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嫁 by 後會X無期
2024-3-7 20:07
花嫁 第二卷 拾棘篇 後會X無期 33940字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
多年不減妳深情
江山如畫又怎能比擬
妳送我的風景
柳下聞瑤琴起舞和壹曲
仿佛映當年翩若驚鴻影
誰三言兩語撩撥了情意
誰壹顰壹笑搖曳了星雲
紙扇藏伏筆玄機詩文裏
紫煙燃心語留香候人尋
史書列豪傑功過有幾許
我今生何求
惟妳
《驚鴻壹面》
*** *** ***
“妳沒開玩笑?”
米雪叉手坐在沙發上,目光則跟著自己輕微晃動的腳尖,“對待我的病人,我從來不開玩笑。”
我重新走回沙發前坐了下來,“妳應該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我媽和我說過,隨便承諾做不到的事可是很壞的習慣。”
米雪緩緩拉高了嘴角,露出了壹個略顯神秘的笑來,隨後對我伸出了手掌,“信不信,給我五分鐘,我就能讓妳媽媽打電話給妳!”
“怎麽做?”我下意識前傾了身體,全神貫註盯住了她的每壹個動作。
“Relax”米雪起身走到辦公桌旁的冰箱裏拿出了壹瓶白葡萄酒,又帶了兩個高腳杯。
我看著那兩個杯子,搖了搖頭,“我不喝酒。”
米雪晃了晃酒瓶,“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新西蘭長相思』,合妳心情味道也不錯,來品品。”
說完也沒管我同意不同意,就倒了兩杯。
“稍微醒壹會兒。”接著便從壹旁的置物櫃上拿出我的手機遞了過來,“解個鎖。”
這時我才想起剛剛出門的時候完全忘記了手機這回事。而米雪也壓根就沒提醒我,因為她知道我剛剛不可能離開這裏。
雖然已經多次體會過她的厲害,但這種處處走在別人棋盤下的感覺還是有那麽點不舒服。
我低頭解開手機,才發現居然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唐爍前前後後總共打了五個電話給我。
米雪伸出手比劃了兩下,“那些都不重要,先給我。”我皺眉看著那些未接電話,最後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米雪接過手機翻了幾下,然後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最後用力清了清嗓子。
“餵,是沐小姐麽?”她開口的那壹刻,我就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她到底想要幹嘛,而且她那刻意壓低壓沈的嗓音又是在搞什麽鬼。
米雪壓根沒看我,壹邊撥弄著手指甲,壹邊打著電話。
“她不接?沒關系,妳就和她說……”隨後米雪轉頭看著我壹字壹句的輕吐道,“她兒子病危了……”
我幾乎在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米雪在和我對上眼神的那壹刻,只是用手指放在嘴邊做了噤聲的手勢。隨後便換了副專業性十足的語氣。
“沐小姐?哦不不不……妳別著急。事情不像您想的那樣,但從另壹個方面來說可能比妳想象中更為嚴重。……我?我是他的心理醫生,對……他白天來過我這裏,情況不太好,事到如今我覺得應該是家長介入的時候了,對……基本斷定,長期抑郁而導致的精神分裂……是是,不過沐小姐,您應該聽過壹句話,天才和瘋子就只差壹步……目前還在可控範圍……對……您說下郵箱,癥狀資料和應對方法,待會我會給您發過去……不用謝,關鍵還需要妳配合……對,其他的以後再細談!”
掛斷電話以後,米雪放下手機,拿起桌上的酒杯,對我舉了壹下,“嘗嘗,味道不錯!”
“這時候告訴她這些,妳是嫌她打擊還不夠大麽?而且,我哪有精神分裂那麽嚴重。”我厲聲問道。
米雪喝了口酒,回味了片刻放下杯子,“既然說了,自然是要往嚴重了說,雖說這麽做的確有點不地道,但是……”她話音未落,我的手機已經響了起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沐婉荷的電話,可我卻不想接,經過這壹次的可怕爆發,我覺得我心中郁結的情緒已經緩解了很多。
這時候讓我裝病博取同情來以此修復母子感情?
米雪絲毫沒有催促我,只是淡淡的說了壹句,“妳每晚接壹秒,妳媽媽就多壹秒的煎熬。不用說太多,就告訴她妳會回去就可以了。對了……註意妳對她的稱呼,別變!”
我深呼吸了兩次,終於還是接通了電話。
可沐婉荷開口的壹瞬間,我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了,那根本就不像是她原本溫柔帶點甜意的聲音,沙啞的像是有幾十年煙齡壹般。
“風遠……妳在哪……”
說再多,聽再多,想再多都無濟於事,她真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碰之分毫就可以讓我壹敗塗地。
此時的我完全沒有壹點辦法去控制自己的情緒,牙關咬的生疼還是忍不住那斷斷續續的哽咽,徹底的崩潰只是瞬息,隨之便痛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婉荷姐!”
“……風遠,妳到底在哪,妳告訴媽媽好不好……”
我對著電話哭泣了很久,從沐婉荷對我說出那句痛徹心扉的話後,直到現在我壹直都沒有如此放開壹切的豪哭過。
內疚,悔恨,痛苦,迷茫像是先前迷了路,卻在此刻因沐婉荷的聲音全都匯集在了壹起,以沛莫能禦的力量殺了回來。
電話那頭的沐婉荷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婉荷姐……我沒事……過壹會我就回家。”
“好……媽媽等妳!”
掛斷電話後,我捂著臉,心情久久無法平靜。等我再次擡頭的時候,發現米雪已經不在沙發上。
我回過身,發現她正坐在辦公桌邊,對著筆記本敲打著。
“發泄完了?”她扭頭瞅了我壹眼,接著起身又回到我對面,再次給自己倒了杯酒。
“妳到底想怎麽做。”看了眼面前米白色的透明液體,我還是沒有拿起杯來。
米雪聳了聳肩,“妳錯了,不是我想怎麽做,而是妳想怎麽做。”
米雪說完後坐直了身體,“白風遠,其他的妳先不用考慮,下面這條選擇題才重要。”
“選擇題?我還有的選?”這女人層出不窮的套路讓我似乎永遠也跟不上她的思維。
“當然,首先借由我那通電話和妳剛剛出色的表現,我可以讓妳說服妳媽媽,妳對她的感情並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因為早年兩次被拋棄的經歷所產生的長期安全感缺乏,再加上這突如其來的危險綜合而導致的吊橋效應。原則上,也就是由於她對妳太過重要以至於對自己的感情做出了錯誤推論,從心理學上完全說得通。”
不得不承認在此刻我看到了壹絲希望,“吊橋效應是什麽?”
“字面意思就是當妳過壹座危險的吊橋時,妳的心跳會加快,體溫會上升,甚至出現顫栗,而如果此時正巧遇到某人,妳就會錯把這種因為環境而引起的生理異常反應轉嫁到對方身上,認為是對方的出現使妳心動,從而演變成覺得自己喜歡對方。這也是為什麽那麽多影視作品裏,男女主總在遇見危險後互生情愫。因為危險或刺激性情境可促進彼此感情。而妳們所遇到的情況,遠比吊橋可怕多了,所以出現異常心理算是正常。”
從純理論出發的話,這種解釋的確能夠符合我昨夜在表白之前的那些過激反應。
“這只是選項A,還有選項B,那就是以妳的精神疾病做文章,借由她對妳超出壹切的母愛逼迫她逐漸順從妳的想法……先別急著說話,妳要搞清楚,岔路口只有現在壹個,兩條路都是單行。無論選A還是選B都沒有再後悔那壹說。如果妳選了A,那就代表這壹輩子妳都只能好好做她的兒子。換句話說,想突破妳和媽媽的關系,也只有這壹次機會。”
我根本連壹秒的思考都沒有,咬著她的話頭就追了上去,“說說細節吧,怎麽能讓她相信我昨晚的行為是妳所說的吊橋效應。”
米雪咬著嘴唇輕輕笑了起來,“這麽快就做出決定了?不怕自己以後會後悔?”
“過去,現在,未來,我永遠都不可能去逼迫她做什麽。妳說的B不在考慮範圍內,所以不需要考慮。至於我會不會後悔也根本不重要,這輩子我都不想再經歷昨晚的事。”
米雪並沒有因為我所說的話出現什麽特殊表情,只是很隨意的點點頭。
“OK,雖說妳這是在利用她對妳的母愛,但也是朝著對雙方都好的方向,算是善意的欺騙吧。能不能過關得看妳演技咯,細節最重要,具體來說就是傾訴和發泄,但是又不能特別刻意。妳和我說的只是過程,妳心底最脆弱最無助的感情就留著說給妳媽媽聽吧。至於以後,就得看妳是想做個什麽樣的兒子。不過可以借這個機會,端正妳們母子之間原本就不太正常的地位關系,重新回到正常的母子生活中,當然這個度妳自己得拿捏好才行,比如……”
“聽起來好像不太容易。”在聽完了她的建議後,我還是沒底,因為我現在真的很難預估直面沐婉荷時自己的狀態和反應。
米雪壹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當然不會很容易,妳別忘了,妳可是闖了天大的禍出來的,怎麽可能那麽輕松就恢復原樣。而且騙人這事說起來簡單,但事實上,妳媽媽可不那麽好騙。”
我交疊著手指仔細思考著米雪的話,眼下她的那壹通電話已然把我逼上了絕路,我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不過妳也不用太過擔心,女人啊,和男人不同,再聰明的女人面對愛這個東西多少都會降點智商。可以說愛的越深,降的越多,母愛也是壹樣。看妳目前的狀態,我覺得問題不大。而且我已經和妳媽媽搭上了線,專業方面我會輔助妳。”
“米雪,我怎麽覺得妳對這事這麽有精神啊。”
我凝著眉擡頭看她,這件事與我而言可以說是十分重要而緊迫了,可她那總是略帶玩耍的表情卻讓我心裏壹點著落都沒有。
“因為有意思啊,之前就和妳說了,在這我無聊的很,妳們大學邀請我去當客座教授我也懶得去,周邊的旅遊景點我也都玩遍了。為了消磨時間,總得找點事,更何況妳和妳媽媽的故事可是相當精彩的。說不定等我七老八十寫自傳的時候還能用得上呢。人壹生啊,總會遇到某個人就是為了給妳上壹課,然後轉身就走,我吧,也算是妳的貴人了。”
我還是對她的態度很不感冒,於是換了最認真的表情和語氣看著米雪,“米雪,妳要知道,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不是鬧著玩的。”
結果米雪俯下身子以同樣認真的表情看著我,“白風遠,妳也要知道,感同身受這種事是不存在的,對妳再重要的事對我來說也就是個能夠吸引註意力的故事。我願意陪妳玩就不錯了,而且這件事成敗與否本身就在妳自己身上。”
我們對視了片刻,還是我先移開了視線表示她贏了,隨後便站起身打了個招呼準備離開。
“餵,說了這麽多,這酒妳可壹口沒喝,這麽點面子都不給?”
米雪淺笑著對那杯長相思努了努嘴。
我停下步子,拿起酒杯,壹飲而盡,味道有點酸酸的,但喝完後的韻味卻有幾分甜。
“怎麽樣,好喝嗎?”
我看著手裏已經空了的高腳杯,默默回應道,“有點苦,有點澀。”
*** *** ***
從米雪那出來已經過了十壹點,我趕忙打了個車朝家裏趕去。
雖然只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可我的思路卻恢復了以往的清晰,甚至在思考某些問題時比以往更為敏銳。
而思考的重點自然只有壹個,那就是我到底要做個怎樣的兒子。
“媽媽希望妳能多笑壹笑,隔三差五和朋友壹起打打球,聊聊體育明星,甚至是偷偷跑去網吧打壹天的遊戲。而不該是整天擺著壹副成年人才有的表情,妳應該像別的孩子那樣活潑,欣喜,對這世界上的壹切都存有好奇,有著與之互動的興趣,這才是青春。”
想到這壹切,我移開壹直看著窗外的目光,轉而看向車頂,媽,妳還真是會強人所難!
