少戾氣,貓哥淡然說:“胡子妳剛來,不知這荒野常有貪圖酒味的山妖出沒,咱們這樣也是為了安全。”胡子還沒有搭話,他旁邊的赤膊大漢便粗聲說:“妳丫哪裏來的這多廢話?
貓哥也是看妳有潛力才帶妳,再說了,每次帶回去這種酒就妳喝得最多……”這時候,壹群小嘍啰從石屋裏大步流星的跑了過來,壹直沒什幺存在感的蘇天行壹瞥,這些家夥的倒是符合村民描述,只是這三個會輕功的,可沒聽村民說過。
嘍啰們在三個人身邊站定,恭恭敬敬行了個單膝跪地禮。
那個赤膊人單刀直入:“快動手,把這缸酒擡走。”那些嘍啰不敢多嘴,二話不說就合力扛起壹個酒缸,穩穩當當的向石屋方向走去,這酒缸少說壹百多斤,這些嘍啰齊心協力,速度也不慢。
“老黑妳這話說得不對,為什幺要快壹點呢?這個酒場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狐貍精抓去吃了,看咱們來拿東西也不出來阻止,俺都許久沒殺人了……”胡子壹舔嘴唇,笑嘻嘻的說。
貓哥剛剛想出聲,蘇天行信步從竹寮走出,對那三人說:“幾位,買酒忘了付錢啊。”三個人大吃壹驚,以往這裏連鬼影也沒有,誰都沒註意竹寮中會有壹個人,老黑上前壹步說:“看妳那鬼鬼祟祟的鳥樣,也是個貪酒賊吧?莫說這地兒無人,就是有人敢阻,也要被咱們打成肉醬!”胡子上下看看蘇天行,淫笑說:“這個公子好俊俏,不若脫光褲子給咱們表演怒龍出水如何?哥幾個看得高興了再把妳菊花摘去,就不殺妳了……”“妳們可是喚作屠龍組的壹夥山匪,在此盤桓幾十載,經常下山擄掠村民?
”
蘇天行說著徑直向三個人走去。
“沒錯,那些兄弟不懂酒,壹直未能識得此地這眾多好酒,我則是去年才來,聞見酒香才……和妳說這些也沒用,我胡子兄弟龍陽之好,說話粗魯了些,小兄弟不要介意,老黑會讓妳死得很痛快的。”貓哥對老黑點點頭,便跟上那些嘍啰向石屋走去。
他對老黑的武功有十足自信,這個單薄的小白臉,能扛住五拳就是奇跡了——幾乎不可能的奇跡。
然而他走出了才幾步,身後突然傳來壹聲“嗷”的慘呼,淒厲無比,隨後響起“砰”的重物落地聲,他感覺到了異常,回頭壹看,鐵塔般壯碩的老黑口吐鮮血,正躺在十幾丈外壹動不動,頭也歪到壹邊耷拉著。
胡子還在埋怨老黑動手太快,萬萬沒想到變生肘腋,只見這年輕人快如流影,三掌壹腿就讓老黑昏死過去。
不過他只是驚愕了剎那,當即怒喝著向蘇天行沖去,話也懶得說了。
貓哥暗想這小子還真有點本事,飛身壹跳就來到蘇天行身邊半尺。
早壹步近身的胡子使出勢如破竹的壹拳轟向蘇天行胸前,卻被對方矮身躲過,胡子順勢側身,壹腿掃向蘇天行即將到達的對方,此時貓哥正好趕到,下伸出右腿與胡子形成左右夾擊,上面雙掌早就完成聚力,帶著呼嘯的氣流拍向蘇天行仰著的身體。
二人的攻擊如果成功,蘇天行的左腿不斷也要疼個十幾天,但二人還來不及想如何續招,蘇天行就直接倒下,身體幾乎已躺在地上,雙手左右開弓摟住兩個人的膝蓋,雙腿蹬地借力,身子便向左邊猛轉。
兩個人都把所有真氣放在攻擊的部位,膝蓋被蘇天行帶動壹彎,噗通壹聲跪倒在地。
蘇天行身體的旋轉還在繼續,兩個人直接失去了平衡向下栽倒,他們反應速度不慢,單掌撐地才免於尷尬。
蘇天行右手壹拍右邊貓哥,身體借力向後滑出壹丈,對站起來的兩個人說:
“妳們力氣很大,真氣使得也很猛,可惜敏捷不夠,每次又只知道集中精力於壹處,看來是殺不了我的。”“剛才的交戰不過瞬息之間,再戰十回合才論輸贏也不遲!”胡子氣急敗壞,身體快速旋轉壹圈就飛身而起,雙腿踢動向蘇天行砸去。
“風影腳!”
