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妳還敢還嘴？

　　蒼穹如幕布，無邊星海的微光，灑在萬裏秦川之上。
　　已經深夜，營地中的人都已經睡下，只有幾個放哨的斥候在極遠處的山林間站崗。
　　營地正中央，五馬並驅的巨大車輦上，窗戶亮著昏黃的燈火，倒影出壹個來回走動的身影，女人委屈至極的抽泣聲時隱時現，僅僅聽著便讓人牙酸坐立不安。
　　“嗚……”
　　寬大車廂中，身著墨綠長裙的陸夫人側坐在榻上，臉兒向著角落，眼圈紅紅的，時而用手絹擦拭眼角的淚珠兒，輕輕抽泣壹聲。
　　蕭湘兒裹著大紅裙子，已經收拾整齊，頭發也梳成了往日婦人髻，蹲在車廂角落抱著膝蓋，不敢面對陸夫人的目光，只是瞄著宮鞋的鞋尖兒。
　　許不令白衣如雪，背著手在車廂裏來回渡步，目光純凈臉色嚴肅，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謙謙君子，在思考著壹件關乎民生的大事兒。
　　踏踏踏——
　　腳步聲來來回回。
　　陸夫人自從蘇醒後，也不說話，就這麽盯著最要好的閨蜜，曾經的寶貝旮沓則連看都不想看壹眼，模樣既像是撞見夫君和閨蜜出軌的委屈媳婦，又像是撞見子侄輩早戀的長輩，又像是撞見長輩敗壞倫常亂來的晚輩，反正表情很復雜。
　　蕭湘兒臉色時紅時而白，被捉奸在床本就理虧，再傲的脾氣此時也不敢說話，只是偷偷瞪著許不令，讓他趕快解釋。平時那麽會忽悠她，現在怎麽連話都說不來了……
　　許不令能說什麽，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早就發現陸夫人跑了過來，本想速速起身遮掩，結果湘兒實在太黏人，用腿盤著他的腰死都不松開，他又不敢用力傷了湘兒，然後就……
　　來回走了片刻，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許不令作為罪魁禍首，只能輕咳了壹聲：
　　“咳，陸姨，嗯……”
　　“別叫我姨！”
　　有人開口，陸夫人頓時就忍不住了，噙著淚花，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聲音滿是心酸：
　　“我對不起肅王和王妃，他們把妳交給我帶著，本該盡長輩教化之責，卻沒想到……妳竟然幹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荒唐事……我……”
　　許不令頭皮發麻，走到跟前坐下，擡手想和以前壹樣扶著，陸夫人卻是用力扭動肩膀，只是不停的哭，紅紅的眸子又望向了蕭湘兒：
　　“還有妳！妳是當朝太後，我把妳視作長輩，視作情同手足的姐妹，妳怎麽能做這種事兒？令兒還是個孩子……”
　　蕭湘兒抿了抿嘴，往角落縮了些，以她的脾氣被人這麽說教，非得罵回去，可此時理虧，又說不出什麽，只能用壹雙杏眸偷偷瞪了許不令壹眼：
　　“他那麽大，哪兒像小孩子……”
　　陸夫人見她敢還嘴，火氣更大了，擡手指著蕭湘兒：“妳還敢還嘴？妳……妳是蕭家嫡女，妳做這種事兒，怎對得起蕭家千年門風，妳簡直是……”
　　蕭湘兒心中壹股無名之火，又不敢去瞪陸夫人，只能望向那個白眼狼：“妳說話呀！”
　　許不令只覺得頭疼，起身坐到陸夫人的面前，擋住了她的目光：
　　“陸姨，妳聽我解釋……”
　　陸夫人轉過身，望向另壹邊，不去看許不令：
　　“有什麽好解釋的？我都看到了，妳們……唉……”
　　難以啟齒。
　　許不令心平氣和，也不顧陸夫人的掙紮，湊到跟前，仔細把解毒的事兒說了壹遍，然後道：
　　“湘兒是為了……”
　　“叫太後，什麽湘兒，湘兒是妳叫的？”
　　“……”
　　許不令眨了眨眼睛，無奈點頭：“太後是為了給我解毒，才舍身相救，不然我哪裏能好起來……”
　　蕭湘兒擡起頭來，連忙插話：“對，本宮是為了給他解毒，沒有私情……解完壹百次就自盡，我蕭湘兒豈會是那種……那種……”‘不知廉恥’終究沒有說出來。
　　陸夫人認真聽完許不令的解釋，依舊在抽泣，目光半信半疑的移到許不令的臉上：
　　“真的？妳沒騙我？”
　　許不令目光誠懇，認真點頭：“千真萬確，不然我中了鎖龍蠱，現在怎麽可能活蹦亂跳的。湘兒……”
　　“叫太後！”
　　“……太後舍身救我是無奈之舉，本就抱了死誌。陸姨再說她，太後多委屈呀。”
　　陸夫人呼吸起伏，抿了抿嘴，打量著眼前活蹦亂跳的許不令，情緒也稍微恢復了些。本就把許不令當心頭肉，許不令好起來確實比什麽都重要，若是湘兒為了解毒才舍身，她應該感激才是，可……
　　“妳騙人，世上哪有這種解毒法子？”
　　陸夫人瞪著眸子，就是覺得兩個人合謀在騙她，畢竟這種事兒都做了，還有什麽事兒做不出來？
　　許不令很認真的擡起手，讓陸夫人摸了下：“真的，不然我早死在長安了。”
　　陸夫人也不會號脈，遲疑稍許，又質問道：
　　“妳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許不令攤開手，有些無奈：
　　“在京城告訴陸姨，陸姨鬧起來，就出大事了……”
　　陸夫人聞言壹氣，眸子裏滿是委屈：“為了救妳，我怎麽會鬧？我豈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女人？”
　　許不令：“……”
　　蕭湘兒淡淡“切~”了壹聲，都懶得搭理。
　　陸夫人抿了抿嘴，想了壹下，好像自己確實會鬧，當下也不說了，轉而問道：
　　“要解多少次毒，才能解幹凈？”
　　許不令已經快解幹凈了，但這話現在顯然不能說，只能輕聲道：
　　“至少壹百次。”
　　“壹百次……”
　　陸夫人眼神又有點難以接受了，緊緊捏著裙子：
　　“怎麽會這麽多……妳們……妳們多少次了？”
　　許不令還沒說話，蕭湘兒就把小木牌子掏出來數了數‘正正正正正下’：
　　“解了二十八次毒，只是解毒……”
　　“二十八次？”
　　陸夫人望著許不令，明顯想哭，卻又提醒自己是長輩，強忍著做出不在意的模樣，最後沒憋住，還是哭了出來：
　　“妳們怎麽能這樣……明明是我……嗚嗚……妳們都這樣了……我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