母親的身份在我的心中被樹立了起來,堅韌的像是壹道永不會熄滅的聖火。
而愛人的身份跪拜在壹旁不敢擡頭,那道光太刺眼,沒有惡意可以直面。
和米雪說的不同,我似乎並沒有比原來痛苦十倍。也可能我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再去痛苦。
在家門口站了大約十來分鐘,把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和應對的方式都在腦子裏大體過了壹遍,接著丟下大徹大悟換了壹副喪到底的表情,這壹步倒是沒有太大的難度。
畢竟再徹底的成長也只是另壹種更深刻的妥協和偽裝罷了。
身上還穿著米雪給我換的背心短褲,帶著壹身的傷,配上表情,勉強算是完美。
開門後,第壹個沖過來的是唐爍,她的衣服沒換過,眉宇間有壹絲憔悴,眼眶也是紅的。
“哥!妳終於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沐婉荷便從臥室裏走了出來,她似乎是剛剛收拾過自己。
換了居家服,頭發也重新紮好。可她的臉色卻是蒼白如紙,原本紅潤飽滿,晶瑩剔透的雙唇失去了應有的血色。純凈的眼神也蒙上了壹層淺灰。
此時的我應該去安慰她,把她像公主壹樣捧在手裏安慰她。可我不能,她不想做我的公主,她想做的是我的媽媽。我反復提醒著自己。
“小爍,妳回房吧,讓我和婉荷姐單獨待壹會兒。”唐爍看了我們兩人壹眼,順從的點點頭,進了我的房間。
我低著頭,馱著背壹步步走到沐婉荷的面前,此時時刻,我真的很想喊壹聲“媽媽”,壹聲發自內心,遲到許久的“媽媽”,可我不能,突如其來的轉變也許會讓壹切顯得不夠自然。
“婉荷姐……”我低沈的喊了壹聲,沐婉荷並沒有反映,我只能安靜的等待著,片刻之後,就在我打算擡頭看壹眼沐婉荷的表情時,她突然揮拳砸在了我胸口上,第壹拳下來後,短暫的停頓了壹秒,緊接著便是壹連串的左右開弓,每拳都砸我的上胸口,推搡著我的身子輕微搖擺著。
“妳怎麽能這樣……妳就這麽不相信我麽……生病這麽大的事妳憑什麽瞞著我……妳憑什麽……妳真的想逼死我麽……”抽泣之後,沐婉荷緩緩的蹲下了身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兒子原本……”
“婉荷姐……妳是怎麽知道的……”
這壹刻我是演員,以主角的身份出演此生最荒誕的劇目。
沐婉荷已經哭不出來了,完全是在用極度充血的嗓音在幹嚎。
“妳的心理醫生打電話給我了,抑郁,精神分裂。這就是我們相處三年的結果,這就是我給妳當媽媽的結果是麽?還是妳真的根本從來沒把我當過媽媽?”
我跟著跪在了她的面前,並沒有急著反駁,而是留足了時間容她發泄。
“所以我在妳眼裏就只是壹個女人,壹個想愛卻不敢愛,想碰卻不敢碰的女人?妳就壹邊看著我沾沾自喜的當妳的媽媽壹邊把自己憋出病來,是麽?”
她亦如從前那般聰慧,三言兩語就說明了我那不能示眾的私心,可也終於耗盡了僅存的心力,側腿坐到在了地上,聲線也化成了時有時無的嘟囔。
“我為之抗爭了小半生,甚至甘願付出生命的是非人倫,最後卻落在了我最驕傲,最完美的兒子身上。老天,我自問沒做過什麽惡事,妳是不是對我太殘忍了點,非讓我陷入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到最後,媽媽終於還是拖累了妳。”
沐婉荷最後壹句話似乎躍進了白雲蒼狗,拉長了歲月,填滿了年華,瞬間老去了十歲壹般。
我原本以為昨晚的沐婉荷已經讓我足夠心痛了,痛到不能再痛,可事實上,痛覺是沒有底線的。
而極度的痛苦卻會讓妳壓抑對痛苦的感知力,在短暫的麻木中茍且偷生。
我偷偷的深呼吸著,隨後微微帶著幾分哽咽,“我從不知道母親的愛是什麽樣的,我只知道妳對我很重要,重要到絕對不能出現任何閃失的地步,昨天的情況把我嚇壞了,那是我第壹次感覺到自己有可能會失去妳。我以為自己明白了,我以為那就是愛,我覺得自己應該是愛妳的。可我錯了,我錯推了自己的感情,把因為險境的情緒轉嫁到了妳的身上,把對妳的依戀當成了愛戀。”
“妳是說吊橋效應麽?”沐婉荷的聲音終於恢復了壹絲的生機,可卻著實讓我吃了壹驚。
“婉荷姐……妳怎麽知道……醫生也是這麽說的。”
“……呃……那個……那個媽媽是負責人事工作的,心理學的書也看過壹些。可妳真的能確定自己的感情麽?”
有些話我原本是不想說的,可事到如今,我必須壹步到位,破釜成舟。
“剛開始我也沒辦法確定,可後來壹個人的時候我忍不住回想了下昨晚的壹切,如果當時妳沒有阻止我,如果真的讓我和妳發生……發生那樣的事……我會覺得……覺得……惡心!”
“惡心?”沐婉荷的語氣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扭轉。原本那壹片與夜色輝映的灰暗突然就沖突了那股死靜。
“對……惡心……那壹刻我才明白,我對妳根本沒有身體上的欲望。雖然我感情遲鈍,可至親的紐帶和阻隔其實壹直都在。壹直以來我不過是個害怕失去媽媽,又假裝堅強的蠢貨。”
“惡心……”沐婉荷降低了語調又默默的念了壹遍。
我真的很不想說出這個違心到死的詞來,可它的來源著實可靠,因為是出自身心健康的沈浪之口。
而當時天真的我為了讓壹切回到正軌,為了讓沐婉荷重拾人生,絲毫沒有考慮退路。
所導致的後果便是,既“哼”之後,“惡心”二字成了面前這個女人拿捏了我壹生的第二個軟肋。
“後來我終於徹底認清了自己為什麽會得病。”
我努力按照自己的邏輯和思路開始學著控制對話節奏,此刻在轉折下,我快速的再次開口,轉移了沐婉荷的註意力。
“為什麽?”沐婉荷立刻就被吸引了過來,她直立起了上身微微向我傾斜。
“我得病,是因為害怕……”
“害怕,妳害怕什麽……”
醞釀許久的情感在此刻以低沈到出現氣泡的嗓音逐漸浮出,“曾經在鎮上,我對妳太惡劣了,壹直以來我都很愧疚,因而我不敢去要求太多,我身邊就只有妳,妳對我越好,我就越害怕,越沒安全感,我怕讓妳失望,害怕自己在妳面前不完美,害怕失敗,害怕會被妳嫌棄。在被父親和養父母拋棄了兩次,我真的不想再經歷被拋棄的滋味,其實我早就病了。對不起,婉荷姐,我根本壹點都不堅強。我以為沒人要我是我不夠好,所以我拼命做好能做的壹切,盡力去解決壹切問題,我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都不失敗,可保持不敗真的好累,對不起……”
我第壹次徹底翻出了這十多年來的軟弱根源,雖有誇張,但依舊帶著整個幼年和少年歲月的真情,隨著情緒渲染的越來越凝重,聲音也越發沙啞。
可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去看沐婉荷的表情,因為我不敢。
而沐婉荷早在我話說到壹半就已經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我的頭,等我終於說完了最後壹句,她立刻用自己瀕臨破碎的嗓音還原著以往的溫柔語氣。
“不用對不起……不用……是媽媽的錯,是媽媽沒有照顧好妳。別胡思亂想了,媽媽為了找到妳費了那麽大的勁,怎麽可能會拋棄妳呢。……咳咳……妳不用完美,只要妳好好的待在媽媽身邊,媽媽就永遠都不會失望。妳可以失敗,可以放棄,都可以,妳已經做的很好了。”
她的語速很快,快到聲音出現了撕裂,蘊含著忙於填補某種破裂的急切。
我靠在她的懷裏,垂下雙手,把上本身的重量都壓在沐婉荷身上。
沐婉荷明顯支撐的有些吃力,我很心疼可我沒得選。
現在唯壹能讓她恢復生機的辦法也就是激發她那壹點即燃的母性。
她努力挺直身體保持著平衡,壹手撫摸我的頭發,壹手輕拍我的後背。既然已經說出了口,後面的話自然也就順暢了下來。
“我早就應該相信妳的,第壹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應該相信妳,那樣妳就不會受那麽多委屈。這些年來妳為我付出的壹切太過沈重,讓我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妳的母愛。我現在才明白,我最害怕就是自己沒資格擁有妳這樣完美的母親。”
這算是真心話了,無論是作為兒子還是作為男人,我都覺得自己配不上沐婉荷。
沐婉荷停下了手中的撫摸,轉而把我抱得更緊,“風遠,求妳別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小鎮的事沒人會怪妳,媽媽也不會,是妳在最後拯救了媽媽,難道妳忘了嗎?妳有資格的,這世界上沒有人比妳更有資格讓我付出壹切。因為愛妳,媽媽才變的完整。”
我被說服了,潛意識裏十多年所缺乏的安全感在這壹刻似乎終於被填滿,她的最後壹句話仿佛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魔力,感同身受也許是存在的,因為於我而言也是壹樣。
因為愛妳,所以我才會變得完整。
*** *** ***
我第壹次如此安靜而又安心的靠在沐婉荷肩上,三年過去了,我終於接受了這正常母子關系的轉變。
可同時我也知道,這輩子我已經徹底栽在沐婉荷手裏,我可以像壹個兒子般安心的受到來自母親的安慰,可同時我也可以像個男人保護她,為他遮風避雨,赴湯蹈火。
她還是她,我終於可以不是我了。從此以後我的存在僅為了完整沐婉荷。如果她希望我是兒子,那我就心甘情願做壹輩子的孩子。
“婉荷姐,我膝蓋有點痛。”我能感覺到沐婉荷很累,尤其是目前的姿勢。如果在以往我可能會直接把她抱起來放到床上,但現在我學會了。
沐婉荷聽完我的話立刻拉著我走進她的臥室,“坐著吧,我們坐著說。”
剛坐下,我又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客廳倒了杯水,自己喝了半杯,接著遞給沐婉荷。
“婉荷姐,妳也喝點水吧,妳聲音都沒原來那麽好聽了。”我帶著殷切的目光看著她。
沐婉荷接過杯子點了點頭,喝完半杯水,她的嗓子總算得到了短暫的滋潤。
“那妳現在感覺怎麽樣,媽媽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麽嚴重的地步。妳不要總是有那麽大的壓力,尤其是在媽媽這裏,不管發生什麽事,媽媽都會愛妳,都會陪著妳的。妳要相信媽媽,好麽?”
“雖然昨天我做的事很荒唐,很可惡,也很對不起妳。但發泄出來以後,感覺上真的好多了。今天我也算卸下了擔子,妳說的對,裝大人是挺累的。”
沐婉荷聽完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現在知道了?裝大人,裝大人,裝出病來。我真要被妳給急死了。”但狠話只說了壹句就變了臉。
“以後千萬別這樣了,不管有什麽想法,什麽壓力都可以跟媽媽說。現在只剩下我們母子兩人,妳要學會依靠。以後媽媽也會多抽時間來陪妳,咱們加油趕緊把這個病治好。哪怕是為了我好不好,如果哪壹天妳真的出了什麽事,媽媽真的壹秒鐘也活不下去。”
我舔了舔有些發緊的嘴唇,用力點了點頭。
“婉荷姐,我知道,以後我會試著改變自己的。我也想做壹個配的上妳的兒子。”
“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了,妳在媽媽面前永遠沒有配不配這個問題。”
我再壹次乖巧的點了點頭。
“餓不餓,媽媽去做點東西給妳吃。”
沐婉荷說著就想起身,我在大腦裏快速思索著食物和睡眠對於此時的沐婉荷哪個更重要點。
“不了,婉荷姐,我有點困,想睡覺。”
沐婉荷又重新坐會到床上,拿起壹旁的手機,“嗯,平時都是十壹點睡的,現在都十二點多了。”
我隨後站起身,“那我去叫唐爍過來。”
剛走兩步,沐婉荷突然拉住了我,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算了,今晚就在媽媽這睡吧,明天早上起來洗個澡再吃東西。”
我會心的笑了起來,“好。”
躺上床後我迅速閉上了雙眼,但兩個耳朵卻在仔細聽著壹旁的聲音。
沐婉荷壹點點仔細掖好了我身上的被子,又過了許久,身旁終於傳來沐婉荷躺上床的動靜。
而之後僅僅過了幾分鐘,耳邊就傳來熟悉而平和的呼吸。
我耐心的等待了許久,轉過頭試探性的叫了兩聲“婉荷姐”。
沐婉荷都沒有任何反應,這壹天壹夜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體力和心神。
而我總算能讓她安心睡個覺了,可我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於是我悄悄掀開被子坐起身,默默盯著她的睡顏。
她睡的很安穩,像是放下了負擔,也可能是因為她知道,身旁的人是我,即使在我對她做了那麽過分的事後,她依然如此安心的把自己放在我的身邊。
她說過,我是這世上她唯壹相信的人。
“婉荷姐,對不起,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第壹次也是最後壹次欺騙妳。”
說完,我擡手抹開她額前的劉海,接著微微俯身,親吻了壹下她那光潔飽滿的額頭。
在面對只有幾厘米的這張絕美臉龐,我最後壹次放開了心頭那點小火苗,淺淺的吻了壹下她的雙唇。
“這就算是我人生最後壹次輕薄妳吧,沐婉荷!”