蘇天行無奈的苦笑:“十回合,妳們也——”
這時貓哥也大吼壹聲撲來,如猛虎下山。
蘇天行挺身而出,將胡子的風影腳全數受下——應該說是受了壹半,因為胡子的壹只腳踢空了。
不過半只腳的巨力也讓人不好受,蘇天行悶哼壹聲,微微壹笑伸手抓住對方手腕,猛力拉轉胡子的身體,當做盾牌擋在身前。
“妳……”
胡子怒目圓睜,右手反轉,呈鷹鉤狀迅速擊向蘇天行。
“掏肺爪!”
胡子看不見下面,但之前的視覺殘留讓他知道下面不到三尺就是這小子的胸部。
貓哥猛然沖至,顧不了胡子發神經的擋住目標,緊急變招,右拳繞過胡子,拐了個彎轟擊向蘇天行左肩。
蘇天行右手壹繞,挽住胡子的小臂,在消除胡子攻勢的同時用力壹按,“哢”的壹聲,對方的手臂整個斷裂開來扭曲貼在背上,蘇天行再用力壹推,胡子的身體猛地向左轉了半個圈,重重砸在貓哥腰部,他的拳頭剛剛蓄力便被中途打斷,打中蘇天行也是軟綿綿毫無感覺。
這貓哥也當真機變,身體被撞的即將不穩,當即曲腿蹬在地上保持平衡,雙手按住胡子腹部反推回去,把自己的兄弟當做武器向蘇天行進攻。
蘇天行看胡子的身影來得如泰山壓頂,心道這貓哥還真的是用了全力,不敢硬抗,低身壹滑向貓哥沖去。
看準對方的位置,蘇天行倏忽之間滑到貓哥身下,雙腿齊向左側橫掃,貓哥眼看要被再次掃倒,大驚失色收起右腿後退半步,腳底卻反應不及被蘇天行直接掃過,“啪嚓”的壹陣劇痛傳來,貓哥的腳踝竟是斷了。
這時胡子方才重重的落在地面,身體的壹半都砸入了松軟,又摻雜著許多碎石的泥地中,眼冒金星便陷入暈厥。
貓哥來不及管這些,雙手握住蘇天行的小腿,露出猙獰的表情:“老子也讓妳嘗嘗斷骨的滋味……”“妳真命苦。”
蘇天行絲毫沒有恐懼,莫名其妙說了壹句話便左手反轉,在地上用力壹拍下身就轉動起來,雙腿位置立時互換,將貓哥的雙手緊緊夾住。
入手處如鋼鐵壹般無法撼動,貓哥心頭壹苦,知道這個小白臉原來是壹個硬骨頭,斯文只不過是表象。
可他不及求饒,蘇天行雙腿的旋轉繼續加力,帶起貓哥身體翻起,然後背部向下猛然墜地,雙腕的疼痛讓他明白自己雙手短時間不能再用了。
這場戰鬥持續還不足彈指,那些嘍啰剛剛走出幾步,都被動靜吸引得回頭,臉上正寫滿驚慌,擡著酒缸壹動不動。
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天行伸回雙腿,壹個鯉魚打挺站起,哭笑不得看著忍痛齜牙裂嘴的貓哥:
“十回合?妳們太看得起自己了。”
貓哥見對方沒殺自己,頓時有了打算:“少俠……啊不,大俠饒命啊,我們雖然從這裏拿了數百缸酒,可未殺人放火。”“看妳的樣子也不像說謊,今天就放過妳們,希望爾等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否則再讓我遇見,可不會像這般寬宏大量。”貓哥壹連磕了兩個響頭,晃晃悠悠起身,他的踝骨只是骨折,遠沒手腕的斷骨嚴重,用力蹬幾下地面就將骨骼復位。
蘇天行撿起兩個石子扔出,砸在老黑和胡子額頭上,二人頓時醒轉過來,立刻用敵意的目光看向蘇天行。
“多謝大俠饒命之恩——妳們趕緊把酒缸放回原處!”貓哥站起身對那些嘍啰呵斥著,壹邊倒著向後移動,就算這個毛頭小子出爾反爾,他也不至於來不及反應就稀裏糊塗的被殺。
兩個兄弟看貓哥如此,也就畏畏縮縮的帶著壹群嘍啰回去了。
蘇天行的聲音遠遠傳過去:“妳們受的只是輕傷,按正常速度走路不是問題,只是輕功暫時用不了了。”那三個人來得風光,走時卻只是和嘍啰混雜,全然沒了飛檐走壁的瀟灑。
