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這殘暴的歡愉

　　啪啪啪——
　　在雨幕中，響起了不太明顯的掌聲。
　　起初是緩慢而輕微的，隨後是急促而劇烈的。
　　燈光自真紅之井旁邊的大型器械上打下來，照亮了彼此擁抱的演員。
　　同時柴可夫斯基的舞曲《天鵝湖》回蕩在紅井附近，大功率的擴音系統把這首舞曲播放的氣勢磅礴，似乎在為這場兄弟間的廝殺致哀。
　　壹個臂彎中打著黑傘的男人在雨幕中走來，那步伐在狂風中略微有些走形，但還是能看出那是《天鵝湖》中王子的舞步。
　　男人穿著修身的燕尾服，搭配著筆挺的西褲和鮮艷的亮紫色襯衫，白色的絲綢領結，黑白雙色的布洛克鞋。
　　如果不是狂風的影響，他的舞步絕對堪稱完美無缺，但有壹點不對，盡管他的步伐再標準，卻沒有表現出這支舞曲應有的哀傷和絕望，相反，他跳起來是那麽的得意洋洋、喜不自勝。
　　源稚女茫然的擡頭，看向那個舞者，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在別人的鮮血悲劇面前顯得如此欣喜若狂？
　　老人翩翩起舞，到最後絲毫不顧及風度，將那柄黑傘丟棄，踩在泥濘的血泊中，輕盈的圍著源稚女和源稚生舞動旋轉。
　　那張源稚女熟悉的面具，此時仿佛活了過來，他似乎能感覺那面具上透著笑，笑的是那麽令人發寒。
　　他恐懼的幾乎尖叫出聲，這個殺不死的幽靈果然又回來了，衣冠楚楚，起舞翩翩。
　　赫爾佐格在源稚女面前躬身行禮，像是演員對著唯壹的觀眾謝幕。
　　“真遺憾啊，如此盛大的表演，最後只有妳能見證結局。”
　　赫爾佐格如此說著，可那語氣充滿了歡愉，沒有絲毫遺憾的味道。
　　源稚女呆呆的看著王將，他在這壹霎甚至想要讓風間琉璃回來，再次斬下食屍鬼的頭顱，但他發現他做不到了。
　　風間琉璃消失了，而他此時居然動都動不了。
　　在宏大的《天鵝湖》舞曲中，被摻入了梆子聲，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妳應該感到榮幸，因為妳是唯壹壹個能知曉真相的人。”
　　赫爾佐格緩緩摘下了面具，露出了壹張日本老人的臉，這張臉能讓整個日本黑道噤若寒蟬。
　　源稚女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驚恐，像是見了鬼壹般，他抖動著驚叫道：“是妳！是妳！”
　　他沒法不驚恐，面具下的那張臉他是那麽的熟悉……曾經是那麽的熟悉。
　　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被源稚生看做父親和老師的男人，曾經也是他敬仰的對象之壹，兒時他和哥哥被對方接走的那壹段時光，如今還歷歷在目。
　　橘政宗，或者說赫爾佐格戴上面具，又脫下面具，如此循環往復。
　　這壹刻他是帶著面具的惡鬼，下壹刻又變成了位高權重的老人，兩種不同的臉上都仿佛帶著笑，面具上的公卿笑的含蓄微妙，橘政宗笑的洋洋自得。
　　他壹向在對外時涵養極好，本應笑的委婉壹些的，但他著實太開心了，笑起來掩不住那口白牙，牙縫中像是透著屍骨的血氣。
　　“怎麽會是妳！？怎麽會是妳！？”
　　源稚女瘋狂的咆哮，原本抱著哥哥的動作，似乎加大了些力量，也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想要保護好懷中這具冰冷的屍體。
　　他緊緊的抱著哥哥，如果不是身體僵硬難以動彈，他甚至想捂住哥哥的耳朵，盡管哥哥已經長眠了，但他仍不想讓對方得知這種殘酷的真相。
　　哥哥是那麽的尊敬和信任橘政宗。
　　“很驚訝嗎？我喜歡妳驚訝的表情，妳或許已經猜到不少，但我要說完整的真相妳只看到了冰山壹角，畢竟我的謀劃是那麽的完美，憑妳們有限的智商永遠猜不透我。”