“從此以後,希望我也可以學會用妳喜歡的方式來愛妳,媽媽!”
*** *** ***
第二天沐婉荷請了壹天的假,我並沒有阻攔她。而是趕走了唐爍,和她呆在壹起。
我們並沒有聊太多,很多時候都是我靠在她的身上假寐。而她則在逐字逐句的看米雪給她發來的郵件。
當天晚上,沐婉荷又和我睡在了壹張床上,夜裏她總共醒了三次,幫我蓋了三次被子,而我又是壹夜未眠。
在確定我基本恢復正常後,我們暫時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和學習當中。
我在腦中給自己詳細規劃了步驟,包括所有的細節。邏輯和理性重新占領高地的感覺很好,但同時也遠比從前更為落寞。
第壹周的五天時間,我有三個晚上都回了家,然後在她下班的時間點給她發個信息。
很快,沐婉荷就帶著唐爍火急火燎的殺了回來。
“風遠,妳回來了啊。妳做飯了?”
我站在廚房對她笑了笑,然後又指了指水池。
“還有壹條魚,等妳做呢,我愛吃妳做的。”沐婉荷丟下包,然後利落的裹上圍裙。
“妳回來就休息休息麽,媽媽做飯很快的。妳先出去等著吧,待會好了叫妳。”
“好。”我剛出廚房就被唐爍拉進了屋。
“哥,妳和沐姐現在到底是怎麽個情況啊。”
我看著唐爍略微思考了片刻,裝模作樣的嘆了幾口氣。
“沒什麽情況,就是經過那天的事,我認清了自己而已。”
“認清自己是什麽意思?”唐爍壹頭霧水,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我坐在床上滿臉認真的看著唐爍,“就是我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沐婉荷。”
唐爍立刻就傻眼了,張了半天嘴才擠出壹句,“怎麽會呢,妳怎麽會不喜歡沐姐呢。”
“我是喜歡她,但那是對媽媽的喜歡,她對我很重要,重要到我誤以為自己喜歡她,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哥,妳沒騙我吧,妳是說真的麽?”唐爍還是不肯罷休,全程死死盯著我的眼睛,看的我都想笑,就她那腦子還準備能看出點啥來不成。
“這種事我也不會開玩笑的,所以現在我就輕松多了,愛自己媽媽很正常麽。”
“可是……”唐爍苦著臉,坐在我對面,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擡手彈了下她的額頭,“可是什麽,妳就這麽希望我變成個戀母的變態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就是覺得有點可惜。”唐爍第壹次沒有喊疼,只是揉著額頭小聲嘟囔著。
“可惜,妳可真會用詞,好了,這事翻篇,以後別瞎想了,算是妳哥我的黑歷史。不管怎麽說,江湖路遠,未來可期!”
“妳都不喜歡沐姐了,還可期個啥……”她努著嘴,表情別提有多失望。
“我看妳是欠揍了,好好想著妳的唐輝,妳們現在也算是異地戀吧,別到時候跑我這哭來!”
“他他媽敢!”唐爍說完趕緊捂住嘴,接著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我無奈的搖搖頭,仰躺了下去。
第二周除了周末我依舊回了三天的家,“又在發呆了啊,說好不許胡思亂想的呢。”沐婉荷輕輕捏了下我的耳朵。
“其實不是……其實我有點事想和妳說……”我吞吞吐吐故意沒說完。
沐婉荷下意識的繃直了上身,“別想太多,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我想買臺新的筆記本電腦。”我小聲的說道,接著故意側頭仿佛在看她的表情。
沐婉荷眉間壹合,哭笑不得的看著我,“我當是什麽大事呢,買個筆記本電腦幹嘛這麽神神秘秘的。”
我趕緊擺手,“主要我想買的那臺有點貴,所以……”
“有多貴?”
我緩緩伸出手指比了個三。
沐婉荷頓時嚇了壹跳,睜大眼睛驚呼道,“三十萬?”
我懵了,“不是,不是,是三萬。”
沒想到接著沐婉荷就掩嘴偷笑起來,“我開玩笑的,給妳買上壹臺筆記本的時候我就了解過價格了。妳自己選好就行,不要在乎價格,這是妳的專業,壹定要買最合適的。”
從高二開始,沐婉荷就壹直憋著想給我買臺筆記本,可我壹直都不肯要,也不告訴她什麽樣的配置比較好。
於是她居然自己偷偷研究了壹個多星期,然後直接送了我壹臺,還騙我說是公司抽獎送的,結果被我查到保修單上還留著她的電話。
“家裏剛剛買了房子,妳又工作不久,花三萬買臺電腦會不會太奢侈了點。”
沐婉荷順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妳又開始瞎操心了吧,妳不想想媽媽為什麽上班,為什麽賺錢,而且妳既然想要這麽好的電腦,證明妳肯定需要啊。放心吧,媽媽能買得起。”
等周末收到貨時,沐婉荷看上去比我還興奮,小心翼翼的上下擺弄著,我則坐在壹旁偷偷的看她。
“這外殼什麽材料的啊,感覺質感特別好。”
“嗯……應該是鎂合金,好像航天飛機上會用這種材料。”
“快打開給我看看……哇,就這麽幾秒就開機了,真是壹分錢壹分貨。”
我看她那麽新奇,於是便壹點點的從cpu到分辨率再到散熱系統,仔仔細細的給她介紹了壹遍。
沐婉荷摸著鍵盤,轉過頭傻乎乎的看著我笑了起來,“說實話,媽媽沒怎麽聽懂,不過聽上去是很厲害的樣子。我想在妳手裏肯定能發揮最大的作用。來來,先放個電影給媽媽看看,原來筆記本也能有這麽大的屏幕……”
我從沐婉荷此刻的表現恍惚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壹樣,只要為了對方付出點了什麽,就會克制不住的興奮和驕傲。
看來我性格上的很多方面都挺像沐婉荷的。
等到了第三周時,我就只回來了壹天。
“風遠,妳這星期怎麽就回來了壹天啊。”吃過飯以後,我和沐婉荷坐在沙發上,應我要求,咱們家開始排班洗碗,今天輪到了唐爍。
我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都是沈浪那家夥,非拉著我參加個什麽讀書社,晚上經常搞活動。”
沐婉荷頓時來了興趣,“讀書社?挺好的啊,感覺怎麽樣。”
“說實話麽?”
“那當然了。”
我看著沐婉荷,繃了半天的臉之後吐出壹句,“特別無聊……”
“啊!怎麽會呢?”沐婉荷有點接受不能,因為在她眼裏,我最大的愛好就是看書了。
“就是其實我覺得吧,讀書算是挺私人的事,因為每個人生活背景,性格喜好,人生經歷都不同麽,喜歡看的書自然也就不同了。所以這種推薦然後在評價某本書之類的活動我就覺得有點變扭。最重要的是,我推的書,別人好像也不怎麽喜歡看。”
沐婉荷聽完叉起手若有所思,“不應該吧,妳書櫃裏的書我都挺喜歡看的麽。”
“那肯定啊,妳是我媽,妳要是都不喜歡看,那我也太失敗了。”我說這話的語氣稍微帶了壹點誇張,沐婉荷立刻就笑了起來。
“不過我記得妳說過沈浪不愛看書的吧,他居然還拉著妳去參加這個社團。”
沐婉荷的記性可真是出奇的好,我自己都不記得什麽時候說過沈浪不愛看書這事。
“嗨,那家夥就別提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壹開始我也以為他轉了性,結果壹參加活動我就全明白了。”
“這怎麽說。”
我換了壹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他可不是奔著讀書去的,完全就是變相交友。壹個社團壹百來號人,總共就十個男生不到。每次壹進會場就自己溜了,特沒義氣。”
沐婉荷看了我壹眼,似笑非笑的問道,“那妳呢,妳就沒找到個把順眼的。”
我立馬搖了搖頭,“沒有,和妳比都差遠了。”和我預料中壹樣,沐婉荷的臉色立刻就有點不自然,凝眉敲了我壹下。
“和我比幹嘛!”
我摸了摸腦門,語氣沒有軟下絲毫,“那肯定得和妳比啊,妳沒聽說麽,兒子找女朋友的初步標準都是自己的媽媽。妳總不希望我找個醜八怪的女朋友吧,還是妳也覺得自己外形太出眾,怕我死活找不到能夠著妳的?”
沐婉荷臉頓時就紅了起來,“我看妳的病應該是好的差不多了,敢拿媽媽開玩笑。”說完就開始捅我的腰眼。
我壹邊求饒壹邊回應著,“好了好了,說實話,的確有點難度,但我不是還年輕麽,這個歲數就降低標準也太早了。妳放心,我以後肯定會擦亮眼睛,至少找個能在妳面前走上兩回合的。”
說完,我又去包裏拿出了米雪為我準備好的病例分析報告,“醫生說我的癥狀緩解了很多,可能是因為心結解開了,心境也就跟著開闊了,不過藥可能還得吃壹段時間。”
說完,我又晃了晃藥瓶。
沐婉荷拿著報告,仔細看了兩遍,隨後疊在胸口處,整個人都是松了口氣的狀態。
“不管怎麽樣,能緩解就好,但妳壹定要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無論什麽事都不可以再瞞著媽媽了。”
我乖巧的點點頭,接著伸了壹個大大的懶腰。
“好了,既沐婉荷新生之後,白風遠也獲得了新生,咱們母子倆就此刻開始迎接嶄新的生活吧!”
“還有我,還有我,沐姐說我表現不錯,說不定可以提前轉正呢,我也要開始新的生活!”
洗完了碗的唐爍也瞇著眼跑來湊熱鬧,這家夥立場壹點不堅定,壹會兒和我擠兌沐婉荷,壹會兒又陪著沐婉荷擠兌我。
就這麽打打鬧鬧的到了十點多。
我才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門關上的那壹刻。
我臉上洋溢的微笑也慢慢散去了,坐到桌邊,掏出耳機,點開我最近剛剛建的新歌單,然後躺上床,聽完兩三首歌,收拾好東西,徹底放松身體。
接著閉起雙眼開始仔細回憶這幾天與沐婉荷相處時的表情和對話。
每次在和她的交談和打鬧間隙,我偶爾也會故意盯著某處發呆,這時她都會過來握著我的手,或者抱著我的頭,輕聲安慰。
我也驚訝於自己居然能把壹個精神分裂的兒子演的這麽有節奏。
隨著我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少,歡笑的越來越多,我能感覺到沐婉荷的心態也越來越放松,而今晚算是我第壹次和她分享大學生活。
效果也比想象中更好。
只是從中間那句試探還是可以看出沐婉荷對那晚的事還有那麽點不放心。
我知道想要她徹底放心,某壹步我可能必須得走。
也許這就是我以後的生活吧,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站在最近的位置照顧最遠的人。
“最近怎麽樣?”我坐在米雪的辦公室望著面前那杯長相思發呆。
“還可以吧,算是基本恢復如常,嗯,說不定比原來還更好。”我用手指敲打著酒杯,如實說道。
“那妳下壹步準備怎麽辦。”米雪正在筆記本前工作,就那麽有壹搭沒壹搭的和我聊著。
“打算找個女朋友。”話音剛落,米雪突然就笑了起來。
“我沒聽錯吧,妳居然要找女朋友?看來這次真是下定決心要重新做人啊。”
我知道,這個女人又來勁了,果不其然,米雪丟下鼠標就跑到了我面前。
“嗯,是啊,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徹底安心吧。”
“那妳想好找誰了麽?”米雪興致勃勃的盯著我,弄得我原本極其抑郁的心情居然有點憨蠢的感覺。
我繼續有意無意的敲著杯子,“當妳遇到過壹個彩虹版絢爛的人,從此以後其他人就不過是匆匆浮雲。所以如果不能和她在壹起,那跟什麽人在壹起都無所謂。不然就上次那個穿藍衣服的女生吧,妳不是說她在偷看我麽?”
“我去!白風遠,妳當在超市買礦泉水啊。就這麽心安理得的把壹個喜歡妳的女孩子當擋箭牌,不怕遭報應?”
我拿起酒杯輕輕抿了壹點,的確味道還挺讓人回味的。“不是擋箭牌,如果處的合適,就算最後結婚也可以,無所謂。”
“妳是無所謂,可妳根本都不愛人家,這會不會太人渣了?”
“我會從其他地方去彌補的,無非是多演個角色而已。渣就渣了,反正只要沐婉荷能過的好就行。”
米雪嗤笑了壹聲,“妳是破罐子破摔了,可對人家女孩子多不公平,自己愛的男人居然裝著另壹個女人。妳要知道,姐姐我可是中立,不能為了妳媽就搭上別的女孩吧。”
我壹口喝光了杯裏的酒,忍不住大起了聲音,“那妳說我能怎麽辦,我又不可能愛上別人,孤獨終老倒是無所謂,可沐婉荷那邊說的過去麽?”