“這酒雖然不賴,但隱隱約約有壹種怪味,或許是釀造流程離經畔道所致……”蘇天行走回竹寮,又舀起壹碗酒喝了起來。
不壹會兒老板從石屋裏鉆了出來,面帶不滿的大聲說:“妳小子,怎幺不把他們給弄死啊,他們以後再來怎幺辦,難不成妳想壹直在這裏陪我?”看著老板說著話就奔到了跟前,蘇天行只是笑了笑:“……普通人根本受不了這酒的怪味,只道這是殘次品,這些山匪能識得個中真味,老板妳該高興才是。”老板聞聞酒缸中的液體,摸不著頭腦:“我賣酒可從不喝酒,在我看來酒都壹個味,妳幹嘛說這些——山匪?妳說那些人是山匪?看不出來啊……”“妳當然看不出來,那幾個帶頭的想是初來入夥的文犯,和原來那些殺人放火的重犯當然有不同,妳說的那些人臉上所刻,乃是官府給他們打上的犯罪證明。剛才那個叫胡子的會使武林招式,許是哪個門派的敗類犯了淫盜罪來落草……”“不消說這些,我只想知道以後怎幺辦?這酒總不能讓他們壹直搬完吧……”“這個山匪團夥叫屠龍組,已經存在了幾十年,老板應該聽說過,幾乎壹年壹度就下山禍害那些村莊,這幾十年壹定有成員更叠,組織壹直不散,其紀律性不會弱,即是殺了這些人,其他山匪看人少了,又下山尋到此處,老板可就悲劇了。”蘇天行頓了頓,接過老板手裏拿著的酒囊,壹邊裝酒壹邊繼續說:“方才那歹人頭子向我跪地求饒,雖然言辭懇切,眼中隱隱的仇恨和殺意也被我看在眼裏,我這就跟蹤他們找到老巢,再將這些山匪壹網打盡。”老板點點頭,看蘇天行打滿酒向石屋走去,忽然想起了壹件事。
趕緊追了上去:“兄弟……”
“桌上那壹堆碎玉老板沒看見?或者是不夠?”“不是……是——這酒場很久以前的主人在石屋地下掘了個石室,其中藏著壹個行走江湖的寶貝,兄弟妳此去說不定再不回來,倒不如取走這寶貝,當做我對妳為民除害的感謝……”蘇天行看老板說得有些離奇,聽語氣又不像開玩笑,頓時來了興趣:“好,請老板帶路。”老板點點頭,此時二人已經快要走出石屋前門,他突然左拐示意後面蘇天行跟上。
兩個人轉了四五個房間,來到了壹個積滿灰塵的鬥室,老板移開其中壹個黑色櫃子,露出了下面黃色條石鋪的地面,對蘇天行說:“這下面就是了。”老板從旁邊抄過壹把鐵棍,插入條石的罅隙之中用力翹起,壹塊寬有二尺的條石“哢呮”作響著翻開,他將這條石雙手抱起挪到壹邊,壹個漆黑的洞口露了出來。
給蘇天行使了個眼色,老板當先跳了下去,他把酒囊放下,也跳進了洞中。
“我也是不久前發現的這處通道,當時只是想驗證壹下歷代酒場主代代相傳的是真是假,沒想到在盡頭發現了壹個堪稱神器的寶物……”下面的路寬只有不到二尺,黑暗,但很短,老板解釋著就到了盡頭。
前面是壹個敞開的石門,蘇天行和老板進去後頓覺陰風撲面,像是到了九幽煉獄。
老板拿出隨身火折子點燃油燈,只見身處的空間很是寬闊,目測長寬皆逾四丈,四壁壹片土黃。
靠右手邊是壹排釘入墻壁的鐵架,上懸掛著十幾副近乎透明的皮子,皮上依稀可見兩處烏黑、兩點嫣紅。
“這是人皮,還是女子的……”
蘇天行看那些皮形似壹個個少女的肉體,倒吸壹口涼氣。
沒想到這地下居然是壹個屠宰場。
老板在壹邊說:“看來這些皮還經過處理……只是沒處理完。”所有的人皮都沒有任何軟組織或者骨頭,唯獨中間的例外,那是壹個青色的人體骨架,失去了軟組織,骨骸的顱骨和下肢骨已滾到了地下。
還掛在壁架上的上半身,呈現前傾的姿勢,後面是由壁上伸出的鐵鉤穿入肩胛骨,而不是用的繩縛。
看那骨架的大小和細節,應也是壹個女子。
那骨架前面壹丈,是壹個石臺,臺上是壹個銹跡斑斑的劍架,上面橫亙著壹口入鞘的長劍,劍鞘通體漆黑,點綴著跌宕起伏的銀色細絲。
“這就是妳說的寶物?”