　　赫爾佐格笑著，“但我願意在最後的玩具到來前，花上幾分鐘給妳解釋，曾經我認為電影中的陰謀家反派們太過愚蠢，在事成後總要自爆自己計劃的全貌給主角們進行復盤，但如今我明白他們的感受了，畢竟沒有人知道的成功實在太寂寞了。”
　　說著，他又看向不遠處瀕臨死亡八岐大蛇，“但我很快也不得不忍受寂寞了，每壹個王都是寂寞的，這是權力的副作用。”
　　源稚女露出慘笑，將臉緊緊貼向哥哥，他根本不想聽這只食屍鬼進行復盤，哥哥死了，壹切都不重要了。
　　“橘政宗和王將的確是同壹個人，壹個是他的老師，壹個是妳的老師，壹個統領蛇岐八家，壹個統領猛鬼眾。”
　　說著，他像是壹個循循善誘的老師，向學生提問：“妳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然而源稚女只是冷笑，這個山中少年曾經懦弱不堪，但他如今已經無所畏懼。
　　“妳們太缺乏野心了，是我教會了妳們戰爭，教會了妳們貪婪和仇恨，這才是世界發展的源動力，唯有這些，才能驅使妳們成長發展，在蛇岐八家和猛鬼眾的競爭下，看，神就這麽被找到了。”
　　源稚女看了眼不遠處的八岐大蛇，冷笑道：“它還沒死透呢，靠自己，妳能把它拖上實驗架嗎？”
　　赫爾佐格伸出壹根手指，嘖嘖的搖動道：“誰說我要親自動手了，我可以讓妳幫我去完成剩下的工作，或者我的替身都可以。”
　　說著，他從身後抽出壹對梆子，“瞧，只要有這個，我想讓妳們做什麽就做什麽。”
　　源稚女默然無語，他很累了，不想再跟食屍鬼廢話。
　　然而赫爾佐格的表現欲爆棚，行了個紳士的禮節，“重新自我介紹壹下，赫爾佐格，榮格·馮·赫爾佐格博士，曾是第三帝國科學院中最年輕的科學家，也是黑天鵝港唯壹的負責人，世界上最了解龍的人類。”
　　再次起身後，他的站姿和動作都變成了俄羅斯風格，絲毫看不出日本人的痕跡。
　　他說的不錯，他是比風間琉璃更優秀的戲子。
　　赫爾佐格點上壹支煙，“這個故事要從我跟那個名叫邦達列夫的男人講起……”
　　源稚女只是貼著哥哥的臉，根本沒再聽赫爾佐格講話。
　　“……到最後，我找到了邦達列夫在東京的基地，實驗室中有著古龍胎血，還有進化藥的初步產品，我高興極了，他把壹切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卻為我做了嫁妝。”
　　他臉上神采飛揚，“我將會完成他的野心，盡管在進化藥方面他領先了壹部分，但我最得意的作品他還是比不了的。”
　　他看著源稚女道：“我最得意的產品，就是妳哥哥π，代號ω的妳，還有妳們的妹妹，作為胚胎被冷藏保存的ξ。”
　　源稚女楞了下，他沒想到繪梨衣居然也是自己的妹妹。
　　“妳沒想到嗎？她當然是妳的妹妹，妳們這些怪物當然是壹家人了，否則妳以為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多超級混血種？和妳們同源的胚胎我制造了好幾萬個，妳們幾個發育的好我就帶走了，其他就留在大火中燒掉。”
　　赫爾佐格也不在意源稚女的靜默，他只是需要壹個聽眾來炫耀他的成功，“我把妳們壹個送入蛇岐八家，壹個送入猛鬼眾，兩邊的人都欣喜若狂，自以為迎來了自己的救世主，同時野心也愈發膨脹，在這種情況下，推他們壹把，實在太簡單了。”
　　源稚女終於忍不住了，如果眼神能殺人，此時赫爾佐格必定已經被他千刀萬剮，“是妳！是妳！都是因為妳，哥哥才會不相信我！”
　　赫爾佐格臉上露出陶醉的笑容，就是要這樣啊，如果聽眾沒有壹點反應，也太過無趣了。
　　“如果這就讓妳憤怒的不可遏制了，那還有更有意思的事情要不要聽？”
　　赫爾佐格帶著興奮的笑，他壹直都是玩弄人心的魔鬼，看著崩潰的源稚女，他心中的快感滿溢而出。
　　他直起身板，笑道：“其實妳們兄弟是壹模壹樣的，妳根本就不是什麽極惡之鬼。”
　　源稚女猛然轉頭，竟然在壹瞬間擺脫了梆子的控制，“妳說……什麽！？”
　　“我說妳不是鬼，妳的血統很穩定，和妳哥哥壹樣，妳就從來沒覺得奇怪嗎？妳和其他鬼不壹樣，沒有外觀上的變異，妳殺人也不是出於嗜血的沖動，而是像著了魔壹樣。”