米雪撤回身,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接著便笑了起來,我現在多少摸清了點這女人的表情,只要這笑容出現,多半就是我又入套了。
“那妳覺得我怎麽樣?”
“妳?妳要演我女朋友?”我的確沒想到米雪會願意做到這個程度。
“怎麽著,姐姐我可是最合適的人選,首先我這臉這身材就不輸妳媽吧……”她話沒說完就被我壹聲抿嘴的憋笑打斷了。
“白風遠,妳笑什麽,難道在妳眼裏我這水平還不行?”
我趕緊擺手,“不不,妳這水平是不錯了,但妳別跟我媽比啊。咱們說事就說事,妳別自取其辱,弄得我都不知道怎麽接話。”
這麽長時間,可算讓我抓到個機會懟壹次米雪,不得不說,這感覺比傾訴還舒服。
“妳!哎,算了算了,姐姐我大人有大量,就當妳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咱繼續,其次,我了解妳的情況,配合上肯定更好。第三就是,無論咱倆怎麽折騰,我反正絕對不會對妳動啥感情,妳可以沒有後顧之憂。這第四麽……”
米雪停頓了片刻,雙眼突然閃著興奮的光彩,“我其實壹直對妳媽媽挺感興趣的,趁這個機會我也能多了解了解她。這麽堅強的女人我還是頭壹次見到。”
不得不說,米雪的話總是他媽的有道理,有道理的簡直讓人神煩。
“妳說的也是,就算妳真的對我動了感情,我也沒啥愧疚的,畢竟妳可是知情者。”
“妳可真是太有自信了,姐姐我今天就讓妳開開眼。”話剛說完,米雪站起身就開始解褲帶,我立馬就傻了。
等她把牛仔褲拉下後,我知道這女人是又犯病了,立刻就把臉別了過去。
“不是,咱們能不能別總是談的好好的就脫衣解褲啊。妳這病能不能自己給治治。”
“少廢話,轉過來瞧瞧。”我真是服了這女人,因為我永遠也猜不到她下壹步要幹嘛。
“快點啊,怪涼的,姐姐我自己脫了給妳看的,妳慫什麽。”
“妳要讓我看什麽啊,難不成妳其實是個人妖,下面和我壹樣?”
米雪沈默了兩秒突然喊了起來,“對啊,這都被妳猜到了?看來妳也不笨麽。”
“真的假的啊!”在假這個字出口時,我的視線已經找到了她的雙腿之間。
“臥槽……妳這……妳這……這麽前衛的麽?”
這壹刻我的確有點被震撼了,從沐婉荷那驚艷的壹線天到曼文那黑乎乎下垂的有點嚇人的大陰唇,我也算是看過好幾個女人的下體。
可米雪這個我還真是頭壹回見。
她的陰唇不算大,色澤已經稍稍黯淡了下去,看起來應該是沒少用過。
但整體形狀還算嬌小可愛,可左右兩片大陰唇上卻各穿了三個金色的環。
陰唇也因為金環的重量隱隱有些下垂,可能是審美不同,她這種裝飾對我來說既不漂亮也不刺激,反而有點驚悚。
“怎麽樣,想不想摸摸?”
米雪把褪去褲子的那條雪白粉嫩的長腿架在了桌面上,毫無怯色的展示著自己的陰器。
可這條讓眾人如癡如醉的大長腿配合著這對打環的陰唇,簡直就是天使與惡魔的共舞。
我砸吧著嘴,搖著頭問道,“這不疼,不難受麽。妳難道還有受虐傾向?”
“我壹點都不喜歡這東西,可我壹直都沒取,知道為啥麽?”
“自虐傾向,心理變態。”我只能想到這個解釋。
米雪白了我壹眼,然後輕輕扭動著腰胯,穿上了內褲。
“這是姐姐我的烙印,留著它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這世界上有些妳壹直深信不疑的東西,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
“比如呢?”
“愛情!”幹脆的吐出了兩個字後,米雪已經穿好了褲子。
我有點語塞,想喝酒緩解尷尬,卻發現杯子已經空了。
米雪坐下前最後壹個動作就是給我又倒了壹杯。
我也懶得管她是怎麽看出來我想喝東西的了,拿起杯又抿了壹口。
“妳準備怎麽跟妳媽妳找到女朋友了?”
“還能怎麽說,找個機會帶回家給她看壹眼啊。”我滿不在乎的說道。
“妳可真是蠢的離譜,這麽做作的事都能幹的出來,我現在覺得,妳媽應該要比妳聰明的多。”
“那妳說怎麽辦,創造機會讓她偶遇我和妳?”我隨口提了壹句,因為我知道,米雪肯定早就想好花招了。
“還不夠,如果想要妳媽媽徹底相信,得讓她全程參與。讓我好好構思壹下,說起來也怪,騙人原來也能騙的這麽有意思。”
“不過妳這又演心理醫生,又演女朋友,不怕被發現?”
米雪自信的翹起腿,“姐姐是什麽人,妳放心吧,學校裏沒幾個人知道我是幹嘛的。而且之前和妳媽媽溝通也壹直是用的電話。”
我拿起手機,刷刷了屏,“妳就玩吧,別讓我穿幫就行。”
剛說完我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妳上次給我媽打電話,故意變了聲,妳不會從那時候就開始知道我要這麽幹了吧?”
米雪湊到我面前,露出四顆小虎牙。
“別問了,要真的告訴妳,我擔心妳害怕!嘿嘿!不過之前我也答應過妳,等以後有機會教妳幾招,免得整天壹遇到事就跟個二傻子似的,要麽發瘋要麽動粗,腦子能解決的問題,動手就是蠢貨。”
周末下午,我終於在郵件裏收到了米雪編寫的劇本,足足兩頁,弄得像模像樣的,行動從今天晚上就算真正開始。
晚上吃過飯,我等到了8點,然後把手機隨手丟在了餐桌上。
“婉荷姐,我今天要洗澡。”說完我便進了浴室,可心裏卻還是七上八下,米雪這女人神經兮兮的,我真怕她會弄巧成拙。
我按照壹直以來預定的洗漱時間,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後,從浴室走了出來,擦著頭發走到餐桌前喝了口水。
“風遠,剛剛……有個女生給妳打了電話,她沒說什麽事,妳給她回壹個吧。”
“女生?”我習慣性的皺起眉,拿起手機看了壹眼,隨後便丟到了壹邊。
“沒事,不用管她……唐爍,我洗完了,妳去洗吧。”我裝作沒事人壹樣對著臥室看著,接著便盤腿坐在了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沐婉荷跟著坐在我身邊,隨口問了壹句,“那女生是誰啊?怎麽看妳有點不高興。”
我剛想說話,手機又響了起來,我拿起來壹看,接著便按了掛斷。可電話卻不依不饒的連著打了過來。
“接吧,興許別人有什麽急事。”
我看了沐婉荷壹眼,嘆了口氣接通了電話,“餵!”
對面米雪慵懶的聲音立馬就傳了過來。
“嗯,妳自己念臺詞吧,我看綜藝節目呢,註意點節奏。”
我沈默了壹會,發現自己居然壹句話都說不出來,獨角戲好演,這種對角戲可太尷尬了,米雪還讓我自說自畫。我說那臺本裏她怎麽都沒詞。
“怎麽著,說不出來?妳怎麽這麽廢物呢。”隨後米雪捏尖了嗓子,“風遠,妳怎麽都不接我電話啊。”
我越來越開始覺得找米雪幹這事是個蠢主意。
“有事?”
“沒事就不能給妳打電話啊,我想妳了,明天我能去找妳玩麽,咱倆壹起吃個飯吧。”
米雪套詞張口就來,壹點卡頓都沒有。
我跟著也慢慢找到了點狀態。
“沒那必要,咱們又不熟,妳以後沒事別給我打電話,也別總去煩我。”我壓低了聲線,壹邊說壹邊往自己臥室走,語氣冷漠至極。
“風遠,妳別這樣麽,我就……哈哈,搞什麽啊,撕他啊,還等什麽,快撕啊。”
說著話,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餵,妳就算不想配合也別破壞氣氛吧。”
“行了行了,第壹次嘮兩句就可以掛了,拜……嘟。”
我看著手機,這麽搞真的就能讓沐婉荷相信麽。
再出去時,沐婉荷依舊坐在原地,姿勢完全沒有變過。
“有小女生來追妳了?”她的目光依舊對著電視,語氣波瀾不驚。
“沒,壹個煩人鬼,不理她就行了。”
從那天開始,每當我回家,米雪隔三差五就打電話騷擾我,壹開始她打了5個,我掛4個,到最後直接關機。
慢慢的我便接壹兩個,然後冷言冷語的回臥室說上幾句。米雪的劇本完全模擬出了我對此類情況最正常的反應。
終於有壹天沐婉荷忍不住開了口,但語氣還是很平淡,“妳要是不想接,幹脆拉黑好了。”
我看著手機,自言自語似的回答道,“我都拉黑了她三個號碼,拉黑了就換號打,還真沒見過這麽死皮賴臉的。”
“是什麽樣的女孩啊?”沐婉荷順著我的話頭繼續問道。
“哎,國外回來的,整天瘋瘋癲癲。不說了,明天去學校,我去跟她談談。”我故作煩躁的把手機關了機。
“談什麽?”沐婉荷轉過頭靜靜的看著我。
“讓她別再煩我了唄,不然還能談什麽。”
“哦,那妳好好和人家姑娘說,別太傷人。”沐婉荷說完站起身,“媽媽去洗個澡。”
回到房間,看了看日期,居然已經由著米雪磨蹭了這麽久。
我也不明白就交個假女朋友為什麽要搞這麽麻煩,非要制造這種先拒絕再接受的無聊橋段。
這壹星期,按照劇本我沒有回家,而是呆在學校裏死磕高級語言,中間穿插著去壹兩個無聊的社團活動。
周末回家的時候,便以社團和學習的理由搪塞了沐婉荷的疑問。
吃完飯看電視的時候,我壹邊和她們說說笑笑,壹邊時不時的低頭和米雪發幾條信息。
米雪那邊發的都特別快,壹看就是網上復制的,還有錯別字和引號,而我就更簡單了,只要發幾個擬聲詞就成。
就這麽又持續了壹段日子,壹個被女生糾纏上,然後從厭煩到平靜到妥協的無聊過程總算是初步完成。
而沐婉荷並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也再沒提過關於那個女生的事。
“媽,這星期我得周六晚上再回去了。”周四晚上我給沐婉荷打了個電話。
“……有什麽事了麽?”
“我們系和經管系踢球比賽,我們這邊守門員有事,抓我頂了缸。”
“嗯?妳說妳要踢球?妳會踢球?”沐婉荷的語氣驚訝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壹般。
我有點尷尬的回應道,“我不會……所以安排我守門。不過跟著訓練了幾次,我們系實力比較強,應該可能問題不大吧。總之比賽結束我就回家去。”
“好!那妳加油啊!”
系裏各項體育部對我拋橄欖枝已經不是壹天兩天了,可我都沒什麽興趣。
最後隨便選了個足球隊,而且指名要幹守門員。
究其原因是足球隊後補多,我基本不用上場。
可不曾想第壹場系與系的比賽,我就陰差陽錯的要上場了。
站在操場上,立刻就感受到了不同專業間的區別待遇,我們系來看球的都是清壹色的大老爺們,可對面經管系大片的妹子舉著太陽傘,帶著礦泉水。
還沒開始比賽,我就感覺我們這邊的隊員各個都被刺激的跟打了藥壹樣,尤其是隊長,戰前動員那嗓門,震的我耳朵都疼。
原本我被這氣氛帶動的還有點興奮,可剛踢了十分鐘我所有的熱情就全冷了。
兩隊的實力差距實在有點大,這十多分鐘就基本沒怎麽過我們的半場,我這邊的後衛早就按耐不住過了中線。
整個半場就我壹個人傻乎乎的站在底線前叉手等著球,到後來我都想給對面加油去了。
百無聊賴之際,側邊的看臺上突然出現了壹個熟悉動人的身影,我有猜過沐婉荷會來,因為她聽說我要踢球時的語氣驚訝的有些誇張。
壹瞬間我們這邊的觀眾臺就蔫了,加油吶喊的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可大部分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只敢偶爾偷偷瞄幾眼。可隨著時間推移,終於有幾個膽大的試探性的奔著沐婉荷而去。
要是放著從前,我估計早就連門都不要就跑過去了,但現在我已經開始學著相信沐婉荷。憑她的能力,這些大學屁孩子肯定是啥也撈不到。
果然沒幾分鐘,壯著膽子上去的男生壹個個都尷尬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沐婉荷則叉著手風華絕代的站在看臺最上方的角落裏。
我沒和她打照顧,裝作沒看到她,可心裏卻不免有點心急。
這幫經管系的也不爭點氣,過半場來好歹讓我表現壹下啊。
因為沐婉荷的到來,原本毫無激情的狀態頓時像喝了紅牛壹樣。
也許這就是男生吧,總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現壹下自己。
可對面依舊艱難的處於挨打狀態,要不是規則不允許,我真想和對面守門員換個地方。
就在這時,對面終於打出了開場最有威脅的壹個防守反擊。
早就憋了許久的前鋒撒開腿玩命往我面前跑,兩次倒腳後,總算是擺脫了我方的防守隊員貼近了大禁區。
我全神貫註的盯著對方的前鋒,等著他射門,在他壹個巧妙變線後拉出了壹個偏角,我心想來了!
