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第五章王大軍和曾俊(二十壹)
　　牛二龍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被翠花識破了。他本來想順便賺壹筆的，見硬的不行，他只好以開玩笑的方式，收了手。好在翠花和他有壹腿，投鼠忌器，也不能真的就把他交給派出所。雖說有富並不想放過牛二龍，但有富也不敢得罪翠花，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弄過手的嫩豆腐哩！
　　轉眼又是壹年春節。男人們在外頭辛苦了又是整整壹年，在春節這個最隆重的節日裏，回家看老婆父母和孩子便是很多打工仔的選擇。
　　而運輸部門便打著調濟運力的招牌，大大方方地提高票價，讓農民工兄弟們辛苦壹年的血汗錢，多多益善地往外拿。沒辦法，其它時間，要麽工地不放假，要麽回去沒有什麽意義，所以，票價再貴，春節也得回。
　　很多人都回來了，包括賀萬恩，包括招財。可有壹個人沒有回來。他是王大軍。王大軍最初也是在建築工地上幹活兒，後來搞建築的活兒越來越不好賺錢了。王大軍便和壹些村人轉移去了山西，聽說那兒的大小煤礦多如牛毛，挖煤工雖說辛苦，但壹天能掙到壹兩百元，差不多是幹建築活兒的五六倍，而且工資基本上每個月都能按時結算，也不用擔心煤礦老板把工錢卷了去，畢竟跑得脫和尚跑不脫廟。他們也不會愚蠢到扔了煤礦往外跑這種地步。因此，賺錢心切的王大軍便和鄰村的壹些人去了山西。
　　開頭還和本村繼續留在建築工地的人有些書信來往，後來大家都不大愛寫信，也就逐漸斷了音信。
　　所以村裏人都回去的時候，樹芬便眼巴巴地盼著大軍也能早日回去。她還想著和大軍在壹起時那激情四溢的魚水之歡哩。
　　可是春節都快過完了，村裏的男人們已經準備再次出門的時候，大軍仍舊沒有回來，不僅不回來，那每月至少壹封報平安的家信也忽然中斷了。
　　樹芬很擔心，便扭著屁股去鄰村那些和大軍在壹個煤礦打工的人家裏打聽，結果說的是和大軍在壹起的幾十個打工仔都沒有回家，也沒有寫信，這到底是咋啦，難道有了錢後，就連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嗎？
　　這麽壹等，時間就到了元宵節。挖煤打工仔的家屬們便在焦急的等待中過了壹天又壹天。樹芬也有些擔心了，她本想喊留守村裏的牛二龍，去山西按信封上的地址找找看大軍他們。至於路費由家屬平攤。
　　可牛二龍整天和小媳婦翠花纏得很緊，哪兒也不想去，樹芬又從來沒有出過遠門，也不敢去，何況家裏的孩子也離不開她。
　　可就在她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壹天到晚最愛看電視的翠花忽然告訴了她們壹條恐怖的消息，說新聞裏播了，山西壹老板私開小煤窯，春節前他的煤窯發生了瓦斯爆炸，正在裏面挖煤的四十三名礦工無壹生還，事故發生後，小煤窯老板開頭想瞞而不報，後來見紙包不住火，逃跑了。新聞的最後說，屍體已經挖出來了，這些打工仔幾乎全部來自四川，他們中年齡最大的三十八歲，最小的十七歲，平均年齡二十五歲。不過具體名單尚未出來，目前希望有家屬在這個小煤窯打工的，趕緊派人前去認屍。
