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鬧鐘沒有響，我就起來了。夢到了什麽我已經不記得了，醒來之後就要失去夢見的那股空虛感又馬上出現在我的心裏。無意識的穿上衣服，在洗手間梳洗著。
　　直到在飯桌上見到夢見我才算又清醒了壹點。
　　夢見壹直低著頭吃著早點。我看看夢見，又看看老媽，老媽也看看我，然後突然很難以置信的表情，說「小輝……妳番茄醬加太多了拉……！」。現在這種時候，在嘴裏的早點是什麽味道我也沒什麽心情去體會，看看盤子裏幾乎為食物量兩倍的番茄醬，吃了壹口後卻怎麽也吃不下去了。
　　「媽……我不吃了。」我無精打采的說著。
　　「恩。」老媽的回答聽不出什麽情緒來。夢見還是沒有說壹句話。早餐就在這樣僵硬的氣氛下結束了。
　　臨出門前，老媽突然說，「這兩天我會給妳們老爸打電話的，把夢見送到他那裏去。」
　　「為什麽！？」夢見終於開口說話了，語氣顯得有些激動。
　　「這樣下去，妳們也不會能控制的了自己的感情的。」老媽說，「所以，我要讓妳們兩個分開壹段時間。」
　　「為什麽！……」夢見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臉上充滿著哀傷，轉身往門外跑去。
　　「夢見……」老媽叫了壹聲。
　　「我去追她。」說著，我也沖出了門外。
　　我們家的門外的街上本來就不屬於車多的，我壹出門就看見夢見在前面低著頭跑著，立馬追了上去。壹下子就要跑到夢見面前了，還差１０米。
　　突然，壹輛白色的面包車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從前面的路口沖了出來。對於面包車來說，夢見是突然出現在它面前的，盡管它做了緊急剎車，隨著夢見的壹聲尖叫，還是把夢見撞倒了。
　　眼前的事情似乎太突然了，我楞了壹下，隨即像發了瘋似的朝夢見跑去。
　　「夢見……！！」
　　車上的人忙下車看看撞到的人怎麽樣了，早晨的街上人不是很多，但是周圍還是慢慢的有許多好奇的人聚了過來。奔到夢見身旁的我立即抱起夢見。懷裏的夢見早就已經昏迷了。
　　「叫救護車……！！！妳們楞著幹什麽……！？快叫救護車啊……！！」我抱著夢見沖著那個司機瘋狂的喊著。
　　「哦……哦……」那個人好象終於反應過來應該怎麽辦，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開始往醫院打電話。
　　「吖輝……」聽出是筱婷的聲音，我回頭張望著，她正從人群裏擠出來。「筱婷……」
　　「吖輝，這是怎麽回事？夢見她怎麽樣了？」筱婷擔心的問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緊抱著懷裏的夢見，臉貼在她的頭上。
　　不壹會，救護車和警車都到了。「吖輝，通知伯母了嗎？」筱婷問我。
　　「哦……還沒呢。」我這才想起來應該先給老媽打個電話。夢見這時已經被擡到救護車上了，警察在旁邊詢問司機事情的經過。我跟著上了救護車，回頭看了壹眼筱婷。
　　「吖輝妳快去吧，我到學校去幫妳請假。」筱婷說。
　　「恩……拜托了。」說罷，救護車的門關上了。
　　……
　　「這種情況……很奇怪……」醫生拿著夢見的Ｘ光片對我和老媽說，「從這些Ｘ光片看，夢見小朋友的大腦或是其他地方都沒有受到什麽損傷，甚至可以說她現在的情況幾乎只是被驚嚇到，摔倒了之後擦破了壹點皮，車子根本沒傷到她。可是她現在的狀況……」說著，醫生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夢見，「就算是受到這樣的驚嚇也沒有昏迷不醒的前例啊。」
　　「怎麽可能？」同樣是醫生的老媽不可置信的問著。
　　「我也不敢相信是這樣的，可是檢查的結果的確是這樣。」醫生無可奈何的回答。
　　「不行，我要求再檢查壹次，說不定有什麽傷妳們沒檢查出來。」老媽又說。
　　因為的確，這種情況也超出了她作為壹個醫生對病況的邏輯。
　　「好吧。」醫生也同意了老媽的請求，多半他自己也不相信有這樣的事發生吧。
　　……
　　「怎麽會這樣……」老媽看著第二次的檢查表、Ｘ光片，依然沒有任何異樣。
　　對於醫學並不怎麽了解的我，只能呆呆地看著昏迷不醒的夢見。
　　「這種情況可以說是沒有前例吧。那麽，應該讓她留院觀察，免得發生什麽突發狀況。」
　　醫生說。
　　「夢見她……什麽時候能醒？」我忍不住問醫生。
　　「這個……我們也不敢肯定。這可能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欲望了。」醫生接著對老媽說，「麻煩，請您來跟我們辦理壹下住院手續吧。」
　　「恩，好。」老媽回過頭來對我說，「小輝，妳在這裏照顧夢見，我壹會辦完手續回家去拿夢見住院需要的東西。」言語間，掩不住憂傷。
　　現在，病房裏只剩我和夢見了。我握住夢見的手，看著那平常應該十分有活力的臉現在卻如此平靜的躺在這裏。「夢見，醒醒啊，哥需要妳……」我輕聲的嘟囔著。我坐在夢見的病床旁，頭靠在病床上。是我太貪心了嗎？夢見本來不會變成這樣的，只要夢見繼續做我的妹妹就好了。壹切都是我的錯吧？壹心想要擁有夢見，卻害她現在變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夢見再也醒不過來了，我……真正的失去她了吧。這樣想著，痛苦的感覺越發的濃重，幹脆……也讓我跟夢見壹起去了吧。
　　……