可壹秒之後,我只能茫然的舉著雙手,看著球從我頭頂高高飛過,奔著飛機而去。
可真是爛泥扶不上墻,我氣的直拍腦門,這麽好的角度,怎麽會打這麽高。而隊友還跑到我身邊拍拍我肩膀,說我守的好,弄得我更加郁悶。
心裏壹股氣憋著出不去,發泄的方式也只有眼下這個開球了。我自然不會找落點之類的技術。原則就是給上力,方向落點全靠懵那種。
這壹腳勢大力沈,算是使出了十層功力。
球蹭的壹下飛了出去,方向還算挺正的。
落地後不久,人群中突然壹片混亂,接著便是壹聲驚呼,隊長抱著球就往回跑,對面半場瞬間就沸騰了起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離我最近的幾個後衛和中場,先壹步沖到我面前,然後就著摟住我的脖子放聲大喊。
“我操,白風遠,妳牛逼啊,守門員大腳進球!牛逼啊!”
我壹臉懵逼的被他們蹂躪著,還沒搞清楚啥情況。
“啥意思,我剛剛那腳直接進球了?”
大家也不回答我,就是拼命蹂躪我的頭。
後來我才知道,我那腳第壹落點在對方大禁區圓弧,結果在地上彈了壹下躍過了對方的門將,擦著球門上橫梁進了球網。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狗屎運啊。身為門將,第壹場比賽就有個進球,就算以後我不踢球了,也夠我吹壹輩子的。
我在隊友笑聲的間隙中瞄了眼看臺上的沐婉荷,她兩只手握成了小拳頭,還沒來得及從耳邊放下來,眉眼裏面全是驚喜,綻放著艷麗而純美的笑容。
因為這壹腳的激勵,接下來的比賽我更為用心,忍不住的壹點點往前移動,就想著參與參與。
在封殺了壹次防守反擊的單刀,和幾次邊路傳中的頭球後,我感覺自己居然還挺適合當門將的,畢竟我跳的高,手也比壹般人快。
比賽結束後,我們四比零大勝經管系,進了兩個球的隊長風頭都被我那鬼使神差的壹腳給蓋了過去。
我圈起上衣擦了擦臉上的汗,奔著沐婉荷的方向而去。
沐婉荷笑著壹步步從看臺上走了下來。
就在我們相隔十米左右時,壹個黑影突然殺了過來,直接跳在了我的背上。
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晃悠了半天才保持了平衡,側臉壹看,米雪壹臉憨笑掛在我脖子上。
“妳幹嘛……有病啊,快下去,我媽看著呢。”
沐婉荷就在前面,我還從沒在她面前和另壹個女生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眼下這種接觸讓我渾身的毛孔都豎立了起來,說不出的變扭和難受。
“廢話,要不是看到妳媽,老娘我還懶得搭理妳呢。別廢話,妳跟著姐姐節奏正常表現就行。”米雪肆無忌憚的跟我咬著耳朵。
而沐婉荷停在了十米遠的地方也沒再往前走上壹步。我心裏突然就感覺慌慌的,具體為什麽慌壹點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慌了。
“米雪,咱劇本裏可以沒這出,不就是打打電話裝裝樣子麽,妳快下來,妳這樣我變扭。”
她居然還要我正常表現,我要是真的正常表現就應該扯住她的手腕然後給她個大擺錘壹樣的過肩摔。
“別扭就對了……”米雪雖然對著我咬耳朵說話,可眼神根本就沒看我。
晃悠了半天之後,她才假裝依依不舍的從我背上滑了下來。身體輕了的壹瞬間,我就往側方閃了壹米多遠,滿眼警惕的盯著她。
禁止了許久的沐婉荷,這時緩緩走到了我的面前。
“風遠,給媽媽介紹壹下吧……”
“阿姨您好,我是白風遠未來的女朋友米雪,阿姨妳長的可真美啊!”
我還沒從剛剛突然起來的尷尬中緩過神,這邊米雪已經自顧自的站到了沐婉荷的對面。
我不知道這兩人第壹次見面都是個什麽心態,反正看上去兩人的表情都很正常。
米雪在身高上壓了沐婉荷不少,沐婉荷和她對視時臉要微微揚起。
但卻並沒有因此失去半分她原本自有的女神氣場。
我站在壹旁壹時間都不知道該說的啥,初秋看來是過了,站在操場上怎麽感覺有點冷。
“謝謝誇獎,妳可比我漂亮。”沐婉荷淡淡的回了壹句。話音剛落,米雪便側過頭當著沐婉荷的面給我壹個得意的笑容。
“婉荷姐,妳別聽她胡扯,什麽未來女朋友,她就是個煩人鬼。走走,我們回家。”
我想都沒想趕緊上去把她拉到壹旁,然後扶著沐婉荷的手臂就往外走。
米雪立刻跟上,雙手套進了我的胳膊,壹臉傻笑。我想甩可怎麽都甩不掉。
“妳幹嘛啊,女孩子能不能註意點影響。”
“那妳請我吃飯啊,答應我的事總不能不算數吧。”
我看著米雪的雙眼,意思很明白就是希望她能給我點提示,因為劇本上也沒這段,可米雪完全沒理我,依舊擺著那跟她人設極其不符的花癡眼神。
“我什麽時候答應請妳吃飯了啊。”我心壹橫直接就給回了,妳不是能演麽,妳去演吧,老子我不搭戲了。
“妳自己說,如果這場比賽妳要是能進球就請我吃飯啊,怎麽樣,守門員都能進球,哈哈,就連老天爺都在幫我!”
米雪這句話徹底給我震了,我懷疑她幹心理醫生之前就是寫劇本的。壹句話就概括出了壹個軟硬不吃和死纏拉打碰到鬼使神差的故事。
我有點尷尬的撥下她的手臂,移開視線支支吾吾的回道,“那下次吧,今天我要回家吃。下次,下次。”
“那不行,男子漢說話得算話,正好阿姨也在,我們三個壹塊吃。阿姨,阿姨,好不好啊!”
沐婉荷的臉色終於起了變化,表情微微有些尷尬,但米雪卻是完全不為所動的死皮賴臉。
“哎呀,行了,過來,別煩我媽,吃吃吃,妳說吧,妳想吃啥。”
“就南門外面那家小館子就成,我不挑,也算是為妳球場初戰告捷慶祝壹下麽。”
接著我們三人就並排走在了馬路邊,我在中間,沐婉荷在左邊,米雪在右邊。壹路上不知道多少男生停下來看我,眼神裏那情緒就甭提了。
米雪全程有意無意的就偷瞄我兩眼,沐婉荷則抱著手臂步履平穩,壹言不發。
走了壹小段後,突然覺得有點變扭,可又說不上哪變扭。想著想著,我突然停下了步子,很自然的繞到了沐婉荷的左邊,頓時就舒服多了。
米雪眉頭壹皺,瞇著雙眼瞅了瞅我,悄悄搖了搖頭,然後便又恢復成了那副蠢德行跑到我身旁,再次把我夾在中間。
就在氣氛離尷尬不遠時,沐婉荷總算開了口,“風遠,這是妳第壹次參加體育活動吧。”
“嗯,初中沒人和我玩,高中體育課都被占了,就更沒得玩了。”我如實回答道。
“那感覺怎麽樣,我看妳後來還挺開心的。”
“還行吧,這氣氛的確挺感染人的,尤其是蒙進了那個球以後。”我回憶著正常比賽,進球的感覺的確是很讓人振奮。
“怎麽說蒙啊……”
“才不是蒙呢……”
左右兩個女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收了聲。
我咽了兩下唾沫,這感覺不好,相當不好,雖然明明壹切都是演戲,但演的太真實了反而讓人覺得有點恐怖。
“妳那腳那麽有力氣,就該進球!”米雪並沒有受這個巧合的影響,快速的搭上話茬。
我忍不了了,偷偷扭頭小聲跟她說,“大姐,妳撤吧,太尷尬了,我扛不住了。”
米雪突然就故作羞澀的點點頭,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答非所問的回了壹句,“好吧,那我以後就只在妳面前誇妳總可以吧。”
“臥……”操字還沒說出口,米雪突然拉著我的手往前跑,然後回頭跟沐婉荷喊道,“阿姨,我先和風遠去占位置,飯店就在南門斜對面,壹眼就能看到。您慢慢走,不著急哈。”
我被她連拉帶扯壹下跑出幾百米,“我說妳今天是不是演的太過了啊,妳就壹點都不尷尬麽?”我拽停下米雪,忍不住抱怨道。
“小女子不才,大學期間可是話劇社當家花旦,演過居裏夫人,扮過瑪格麗特,演個傻白甜還不是手到擒來。哎呀,還真有點懷念當初的日子了呢。”
我真的是氣不打壹處來,“行了行了,妳搞這麽復雜有意義麽。我就想單純的讓她知道我是會交女朋友的。不是想演偶像劇給她看。”
米雪重新紮緊頭發,“真是朽木不可雕,妳知道什麽謊言最難分辨麽,就是半真半假。憑妳對妳媽媽那心思,讓妳故意演反而容易露餡,要的就是妳這種真實反應。妳還真以為憑妳那點情商能騙的了妳媽?切!”
說完便獨自往南門走去。
我駐足了片刻,還是哀嘆壹聲追了上去,真是開弓沒有回頭箭。
和米雪在小館子裏等了挺久,沐婉荷才姍姍來遲。
“看了會兒妳們學校的風景,等久了吧。”沐婉荷款款而坐,落座後我們還沒開問,她就主動解釋了壹句。
“沒事,阿姨,您點菜吧,看看想吃啥。”
沐婉荷接過菜單看了兩眼又轉遞給我,“妳點吧風遠,平時都是妳點的。”
我嗯了壹聲,“老板,先來個酸湯肥牛。”話音剛落,拄著腮幫子看我點菜的米雪下意識就追了壹句,“妳不是不喜歡吃酸的麽。”
我趕緊擡腿踩了壹下她的腳,“誰說的,我壹直喜歡吃酸的好不好。”
米雪心領神會,“哦,對對,我記錯了,是沈浪,沈浪不愛吃酸的。”
我擡頭對著有些出神的沐婉荷笑了下,趕緊又快速點了兩個菜,趕緊把這茬遮了過去。
“米雪是吧,妳家裏人都在這邊麽?”
“沒有,我爸媽都在國外做生意,就我壹個人回來的。”我趕緊打斷了沐婉荷,“婉荷姐,妳別問她,她跟我沒啥關系。”
“怎麽沒關系了,白風遠,我告訴妳我這輩子就死磕妳了。哎對了,我才想起來,妳為什麽要叫阿姨婉荷姐啊。”
“我希望她永遠年輕,漂亮,不行麽。”
“行行,妳說什麽都行,妳有這麽漂亮的媽媽,還有我這麽漂亮的媳婦。妳說說妳多有福氣!”
“米雪,妳能不能閉上嘴,好好吃妳的飯。”
我知道和米雪逞口舌之爭我幾乎贏不了,她的腦回路和轉速在這方面簡直逆天。
“風遠,陳姐突然給我發了消息,有事得見壹面,媽媽恐怕得先走了。”沐婉荷突然伸出手機對我晃了壹下,帶著幾分歉意的說道。
“啊……哦,好,那妳路上慢點,我待會吃完就回家。”
米雪也立馬換了副乖巧的表情,還特別正式的站了起來,特有禮貌的樣子。
“阿姨,那妳慢走,以後我請妳吃飯。”
沐婉荷點點頭,然後回身去吧臺付了錢。對我們揮揮手,便匆匆離開了。
我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再演下去,我可真的要吐了。
米雪在我旁邊突然就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到最後居然還埋著頭笑。
“怎麽著,又犯病了?”
“妳管我呢,姐姐我想笑不行啊……唉,真有意思。”
“有什麽意思,妳要真的那麽愛演,就別幹醫生,幹脆出道算了。”
我懶得理她,夾了筷子菜大口吃起來。
畢竟踢了壹場比賽,我肚子早就餓了。
米雪在壹旁喝了兩口茶,突然喊了我的名字,“白風遠!”
“幹嘛……”我嘴裏含著滿滿當當的飯菜,不情不願的回了她壹句。
“不用謝!”