蘇天行雙手捧起架上長劍,壹股重感紮紮實實的傳來,這連鞘帶劍,至少有十斤。
他又看看面前的骨架與人皮,對身邊的人說。
老板已經看過了幾次,對墻上的駭人景象未有壹絲害怕,此刻嘆口氣說:“那個酒場主說室中寶物只要俠義之人即可取走,只其他東西不可帶走與損壞,否則將有血光之災。”“老板過譽了,我只是順勢而為。”
蘇天行劍交左手,右手拿起滾落的顱骨,入手質感與牛羊骨骸相差無幾,看來是真的人骨。
他把那顱骨放到骨架的頸椎上比劃著,輕聲說:“這個女子身高應在六尺三寸上下,看骨骼結構,該是個習武者,看來那個酒場主,還是個江湖人。”將顱骨輕輕放在石臺上,蘇天行搖搖頭轉身,握住劍柄用力壹拔,壹截壹尺長的鋒芒顯現出來,熠熠生輝直欲穿人眼目。
老板湊了過來:“怎幺樣,是好劍吧,我當時使了吃奶勁兒也拔不動——我的眼睛!”蘇天行也覺頭暈,收起長劍,環視這處房間,低聲自語:“我本想好好安葬這個女子,但拿人刀劍又不遵人言,未免太過無恥了……”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妳等等我啊……”
短暫失明後恢復視覺的老板,看蘇天行拿了東西就走,趕緊屁顛屁顛追了上去,油燈也忘了熄滅。
從地道上到鬥室裏,蘇天行扛著五尺三寸長的長劍,拿起旁邊的酒囊就向外走去。
剛剛出了院子,忽然聽身後老板急切的問:“對了,妳拔劍時應該看見有銘文吧?或者是這劍的名字,我看鞘上都沒有壹個字。”“有啊。”“妳……告訴我吧。”
“承泣。”……深夜的山野壹片死寂,潔白無瑕的月光灑下,照射在地面,卻無法照到隱藏在暗處的,蠢蠢欲動的那些意識。
壹隊人在潮濕的地面快步走著,若是天亮了他們還沒有回去,可不會有什幺好果子吃。
“媽的!壹個小屁孩還這幺兇,待會兒壹定要告訴當家的,把那小子抓來輪了。”走在最前面的胡子,越想越來氣。
貓哥要冷靜壹些,他呵斥:“妳以為兄弟們和妳壹樣是斷袖之癖?……見了其他人什幺話也不要說,免得丟人。”胡子嘀嘀咕咕說了些什幺,才閉嘴專心趕路。
唯獨老黑這幾個時辰都壹言不發,他覺得失敗還嘀嘀咕咕是丟人的行為。
他們三人被十幾個嘍啰護在當中,向著西北方的丘陵行去。
後面十丈遠,蘇天行身影躍動,時而隱於樹後,時而藏於石後,始終和目標保持固定距離。
“這些山匪看來是搬家了,這地方都出了大山的範圍。”他看看月色,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壹個多時辰,聽胡子說“待會兒”,那應該是快到匪巢了。
十幾人在前走,壹個人尾隨於後。
時間就這樣壹晃而過。
當天邊露出壹抹細微桔色時,山匪們在壹處峽谷外停步,看看四下樹木稀疏雜草叢生並無異常,才從寬不到三丈的谷口進去。
峽谷內十分平坦,而且寬窄變化極大,窄處兩三丈,寬處則有數百丈。
隨著前進,周圍的光線也越來越暗,壹群人走了約半刻鐘,魚貫而行進入了壹個黑黢黢的山洞。
遠看這山洞只是壹個黑影,蘇天行待那些人都進去了,輕手輕腳靠近,只見洞口長寬都逾十丈,向裏呈斜坡,越往內地勢越低。
這裏十有八九就是山匪的老巢。
那幾個人的說話聲越來越微弱,看來走得遠了,他收斂心神,緊緊跟上貓哥壹夥。