　　這個消息無異於壹枚重磅炸彈。樹芬幾乎昏倒。與墳彎村鄰近的馬背梁村更是整個村都在哭泣，因為他們村裏剛好有四十二名青壯年男子在那個小煤窯挖煤。由於馬背梁村的人都姓馬，是壹個大家族，非常團結，所以不管搞建築也好，還是幹別的什麽活兒，他們都喜歡以集團的方式出動。因為團結就是力量，他們抱成壹團，不管到那兒打工都沒人敢欺負，也沒人敢拖欠他們的工資。王大軍也是看中了他們這壹點，不像自己村裏的人，壹出門就是各自為陣壹盤散沙，有的找到賺大錢的行當了，還生怕被村人知道了，偷偷摸摸地去幹。審時度勢，王大軍知道出門在外，互相幫助的重要性，便只好舍近求遠，加入了馬背梁村的打工群體，好在出了省，別說壹個鎮的，就是壹個縣的人遇到了也是老鄉，很親切的樣子。所以他和馬背梁村的人相處得很融洽，而且因為他是高中生，有頭腦有文化，無形中他還成了馬背梁村打工仔的領導。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往往要靠他來壹錘定音。
　　可是真的就這麽巧嗎？王大軍他們真的“全軍覆沒”了嗎？
　　要知道四川的打工仔差不多是全國最多的，在山西挖煤的聽說就有十萬左右，不可能這該死的滅頂之災會降臨到馬背梁村和王大軍的頭上吧。
　　懷著這份僥幸，馬背梁村近百名家屬和樹芬壹起專程前往鎮上打長途電話向事故調查處理小組打聽遇難者的情況。
　　當樹芬用濃重的方言問道：“同誌，妳說打工仔的屍體已經找到，那麽有沒有見到壹個右腳腳板心裏長了三顆字的男人，如果有的話那多半就是我們這兒的人了。”接電話的人把這個特征記了下來，然後叫先把電話擱了，不過不要走開，他們馬上派人去停屍房查查看。
　　壹百多人圍在電話機的周圍，更多的人圍在電話房外面的大街上，他們都在竊竊私語，有心軟的早已悄悄抹開了眼淚。樹芬只覺自己支撐體重的雙腿越來越軟，好像沒有力了壹樣。終於電話鈴聲再次響起，仿佛下了口令，四周的喧囂立時停止，數千人的大街上瞬間靜得跟沒人壹樣。
　　樹芬小心翼翼地餵了壹聲，樹芬的心也緊張得幾乎停止了跳動。電話那邊是壹個男人低沈的聲音：“同誌節哀吧，妳說的特征我們已經在壹具屍體身上驗證了，趕快來人處理後事吧。”
　　“咚”的壹聲，對芬慘呼壹聲後壹下跌到了放電話的桌子下面去了，四周的壹百多個男女也跟著呼天搶地大哭起來，接著外面圍觀的人中，沾點親不沾親的都再也把持不住，或大哭或嗚咽，連壹些壹兩歲的孩子，盡管啥也不懂，但看到大人都在哭他們也就哇哇地哭了起來。
　　草木同悲，天地失色。任妳鐵石心腸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想不流淚比登天都難。王大軍他們連這個春節都沒有過成，就永遠離開了他們的父母親人、妻兒老小，四十三人中有十七人還沒有結婚，有的才剛剛初中畢業……
　　樹芬沒有出過遠門，她們連四十公裏以外的縣城都沒有去過，馬背梁村的老弱病殘們也是如此，可這次，他們必須出去了。
　　壹路上，四十三名代表不知眼淚哭幹了多少回，連陪同他們的鎮政府代表也受不了了，幹脆把自己長時間關進火車上的廁所裏。
　　終於到了，終於見到了好久沒有見到過的親人。樹芬看到了王大軍，經過化妝的王大軍看上去是那麽安詳，仿佛睡著了壹般。樹芬用手撫摸著王大軍幹瘦的臉龐，嘴裏喃喃地說：“嗚……大軍，我的男人……我來看妳了……我寫過多少回信，嗚……嗚……叫妳出門在外要註意點，危險的工作不要幹，嗚……嗚…生活要開好點，不要太過於節約了，嗚……嗚……妳不聽，妳看才壹年多時間不見，妳就瘦成這樣兒了，大軍，妳知道我是多麽想妳嗎？嗚……嗚……妳知道我們的寶貝兒子每天都盼著爸爸能夠早日回家給他買玩具手槍嗎？大軍，妳說話呀！妳真的忍心拋下我們孤兒寡母，再不要我們了嗎？大軍……我的大軍，妳睜開眼看看我吧，我是妳的樹芬呀，我專門穿上了妳最喜歡看的衣服，這衣服還是妳陪我壹起買的呀，妳說過，妳回家的時候叫我穿著它們來接妳，嗚……嗚……我的大軍呀！”
　　“同誌節哀吧，人死不能復生，別傷心過度傷了身子。”壹旁的工作人員不忍心樹芬這樣悲痛下去，趕緊過來勸阻。而樹芬又壹次站立不穩，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