我整口吞下食物,“我說謝妳了麽……”
米雪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存著,會用得上的……走了,妳慢慢吃吧。”
“這有什麽好存的,毛病。”
接下來的壹個月,按照米雪的安排,我和她幾乎斷了聯系,我也樂得清閑,同時也也恢復了周末回家的習慣。
沐婉荷之後問過兩次米雪,但都很輕描淡寫,我都支支吾吾的以沒什麽關系搪塞過去。
終於,我們搬新家的日子到了,按之前說好的,要請朋友在新家吃頓便飯,我這邊只叫了沈浪,沐婉荷則叫了張寧和陳珺.如今再見到張寧,我的心情只能說是五味陳雜。
唯壹能做的就是克制自己不要去細想,不要去深究。
飯桌上,我坐在沐婉荷身邊,極力配合著她的熱鬧,看得出來,她是發自肺腑的開心,即使以飲料代酒也讓小臉洋溢著粉嫩紅潤的光澤。
飯局過後,我自然是招呼著沈浪和唐爍,沐婉荷則負責張寧和陳珺.“老白,不地道啊,聽說妳和焰靈姬搭上線了?都不先告訴我?”
沈浪坐在我嶄新的工程電腦椅上來回瞎轉悠著。
“八字沒壹撇的事呢。”既然要騙,周圍這幾個自然是壹個跑不了。
唐爍頓時就來勁了,“啥意思,什麽焰靈姬。”
“超級大美女,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被妳哥給勾搭上了。”沈浪壹陣嬉笑。
可唐爍卻沒有意想中的興奮,反而有些失落,“看來真的是沒希望了。不過只要哥妳覺得好,什麽嫂子我都接受。”
“妳們倆給我消停消停啊,越說越離譜。我去拿點喝的,妳們要喝什麽?”
“可樂,謝謝!”唐爍躺在我的床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沈浪卻直起了身子,“走,我和妳壹起去,挑挑。”
“挑啥啊,本來也沒……哎,妳別推我。”我被沈浪壹直推倒了廚房。沐婉荷他們則在客廳另壹邊的沙發上聊著天。
我打開冰箱,“想喝什麽自己拿吧。”
沈浪順手抽出罐可樂,然後貼到我身邊問道,“老白,妳真的喜歡那個焰靈姬?”
“為啥這麽問啊。”我感覺沈浪話裏有話。
“沒什麽,就是吧,就是……突然有點那個感概。”沈浪說完看了我壹眼,我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哎,其實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就是感慨,有些事,代替不了,越代替吧越難受。”
“妳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難怪高考語文壹百分都不到。”
我耐心等了半天的解釋,結果卻越說越亂,這家夥所有的腦細胞都用在本格推理上了。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跟我這聊感情。
“沒事沒事,就想到點成年舊事,走,咱進屋去。”
我壹頭霧水的跟著沈浪,進屋前習慣性的看了眼沐婉荷。
發現那邊也挺奇怪。
第壹次見面的張寧怎麽跟陳珺聊上了,沐婉荷反而在壹旁作陪的感覺。
而且這三個人的表情怎麽這麽沈重呢。
“媽,陳姐,張哥,妳們聊什麽呢,怎麽臉色這麽差。”
我實在不明所以,開口問了壹句,沐婉荷還沒說話,陳珺先舒展開了眉眼,“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在壹起還能聊啥,憶往事,追舊夢唄。憶苦思甜,妳們年輕人不懂。”
啥意思,今天怎麽壹個個都跑這回憶過去來了唄,新房新氣象不該展望未來麽。
我也接不上陳珺的話,只要撓頭笑了笑進了自己屋子。
搬了新家之後,我算是天天都能回家了。畢竟從我家樓頂能直接看到學校的圖書館。
這周五是學校的校慶,我原本不想參加,也沒空去參加,可剛從南海潛水歸來的米雪非要拉著我去,還說什麽成敗在此壹舉。
校慶當日,米雪把我拉到了後臺,“喏,這個給妳,等會妳就舉著這個傘給我當伴舞。”
“妳特麽說啥,我?上臺?伴舞?米雪妳嗑藥了吧。”
“又不是只有妳壹個,七八個男生呢,而且就妳最舒服,就像柱子壹樣站那就行了,又沒動作。”米雪壹邊劃著妝,壹邊不以為意的回應著。
“不是,為什麽啊,再說全校面前站臺上裝電線桿,妳覺得我能做出這事麽?”
“我告訴妳,今天這事做完,妳就可以跟妳媽攤牌說妳戀愛了,我保證她會相信。”
這壹瞬間,我心動了,我必須要讓沐婉荷完全放心。這樣壹來,我們母子之間的位置也就算是徹底牢靠了吧。
“妳確定?”
米雪紮了兩個特別俏皮的羊角辮,用力點了點頭。
“那我帶個口罩加個帽子行不行,太丟人了。”米雪拉著我壹把推出了門。
“少廢話,姐姐我要換衣服了。”
節目壹個比壹個精彩,我可完全沒有心思去看,我這樣性格的人在這麽多老師學生面前表演,怎麽想都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壹緊張我就想喝水,可喝了幾口又怕到時候上臺要找廁所。
哎,越想心裏越煩。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快就到了米雪的節目。我也不知道她明明都不是這學校的人,為啥就這麽熱衷於參加這些節目,她該不會是人格分裂吧。
“下壹個節目是由歸國不久的米雪同學為大家表演的約德爾小調《She TaughtMe How to Yodel 》。”
還米雪同學,可真會裝嫩,我心裏吐槽的話還沒說爽,就被人群推倒了臺上,按照上臺前說好的那樣,我只要站在臺中央壹個星星標記的地方打開傘就行了。
站到指定位置後打開傘,我都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為了緩解尷尬,我把視線拉的很高,心裏則默背出師表。
隨著歡快而有節奏的音樂響起,燈光也瞬間亮了起來。
壹陣歡呼襲來,我忍不住側臉看了壹眼,這壹眼我差點就噴了,妳能想象到壹個將近壹米八的女人,梳著兩個羊角辮,穿著白粉相間的洛麗塔洋裝蹦蹦跳跳,左搖右晃的樣子麽。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死活也不會相信,面前這個表情誇張,裝扮誇張,就連走路姿勢也誇張到極致的女人是米雪。
老天啊,妳快派個神仙下來給這貨收走吧。
前奏放完,米雪壹開嗓,現場就沸騰了。
她那略中性的嗓音唱起歌來極具穿透性,我站在臺上,感覺整個人都有震感。
她壹邊唱,壹邊圍著幾個男生轉圈跳著,完全就是小女孩式的表演。
等她壹點點轉到我身邊時,小調也步入了高潮,那種真假音快速切換,大跨度音階轉換的唱法再壹次點燃了全場。
雖然都是無意義如來,依,嘀之類的字,可配上約德爾卻是俏皮可愛,又動聽歡快,簡直奇特。
而作為最近距離的我,看著米雪跟個二傻子壹樣,跳著步子圍著我轉,我就更想笑。她這到底是來表演的,還是跟我這裝逗比的。
我現在知道為什麽就我要打個傘了。
因為等到她再次加速演唱的時候,轉動的速度也變得更快,小洋裙都飄成了傘狀。
當然看上去就更蠢。
我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咬著上唇露出了笑容。
停下後的米雪白了我壹眼,然後換了口氣,又壹次加快了演唱速度,壹舉把現場的氣氛推到最高。
不得不說,這基本功還是相當紮實的,壹般人肯定是唱不來。
壹曲終了,我們在掌聲雷動中下了場。
“妳剛剛笑什麽,我唱的不好?”
我忍著還未褪去的笑意,搖了搖頭,“不是,妳要知道我是見過妳真面目的,妳今天弄得跟個弱智壹樣圍著我跳,我能憋的住麽。”
“我這約德爾可是在北歐學的,切,不識貨。我去換衣服了,等會外面見。”
米雪說完進了更衣室,我先壹步出了鬧哄哄的會場,站在路邊偶然壹眼,發現遠處有個模糊的背影,還沒等仔細看,就已經消失在了路口。
怎麽感覺這個背影這麽熟悉。
片刻後米雪換好衣服走了出來。“餵,走吧,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再說。”
轉眼到了學校旁的壹家奶茶店,米雪叉手坐在位置上似笑非笑。
“這下差不多了,晚上妳就跟妳媽媽說吧。”
“妳就這麽肯定她會相信?”我還是有點猶豫。
“前前後後也折騰了這麽久,八九不離十。不過這以後妳打算怎麽辦?真就安心呆在她身邊做個好兒子?”
我看著米雪猶豫了片刻,接著把視線拉到了遠處的街道上。
“我準備離開這裏,去試試能不能找所學校去深造。”
米雪的語氣並沒有我預料中的驚訝,“終於決定了?”
“嗯,不過妳好像壹點不驚訝,難道妳又猜到了?”
米雪只是微微笑著,也不表態。
“憑妳的水平,想找個學校深造不算難,嗯……我想想,不然就去MIT吧,那裏像妳這樣的人比較多,環境也還可以。”
“妳說的可真輕巧,天花板級的名校張口就來,搞得好像去MIT就跟普通轉學壹樣。”這女人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別人我可說不了這麽輕巧,妳是特例,在這學校裏,妳自己不也是天花板級別的學生?而且在我見過的人裏,自主學習能力妳算是最強的。到時候妳就帶著妳的簡介,還有妳平時寫的論文,要是有什麽寫的比較好的程序,也壹起弄過去,我麽,這邊找人給妳寫封推薦信,過去直接讀研,問題應該不大。”
就目前了解到的情況來說,米雪無論是經濟能力,社會地位還是文化閱歷都完全不是我能企及分毫的。
某種程度上而言,米雪的強大甚至讓我有那麽點畏懼。
如果不是她這大大咧咧的性格,我可能根本不會跟她有任何瓜葛。
米雪看我盯著她壹直沒說話,突然在我眼前打了響指,“先想想自己的事吧,姐姐的事妳想不明白。妳要是現在走不怕妳媽媽傷心?”
話題突然被扯回沐婉荷身上,我只得露出了壹絲苦笑,“長痛不如短痛吧,何況假裝談戀愛這種事我根本做不了長久,如果壹直呆在這多半會露出馬腳。妳說的對,人吧,不能把自己想的太偉大,呆在她身邊我總會再生出某些不該有的期盼,萬壹哪天我又發個神經再來那麽壹次,算了,後果我不敢去想。這近二十年,她的重心壹直都放在我身上,夠了,她也應該有屬於自己的人生。現在的我對她來說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拖累。希望五年後,真能如妳所說,脫胎換骨,再回到她的身邊。”
“妳還是很愛她?”米雪似是而非的問道。
我看了她壹眼,“超越壹切。”
“白風遠,第壹次,妳讓我感受到了壹種成年人的滄桑和悲涼,說實話和妳壹點都不般配。”
“其實人的行為歸根結底只有兩個動機,壹個是為了自己的幸福,壹個是為了所愛的人幸福。滄桑也好,悲涼也罷,如果那個人因此幸福就是值得的,就算沒有更幸福,也至少不要再受傷害吧。”
米雪少有的舒了口氣,“妳準備怎麽和她說妳要出國?”
“這還要準備麽,拿著通知直接告訴他啊。”
我不解的反問道,米雪聽後搖了搖頭,“妳可真是直男晚期,這也太刻意了,要知道妳可是曾經為了她放棄過深造機會的。現在妳剛交了女友又突然要出國,妳自己覺得合理麽。”
“那按妳的意思呢?”
米雪伸直手臂大大的伸了個懶腰,“行吧,姐再給妳做個收尾工作,到時候妳就知道了。正巧MIT曾經有我壹個病人,現在應該也在讀研,到時候我和妳壹起去,咱們分手的時間就推移到MIT吧。”
“妳也要去?”
“是啊,我也在這待夠久了,得回去接著跟我老爸戰鬥去。況且有女友陪著,妳媽媽估計也能放點心。”米雪說這句話時,卻笑的特別賤。
我看著米雪,不知道為什麽她為我做了這麽多,我卻絲毫感激不起來,是因為她玩世不恭的作風,全為看戲的立場,還是略帶戲弄的態度。
我雙手合十擺在鼻尖,目不轉睛的看著米雪,“米雪,妳這麽幫我,不會有什麽企圖吧。”
米雪聽完後也收起了自己輕松的表情,“我要是說實話,妳聽了會不會不舒服。”
“不舒服我也要聽。”
米雪點了點頭,“小白啊,我給妳那點幫助在妳看來可能有那麽點重。可對我來說,完全沒什麽損失,反而讓我這段時間過的挺開心,基本就算是降維交友吧。從這點來說,咱倆不欠對方什麽。要說企圖的話,就目前的妳而言,對我來說妳覺得自己有任何可利用的價值麽?所以,別總把別人想的那麽好,也別總把別人想的那麽壞。要是救條流浪狗還被咬了壹口,那我心裏可真不舒服了。”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的確,我對她根本就感激不起來。
“就算是這麽個道理,妳也沒必要說的過分吧,妳這不就是純粹給我添堵。不過,就算妳不在乎,我也還是要對妳說聲謝謝。”
“不用謝!話說回來,以後說不定還真有用的上妳的地方,畢竟妳這身子骨看著也挺壯實的。”
米雪說話間站起身,側臉對我拋了個賤賤的媚眼。
“好了,姐要走了,再告訴妳壹個富蘭克林效應,相比那些被妳幫助過的人,那些曾經幫助過妳的人會更願意再幫妳壹次。拜拜,出發時間記得通知我。出國的事,會有老師找妳媽媽談的。”
說完,米雪拎著包帶,大搖大擺的出了門,她總是這麽灑脫,好像這世界真的沒有任何壹件事能困得住她。
晚上回到家,家裏居然漆黑壹片,沐婉荷不在家?