　　說著，他舉起手中的梆子，“妳們都做過腦橋分裂手術，有過手術的人容易出現雙重人格，我只需要壹些引導，把妳暴戾的那壹面展現出來就好了，再進行壹些小小的催眠，讓妳殺誰妳就殺誰，這樣妳就變成了瘋子惡鬼。”
　　他看向源稚生，“這是個正義的年輕人啊，雖然他愛妳，但手中的刀卻被職責壓著刺向妳。”
　　源稚女忍不住又吐了口血，有些喘不上氣。
　　原來人在心痛到極點的時候，真的是渾身都會痛。
　　“我的壹切計劃都很順利，直到那個名叫陸晨的少年出現，他太強大了，強大到即使我能成功進化也沒有把握殺掉他，他是個礙眼的家夥，同時我又對他的力量渴望不已。”
　　赫爾佐格繼續道：“所以我先用妳的妹妹去勾引他，沒想到妳那個呆傻的妹妹居然憑著自己的姿色真的釣上了魚，但可惜那個少年自我想法太多，又背靠秘黨，我壹直沒能找到下手的機會，可最後還是我贏了，他為了那壹文不值的愛情和少年的血勇之氣，葬身在了海底。”
　　他看了眼手上的表，算了算時間，感覺也差不多了，於是又敲動梆子，“現在，可以把真正的神找出來了。”
　　盡管八岐大蛇已經瀕死，失去意識，他仍不會以身犯險，這是玩具該做的事。
　　然而令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梆子敲動後，源稚女並沒有松開抱著源稚生的手，神情也沒什麽變化，風間琉璃根本沒有被再引出來。
　　源稚女聽著梆子聲看到各種恐怖的幻想，但卻開懷大笑，最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哥哥就死在他懷中，他還有什麽可畏懼的呢？
　　他嘲諷的看著王將，“他出不來了。”
　　風間琉璃不是跟他切換了人格，而是與他“和解”了，他就是風間琉璃，風間琉璃就是源稚女。
　　也許赫爾佐格可以通過長期的洗腦和引導再次營造壹個惡鬼人格，但那顯然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做到的。
　　赫爾佐格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壹腳踹在源稚女身上，“給我松手，去處理神！”
　　源稚女被那雙皮靴踹在額頭上，又後仰撞在井壁上，卻開懷的大笑。
　　他身體仍舊不聽使喚，但赫爾佐格也別想讓他去殺神。
　　赫爾佐格憤怒的將源稚女和源稚生分開，壹腳壹腳的踩在源稚女的身上，“快去，快去！”
　　他的時間是有限的，如果被秘黨騰出手來，哪怕是壹分鐘的誤差都是致命的。
　　源稚女的眼角被踹的有些崩裂，但他笑的是那麽的快意，惡鬼再也操控不了他，“哈哈哈哈，妳看看妳，是我高估了妳，我以為妳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人類，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所以我從前怕妳怕的要死。”
　　血和淚水混合著留下，源稚女笑道：“可我現在明白了，妳就是個小人罷了，徹頭徹尾的可憐小醜，妳現在很害怕吧？如果我不幫妳處理神，妳敢自己動手嗎？”
　　“閉嘴，閉嘴！”
　　赫爾佐格繼續揣著風間琉璃的臉。
　　“哈哈哈，妳怕急了，妳能殺了我和哥哥，可妳今天如果不能即時進化，必死無疑，陸君的朋友們不會放過妳的，他們會追殺妳到天涯海角！”
　　他奮力的扭動身軀，撲向躺在雨水中的哥哥，將哥哥的頭枕在自己膝蓋上，避免被汙水淹沒，“我們都會死，但我有哥哥陪在身邊，黃泉路很黑，也不怕了。但妳呢？妳這個小醜只能孤獨的死去。”
　　赫爾佐格發瘋壹般的踹開源稚女，然後抓起源稚生，將其撞在井壁上，壹腳壹腳的踹向源稚生，看的源稚女睚眥欲裂。
　　“妳有妳的哥哥？這就是個屍體！”
　　赫爾佐格的皮靴踩在源稚生的面頰上，臉上的表情逐漸從焦急轉變成殘暴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