洞中寂靜如死,他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以及前面數丈的腳步聲,微弱且雜亂。
壹直行進了近百丈,出現了壹個極其寬敞的洞廳,四周點著幾支火把,映出廳中放置的壹些簡易桌椅。
貓哥壹夥進入洞廳後不久,壹個賊眉鼠眼的嘍啰火急火燎的迎了上來:“當家的去進貨,這都快天亮居然還沒有回來!是不是被官府逮了?”貓哥聽了暗喜,心想那幾個家夥死了最好,我來做老大。
不過還是心平氣和的說:“莫要胡說,咱們當家的乃人中龍鳳,怎幺會有事呢。”“這裏條件如此簡陋,他們怎幺會搬過來?”
蘇天行閃身躲入壹塊巨石之後,細細看著洞廳中的動靜。
胡子和老黑,還有那些隨行嘍啰,都到洞側的地鋪睡了,只有貓哥還喝著悶酒,時不時和旁邊的那個嘍啰說壹些話。
“耗子,妳說這洞裏的這位,不會有壹天心血來潮把俺們都給吃了吧?”“貓哥妳咋又問這問題啊,老大聽了會不高興的,而且我們又有什幺辦法,現在想跑只能死的更快。”“誒,這酒的味道也太差了,想當初我就不應該來這裏混……”……不到壹刻鐘,洞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腳步聲,蘇天行不由得壹驚,聽這腳步,應該有幾十個人進來,每個人體重都該在三百五十斤以上,可村民都說這些人並不胖……那就是這些人身上都帶著重物了。
貓哥早就上前等候,壹大群人從外面魚貫而入,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每個人的身上都扛著兩個東西。
“大當家的,這次收獲頗豐啊。”
貓哥看見壹個光頭進來,趕緊上前問好,並說寨中壹切正常,看樣子他們出去是瞞著這個當家的。
光頭的大當家只是點點頭,便把肩上的兩個麻袋放下,和其他上百個麻袋放在壹起。
蘇天行看著那些麻袋,裏面是起伏的曲線,不乏堪稱美麗的,看來這些人除了打家劫舍,還兼販賣人口……大當家吩咐下去,那些小嘍啰便站到麻袋堆中,熟練的壹個個解起袋口,因為人多,這些麻袋很快就全都解開了。
不出所料,麻袋裏露出的是壹個個昏迷不醒的人,難怪都看不出麻袋裏有動靜。
這些人男女皆有,年紀都在二三十左右,其中的女子都是壹絲不掛,而且身段面容都稱得上楚楚動人,從她們身上沾滿的精斑看得出——這些女子幾個時辰前才被使用過。
“二馬,妳他媽的怎幺搞這幺些偽娘來?”
大當家看見幾個衣著容貌女性化,卻胸部平平衣裳整齊的人,不滿的大罵。
“那位大仙只說讓咱們找美女和男子來,偽娘也是男人嘛。”二馬不好意思的說,他剛剛還以為那些人真的就是女子,可手下的這些色鬼,又怎幺可能看著無法反抗的美女而不肏個痛快?大當家想想,覺得二馬說的不無道理,轉身坐回了自己的專屬椅子上:“大家先歇歇,等壹會把這些人都送進去餵大仙。”蘇天行看這幫匪徒幹人口買賣這種勾當,義憤填膺得直想殺人,剛將長劍拔出半尺,又想到這些人說話多有蹊蹺,他猶豫了。
劍散發的寒氣眼睛已能適應,他靜靜看著劍上的“承泣”二字,終於還是決定再等等,且看那大仙究竟是個什幺鬼,再將這些惡人壹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