我打開燈,走到了沐婉荷的臥室,推開門後,發現沐婉荷正在床上睡覺。
我看了眼時間,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邊。結果還沒彎腰,她已經醒了。
“風遠?”
“我吵醒妳了?”我順勢坐在床邊,看著有些疲倦的沐婉荷。
她坐起身揉了揉臉,“沒有,這幾天稍微有點累,今天難得早下班,所以想睡壹會,沒想到壹下就睡過了頭。妳還沒吃飯吧,媽媽去做。”
說著,沐婉荷就要下床。
我按著她的肩頭,“我做吧,妳再休息會,我也好久沒做飯了。再不做都要荒廢了。”說完我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轉身出了門。
就在我在廚房忙裏忙完的時候,沐婉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出來。
按她的要求,新房的沙發又大又寬,純棉配上乳膠棉再加上羽絨墊,坐在上面簡直比床上還舒服。
我也不知道沐婉荷為什麽這麽偏愛沙發。
此刻她穿著睡衣,趴到在沙發上,把腦袋架在扶手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我壹邊做著飯,偶爾擡頭對她笑壹笑。
恍惚間,仿佛來到了多年前的那些早晨,我站在院子裏打著木人樁,她搬著小板凳坐在門邊看我。
時光荏苒,那時候我不懂她,現在她不懂我了。
整個做飯的過程中,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就這麽壹個做,壹個看。這壹刻,如果時間永遠靜止,可能也不失為壹個好的結局吧。
我學著她的樣子,用紙巾把菜邊的湯汁擦去,盡可能的讓菜品看起來光鮮而可口,可無奈我的手藝實在比不上沐婉荷,做的菜總是少了點靈魂。
“婉荷姐,吃飯了。對了,唐爍呢。”
“和同事去逛街了,她還小,在家呆不住。不過工作起來還是挺有靈性的。”沐婉荷掛著微笑坐到了餐桌前面。
“味道還可以麽,應該沒退步很多吧。”我傻乎乎的陪笑著。
“妳知道什麽味道是最好的麽?”沐婉荷嘗了壹口突然反問了我壹句。
我想了想,“那肯定是媽媽的味道吧。”
這句話原本沒什麽問題,可我居然在很短的壹瞬間就想歪了。
在預感到臉上的溫度就要上來前,我趕緊拿起旁邊的水杯,搶先喝了壹大口。
沐婉荷並沒有發現我的窘迫,只是淡淡的說道,“這麽說也不能說不對,但我覺得,熟悉的味道才是最好的。媽媽也算吃了幾年妳做的飯。已經習慣這個味道,所以就是最好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拿起筷子,“媽妳可真厲害,誇人都這麽會誇。”
“因為是心裏話啊。”沐婉荷說完和我相視而笑。
吃完飯,我又搶著去洗了碗,可能因為自己就快要離開了,我忍不住就想恢復到曾經那個把沐婉荷捧在心口的白風遠。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最想要的,其實是能夠肆無忌憚去愛妳的資格。
坐在沙發上,像是約定好壹樣,我和沐婉荷都沒打開電視。
“上次那個女孩兒……妳們最近還好吧。”
沐婉荷抱著膝蓋側坐在沙發上,突然問了這麽壹句。
“我們……”只說了兩個字,我發現聲音就開始出現了輕微的顫抖。
“我們已經……”
“媽媽知道了……只要妳喜歡就好,那女孩看著挺好的,漂亮,活潑,開朗,對妳也挺死心塌地的樣子。”
沐婉荷很快就打斷了我,而且語氣也並不像她所說的話那樣平和,顯得很沒有生氣。
“媽,我突然和她……妳會不會不高興。”我看著沐婉荷,希望可以和她對視,我想知道她會不會難以接受。
過了許久沐婉荷才轉回頭,“兒子找女朋友,做媽媽的心裏都會有那麽點失落的,大家都壹樣,但只要是妳喜歡的,媽媽也會去喜歡她,放心吧。”
這是我感覺自己第壹次能真正看破沐婉荷原本純凈清澈的眼神,雖然依舊波瀾不驚,可我卻似乎在那顫動的雙瞳中看到了她的心聲。我不要!
我幾乎是沒過大腦就情不自禁的吐出了壹句,連慣常保有的稱呼都忘了。
“媽,妳要是不喜歡,我可以和她分手,其實原本也是被她纏煩了,所以才答應的。”
沐婉荷眼神裏那壹瞬間的顫動消失了,又恢復了以往的和煦。恍惚間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讀錯了那剎時的脆弱。
“別瞎說,和誰在壹起是妳的自由,要妳喜歡,而不是要媽媽喜歡。畢竟妳才是當事人,我想妳既然會答應她,心裏肯定是喜歡的。那就不要隨意變卦,這樣是很不好的。而且說起來,這也算是妳的初戀,要好好珍惜。”
我泄氣般的點了點頭,雖然這是現階段我最想要的結果,可我還是忍不住去失落。
而沐婉荷此時卻輕輕掩嘴打了個呵欠,然後不好意思的看著我,“媽媽又有點困了,看來這幾天的確有點累。”
“那妳去休息吧,就算工作也不要那麽拼命,咱家錢也夠用。萬壹身體弄壞了,可真就得不償失了。”
沐婉荷默默的點點頭,轉身進了自己的屋子。而我則獨自坐在舒軟的沙發上,默默編排著母慈子孝,光宗耀祖,子孫滿堂這看似完美的未來。
在通過了各項考試後,我遞交五篇關於數據挖掘,視覺識別等ai相關論文,並附上自己設計的外骨骼手臂裝甲和壹個初步擁有視覺感應能躲避障礙的微型機械,最後心懷忐忑的發出了自己的簡介。
幾天的等待之後,終於在宿舍收到MIT的回信。
粗略掃完後,便合上電腦,爬上了床,栽倒在枕頭上。
該來的還是得來,我終於還是要離開沐婉荷了。
我慢慢放下了這幾個月心底的重重防備,微微露出了壹點點柔軟,順著離開這個詞想了幾秒,頓時感覺自己的眼淚就要止不住的往外湧,各種負面情緒鋪天蓋地的殺了過來。
我趕緊深呼吸,隨後坐起身,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臉頰,白風遠,不要想了,別再想了,妳已經定好了自己的位置。
妳所做的壹切都是為了她。
無論如何,妳都要撐下去。
加油,變得更好,變得更強。
解脫她,解脫自己。
為了避免胡思亂想,攪亂心神,我開始全身心的準備面試。這天我正在看mit的校史,宿舍門突然被打開了。
沈浪沈著臉背著雙肩包壹步踏了進來。我就看著他壹言不發的放下東西,倒水,大口灌,然後又哐當壹聲坐下。
“沈浪,妳沒事吧,怎麽出去玩壹趟還玩出毛病來了?”
“沒啥大事,就是覺得有點累,行程太趕。”沈浪喝完水,又去陽臺拿了臉盆。
“對了,妳應該經過愛丁堡的吧,去看楚玥了麽?她怎麽樣。”我隨口問了壹句,可沈浪卻跟沒聽見壹樣拿著毛巾丟進了盆裏。
“我可沒去,行程那麽緊,哪有空,不說了,我去洗個臉。”說完他抱著盆就溜了。
我能感覺到他肯定是碰到了啥事,但既然他不想說,我自然也不會逼他。
這時,系主任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我接通還沒來得及餵,那邊就炸開了鍋。
“白風遠,妳開什麽玩笑,MIT妳都不想去?”
“啊……您什麽意思……”
“別裝了,我都知道了,我告訴妳這不是妳壹個人的事,我問妳,妳家裏人知道這事麽?”
“沒,我還沒來得及說。”
“行了,我告訴妳,老老實實準備面試,別總想些有的沒的。”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我看著手機反映了兩三秒才恍然大悟,米雪可真是個戲精,但凡能演的地方壹點沒錯過。她是不是每次都偷偷攝了像,準備出壹部紀實電影啊。
晚上回到家我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唐爍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沐婉荷獨自壹人坐在飯桌前,對著壹桌的飯餐發呆。
就連我開門進門她都沒做出什麽反應。
“婉荷姐,妳想什麽呢?”
我坐在她對面輕聲問了壹句,沐婉荷壹驚,總算緩過神來。
“風遠,妳回來了啊,先吃飯吧。我去拿碗筷。”說完,沐婉荷便站起身。我看著桌上已然擺好的碗筷連忙伸手拉住了她。
“婉荷姐,碗筷在這呢,妳沒事吧。”我話剛說完,便聽見沐婉荷有些顫抖的深呼吸。
她沒有拿著碗去打飯而是順勢坐了下來,低著頭,雙手不安的糾纏在壹起。
“我今天接到妳們系主任的電話,她說妳被MIT錄取了,但妳不打算去是麽?”
“又不是我申請的,是米雪那家夥擅自作主,她非要我和她壹起出國。這種事哪有說辦就辦的,何況我早就說過要再陪妳四年。”
因為沐婉荷低著頭,所以我也跟著低下頭,人說謊的時候為了更加自然,避免視線接觸還是有必要的。
同時我也降下了聲調,低沈的語氣下,說話也就更加連貫。
這也算是我這段時間總結出來的個人適用的經驗吧。
“妳……妳去吧,妳應該去。”
“婉荷姐,這事就這樣吧,妳別勸我了。”我依舊繃著沒松口,因為我心裏根本壹點不想去。
“妳已經錯過了壹次深造的機會,這次的機會更加難得,妳不能再錯過,那樣的學校可是無數人的夢想。不管因為什麽原因放棄都是錯的,包括我。”
我能感覺的到,沐婉荷心裏很難受,她在不斷的調整著呼吸的頻率。
見我依舊沈默不語,她停頓了片刻,又握住了我的手。
“妳已經長大了,有思想,有天賦,有能力,現在還有……還有了女朋友,名校能打開困住妳的那片天,讓妳看到更遠的方向,同時還能幫妳聚集同壹水平,誌同道合,相互扶持的社會單元。這樣妳才不會浪費妳的才華,才能走的更遠。不管妳再陪媽媽幾年,做父母的終究是要看著子女的背影漸漸遠離。媽媽說過,自己有這個心理準備。”
沐婉荷的壹席話說的非常有水平,非常切合,非常專業,可卻讓我覺得非常陌生。
“不管我去哪,我都不會漸漸遠離妳的,我壹定會回來……”
“媽媽相信妳,做好準備,去吧,媽媽為妳驕傲……如果去的話,要幾年才能畢業啊。”沐婉荷說完拿起碗走到電飯煲邊。
“如果考完博士的話,差不多得五年吧。”
“五年……五年……她會在那壹直陪著妳麽?”我壹時居然沒反應過來沐婉荷口中的她是誰。
“妳說誰?”
“米雪……”沐婉荷輕輕吐出兩個字。
“哦,她家就在波士頓,應該會壹直在那吧,不過我多半不會寄宿在別人家,可能還是會住在學校。”
我覺得氣氛越來越沈重了,為了讓自己能堅持演好這壹切,我努力把話題往壹些比較具體的事物上帶,以便分散彼此的註意力。
“是麽,看來我兒子找了個家境相當不錯的姑娘啊。”
“媽,夠了吧,我吃不了那麽多……”我看著沐婉荷壹勺又壹勺把我的碗塞得滿滿當當。被我喊了壹聲後,她才有些恍惚的停下手裏的動作。
我知道不管怎麽安慰,也壹定得給她緩和的時間。長痛不如短痛,但短痛卻會劇烈百倍。
晚上吃完飯,我拿著筆記本壹點點給看MIT的校史,校舍的圖片,學校的傳統,甚至為了活躍氣氛還特別介紹了與Harvard的恩怨,可她從頭至尾最多也只是淡淡的微笑。
往後的日子裏,我回來的次數越發的頻繁。離別將近,不論結果怎麽樣,能多些回憶總是好的。
於是,我就這樣在米雪的幫助下,完成了我人生中第壹個也是最精密的謊言。我甚至感覺,米雪家這麽有錢,是不是都靠著詐騙來的。
不過這個謊言雖然合情合理,細節也算縝密,但萬壹要是有壹天被沐婉荷知道了……臥槽……那後果我根本想都不敢想,而且我也想不出來。
沈浪對於我要出國的事表面上有些不滿,說我不講義氣,把他壹個人丟在計算機系,但心裏還是支持我的,至於那天他的異狀也再沒和我提起。
唐爍壹根筋自然是哭的稀裏嘩啦,最要命的是,她非要在沐婉荷的面前哭。
結果我還沒勸好她,就聽見沐婉荷那也小聲的抽泣了起來。
沐婉荷壹哭,我鼻子跟著也就發酸,最後就變成了三個人抱在壹起哭。
沐婉荷壹邊哭還壹邊說,“別哭了……這是好事……是件喜事……”可卻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唐爍壹個勁的擦鼻涕,“對,是好事……”
“真是好事……妳們就別哭了,好不好!”
我摟著兩人的肩膀可自己也停不下來。
真不知道上輩子自己和沐婉荷到底作了什麽孽,這輩子非要變成母子。
之後,我單獨把唐爍拉到壹遍,“我走了以後,家裏的事妳得多上點心啊。多陪陪她,多關心她。如果有什麽大事,壹定要第壹時間告訴我,明白了麽?”
唐爍嘟著嘴輕輕點著頭,“哥,妳壹定要去那麽久麽。我和沐姐肯定都會想妳的。”
“我也會想妳們的,妳要記住我的話,她,我就拜托妳了。算是哥這輩子唯壹求妳的事。”
“哥妳放心,我壹定會照顧好沐姐的。”
我在這裏的朋友真的不算多,除去唐爍,沈浪外也就只有石磊了。
可這家夥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麽,想見壹面總沒機會。
終於在臨行前的某天,和他約在了市局門口匆匆打了個照面。
“可以啊,要去見大世面了。走,請妳吃兩串水煮給妳踐行。”匆匆而至的石磊推著我就往路邊攤去。
“您可真大方啊,對了,上次那個案子怎麽樣了?那幾個孩子呢?還有那幾個人販子。”
石磊二話不說往我手裏塞了兩串不知道什麽內臟。
“幹嘛,妳還真想跟我幹警察啊,上次妳那麽虎,妳知道我挨了上面多少罵,現在還想讓我透露案情,妳是不是不想讓我幹了。”
“我不就是隨便問問麽,妳還怕我泄密啊。”我沒好氣的咬了兩口,鹹的要命,這家夥口味可真重。
“瞎操心,反正這案子沒那麽簡單,我們還在查,具體的妳就別問了,好好當妳的高材生,學成記得回來就行。可別貪戀外國的月亮,弄個樂不思蜀。”
石磊轉眼又拿了兩串,這會我可沒接。
結果他壹股腦的都塞進了嘴裏,跟沒吃飯壹樣。
“妳這才叫瞎操心,行吧,我看妳也挺忙的。就這樣吧,等過幾年我回來再陪妳練練,到時候妳別老了不頂打就成。”
“嘿嘿,妳小子,要不是我真抽不開身,肯定在妳出國前再給妳好好削壹頓。”
告別了石磊,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壹個勁的憋氣,爸爸和曼文那邊,聽說他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就不打算再去了,免得又是壹頓矯情,還是各自安好吧。
這麽壹來,該告別的人都告別了,就只差壹個人,那就是張寧。
我原本真的不是很想見張寧,可這段時間的事讓我突然有些擔心沐婉荷在公司的情況。
聯想起陳珺當初邀請她去工作時的對話,和那天他們三人沈重的表情。
我真的不確定沐婉荷現在在公司到底是怎麽樣的情狀。
沐婉荷,我自然不能主動問她,畢竟說好了要相信她。
陳珺麽,老謀深算,如果不想告訴我,我肯定也套不出什麽,那眼下唯壹的線索也就只有張寧。
可如果真的找了張寧……算了吧,事到如今我抽身而去,在這偌大的城市裏可能也就只有陳珺和張寧真正有實力能幫到沐婉荷。
我明白自己不是聖人,因為即使現在的我在想到張寧和沐婉荷之間的無限可能時,心裏依然免不了壹場痛不欲生。
可既然已經決定安心做她的兒子,有些事再痛也不得不做。我不想讓沐婉荷知道我單獨找了張寧,於是和他約在了我學校門口。
上車前,我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才能鼓勵著自己拉開門,“咱們找個地方坐坐?”上車後張寧問道。
“不用了,就在車裏聊聊,我快走了,事情也不少。”
張寧壹點不客氣,壹句話沒說立刻就熄了火,“恭喜妳,憑妳的能力,MIT可以說非常適合妳。妳應該會在那裏找到很多方向和朋友,不過那裏的學習壓力也相當大,妳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嗯,我有數的,其實我找妳來,除了想和妳道別以外,就是想和妳說……”
“說什麽?”張寧見我撩了半句話疑惑的問著我。
我特麽是真的想推開車門就跑,但最後還是按捺住了自己躁動的心。
“妳和我媽在壹家公司,關系也挺好的,如果以後有什麽困難,妳就幫著照顧,照顧她吧……”艱難的說完這句話後,我整個心都沈到了谷底。
“我?”張寧壹個莫名其妙的反問瞬間打斷了我逐漸低落的心情。
我茫然的擡頭看了他壹眼,誰知他居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我哪能照顧的了沐姐,壹直都是沐姐在照顧我,妳媽媽可是真的厲害。”
張寧說著話,目光也擡高了。
自從和米雪呆久了以後,可能是受到了她的感染,我發現自己對人的行為,眼神,表情越來越靈敏。
此時張寧的眼神突然讓我覺得和某人特別像,可壹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妳這話什麽意思啊,我媽怎麽厲害了?”
張寧回過神,“這我就不說了,妳也知道,我不太擅於表達這些復雜的事情,有機會妳自己問沐姐吧,或者等她主動告訴妳也行。我和妳說這些其實就是想讓妳放心,至少在我看來,沐姐工作上面妳完全不用擔心。所以妳就安心的去深造吧,早日學成歸來。我覺得以妳的天賦,妳肯定比我更強。加油吧!”
“哦……哦……”我稀裏糊塗的和張寧又扯了幾句,然後下了車。在風中站定了片刻後,怎麽感覺剛剛的壹系列對話和我想像中的不太壹樣呢。
張寧這人的腦回路是不是真的太奇葩,以至於把我也帶跑偏了?
既然想不明白,我也就不再多想了,我現在不斷在強迫自己不要隨便去深思熟慮,隨便去腦補。
畢竟我腦子轉的太快,很容易想到某些偏激的地方去,我可不想真的變成精神分裂。
既然在他心裏,沐婉荷都那麽厲害,那我還有什麽資格去擔心什麽。
面試進行的很順利,面試官說,我的想象力和創造性以及動手能力都非常吸引他們。
他們要求我盡快報道參加第二輪面試,面試後再參加考核,如果全部通過的話有可能讓我直接進入MIT CSAIL.不得不說,這個消息對我而言著實有些誇張,我並不清楚自己的水平到底有多高。
但如果能進入MIT CSAIL,至少功成名就這四個字是完全沒什麽問題了。
而從另壹方面來說,我已經算是壹腳踩進了“技術瘋子”的至高領域。
我不得不感謝張寧,因為是他提醒我去接觸機械工程領域。
而當我實際接觸後,我發現自己對動手做壹個東西的欲望已經超過了編寫程序和研究算法。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沐婉荷,壹開始她有些壹知半解,當我詳細給他介紹了MIT CSAIL後,她終於在這麽多天後第壹次露出了驕傲而欣喜的微笑。
可這種興奮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僅僅持續到了晚上幫我收拾行李。
這壹次我沒有攔著她,而是靜靜看著她在屋裏折騰了四五個小時,裝了滿滿兩大箱的東西。
出發前,米雪給我發了信息,我們是同壹航班,她會直接去機場。
從家裏到機場,唐爍早已經把離別的傷感消耗光了,在副駕駛上壹個勁的讓我拍照發給她,還要給她買禮物。
而沐婉荷則壹直坐在後排緊緊抓住我的手。
我真的沒發現,她的手勁有這麽大,到機場下車,我的大拇指根部都被勒紅了壹圈。
取票,寄放行李,沐婉荷全程魂不守舍的跟在我後面,我只好壹邊推著行李壹邊牽著她。
全部弄完後,距離安檢的時間也沒多久了,而米雪卻還沒來。
我和沐婉荷唐爍,面對面站著。
沐婉荷壹直沒有說話,就那麽安靜的看著我,而唐爍在這壹刻還是紅了眼眶,壹面像我保證會照顧好沐婉荷,壹邊叮囑我照顧好自己。
很快,我們的飛機到了進安檢的時間。
廣播的聲音傳出後,沐婉荷開闔了幾次嘴唇後,終於出了聲,“壹個人要註意安全,安全最重要,晚上少出門。那邊的東西要是不合胃口,妳就自己做。千萬不要將就,吃飯睡覺都是不能將就的,明白麽。不管是學習還是搞研究,別太拼命,妳已經很好了,去那裏也是錦上添花,壹定要註意好自己的身體。我給妳帶了點家裏的醬菜,想家或者沒胃口的時候記得吃,衣服冬天和夏天的我都分開裝,冬天的衣服穿之前要先曬。夏天的衣服要每天都換。內褲要記得自己買,最多半年就要換新的……”
沐婉荷自從開口後就再沒有停過,從上到下,從裏到外,所有的方面她似乎都能想起來。
當安檢時間還有十分鐘時,沐婉荷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她像個機器人壹樣,壹句又壹句機械的說著那些囑托。
“沐姐,哥要去安檢了……”唐爍小聲提醒了壹句。
“妳壹個人住,不能懶,生活環境不好,人也會變得頹廢,遇到事情不能著急,也不要隨隨便便和別人動手,那是別人的地方,妳千萬不能沖動……”
“沐姐……”
“要是想家了,找機會就回來,路費不用擔……嗯,我知道了,妳去吧……”沐婉荷說著微閉雙眼垂下了頭,可我卻依然沒動,也沒說話。
因為她的手仍然在緊緊拽著我的衣擺。
“沐姐,哥得走了!”
“我……知道……風遠妳走吧,記得給媽媽打電話……”可她的手沒松開反而抓的很緊。
“沐姐……”唐爍看著沐婉荷,眼淚吧嗒吧嗒的就落了下來。
“哎呀,差點沒趕上,走吧,風遠!”米雪背著個米奇背包,突然從身後殺了過來。
在聽到米雪聲音的那壹刻,沐婉荷原本拉扯我衣擺的手臂頓時回扯了壹下,剎那之後終於還是慢慢的放了手。
“阿姨,您放心,我會照顧好風遠的。那邊是我的地盤,您放心。走吧,風遠,到點了。”
我僵硬的點了點頭,勉強對著沐婉荷擺了壹個笑臉,隨後便跟著米雪轉身走進了安檢。
在步入候機室的最後壹刻,我回頭看了壹眼,沐婉荷依舊落寞的站在原地。
壹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心裏默默念著,擡腿閃進了候機室。
從飛機起飛到平穩進入平流層,我都沒出過聲。
窗外雲團錦簇,鋪展成世間最幹凈的景色。世界太過浩瀚,每個人都顯得那麽渺小,如果都沒見過這個世界,又怎麽敢輕言唯壹。
“這次走了以後,再想見面可不那麽容易了,最後和妳媽都說些什麽感人的話了啊。”米雪看出我有點沈悶,自顧自的挑了話頭。
我抿著嘴唇淡淡的問道,“妳覺得我想和她分開麽?”
“肯定是不想的吧,所以呢?”米雪攤開雙手,不明所以。
“所以我什麽都沒說,就那麽走了。”
米雪仔仔細細的盯著我看了許久,最後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行吧,反正到了那邊,咱倆也得分開,之後的成長就靠妳自己吧。如果心裏不舒服,或者太想她又找不到人傾訴,可以試著寫下來,用文字對著白板傾訴,這會讓妳好受壹些。”
我呼了壹口氣點點頭,“不管怎麽說,壹切總算回歸正軌和原點了吧。”
“原點?呵呵,也許吧!姐姐我先睡了。”米雪笑著回應了壹句,隨後拉下了眼罩。
我拿出自己的超薄本,打開文檔,新建了個文檔,思索了片刻,用村上春樹的壹段話作為引語敲起了鍵盤:“從今天起,妳要做壹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妳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壹片海裏。”
寫完後合上了筆記本,又拿出耳機掛到耳邊,之前聽得歌正巧放到了高潮。
“分開後我會笑著說
當朋友問妳關於我
我都會輕描淡寫仿佛沒愛過
其實我根本沒人說
其實我沒妳不能活
其實我給妳的愛比妳想的多
其實我愛妳比妳想的多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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