　　「小輝啊，」聽見老媽在叫我，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睡著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老媽手上提著壹些夢見的毛巾，還有壹些其他什麽的進病房裏來了。
　　「小輝妳回去休息吧，媽媽來照顧夢見就好了。」
　　「不行……」我堅決的回答。
　　「恩？媽媽來照顧夢見就夠拉，妳明天還得上學，快回家去睡覺去吧。」老媽又說了壹遍。
　　「不要。」我還是壹樣的回答，「今天說什麽也要在這裏陪夢見。」
　　「小輝，不能這樣哦，妳已經長大了怎麽可以還這麽任性？」老媽面露怒色。
　　「不要……！」說著，聲音大了壹點，「老媽妳根本不知道夢見對我有多重要……！夢見現在這個樣子，老媽妳叫我怎麽放心回家呢？……夢見對我，早就已經不只是妹妹那麽簡單了……我不能失去她。媽……妳懂麽？」壹下子，把內心的話都說出來了。
　　「……」老媽楞了壹下，看看我，沒有說話，只是開始把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好，然後拿了壹個椅子坐到夢見的床邊。
　　過了壹會，老媽看著夢見，對我說，「小輝，妳真的那麽喜歡夢見麽？」
　　「恩。」我想也沒有想就回答了，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無庸置疑的。
　　「哎……妳說老媽不能理解妳，妳想聽聽老媽的故事嗎？」老媽嘆了口氣說。
　　「恩。」我靜靜的點點頭。
　　「其實……妳還有壹個舅舅的。」老媽頓了頓，接著說，「也就是老媽我的弟弟。」
　　我沒有說話，看著老媽，讓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從小就住在壹起，他比我小１歲。恩……就好象妳和夢見壹樣。我們倆從小玩到大，漸漸的，我發現弟弟對我好象太好了，好的不像姐弟。在老媽１６歲那年，弟弟跟老媽表白了。
　　老媽當時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知道姐弟之間不能相愛，更何況那時老媽已經有男朋友了。「」是老爸？「我打斷了老媽的話。
　　「不是。」老媽接著說，「後來過了壹段時間，我和那個男的分手了。我很難過，當時什麽都不去想了。弟弟知道了以後只是不住的安慰我，陪我坐在門外坐了壹個晚上。我很感動。那之後，我就答應和弟弟在壹起了，只是不能讓妳外公外婆知道。」
　　「我記得那段時間是很快樂的，弟弟總能讓我覺得開心，讓我感到幸福，但同時也讓我感到害怕。因為我知道，我們最終是不能在壹起的，我很怕失去弟弟的那天的到來。」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就被妳外婆發現了。不論我當時是怎樣哭怎樣鬧，他們都還是要把我和弟弟分開。最後把弟弟送到外省去讀書去了。」
　　「我當時真的很難過，可是也無可奈何。不過，這點難過的勁頭，還比不上知道他死的時候難過。」
　　「死了？」我驚異的問著。
　　「恩……」老媽本來平靜的臉終於出現了壹點波動，「那天夜裏，弟弟坐的火車出軌了，弟弟在那個意外裏死了。」老媽停了好壹會，接著說，「再後來，才遇到了妳老爸，是他把我從失去弟弟的痛苦裏拉出來的。」從老媽的話語中，依然能感覺到她是多麽的痛惜弟弟的離開。
　　「這就是老媽的故事。」老媽說，「妳覺得老媽不能理解妳嗎？」
　　「那又為什麽還要硬把我和夢見分開呢？」我問。
　　「盡管能理解那又怎樣？妳們不能在壹起的，因為妳們是兄妹。」
　　「那難道老媽妳想讓妳經受過的痛苦再讓我們經受壹次麽？」我說。
　　「……」媽媽過了壹會才回答，「我不知道。但我怕讓妳們在壹起的話會毀了妳們的。」
　　「不會的……」我說，「我們不能在壹起，那就壹輩子都不要結婚好了，壹直同居不也可以麽？至少這樣我們能在壹起啊，夢見她也壹定會贊同的。」我看著夢見。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我不知道夢見會怎麽想，但至少我希望夢見也能這樣回答。
　　「可是夢見現在這個樣子……」老媽說。
　　「那……老媽妳答應我。要是這次夢見能沒事醒來，那老媽妳就不要幹涉我們了。」
　　「這……」
　　「夢見要是知道這個消息的話壹定會很高興的起來的……」我說，心中不免感到憂傷。
　　「恩……等夢見醒來再說吧。」老媽還是沒有答應我，不過的確比之前那樣強硬的決絕好多了。
　　「聽到了嗎？夢見？」我小聲的說著，摸了摸夢見的臉龐，「老媽說她能考慮我們在壹起的事了，妳快點醒來吧。」說著，低下頭去吻了夢見。
　　老媽在旁邊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
　　我看了看表，對老媽說，「時間也不早了，老媽妳回家去睡覺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我已經跟醫院請過假了。」老媽工作的醫院並不是這壹所。
　　「那也要趕快回去睡覺。明天起來了把假給取消了吧，我們壹家人還靠老媽妳來養活呢。」
　　我開玩笑的說著，不想讓那悲傷的情緒占滿自己的腦袋。
　　「呵……那好吧。」老媽說著，終於露出了笑容。
　　「小輝妳自己要註意身體哦……」老媽臨出門前對我說。
　　「恩！」擺了個ＯＫ的手勢，「老媽妳放心……我沒問題的。」
　　「恩，晚安，小輝。」說著，關上了門。
　　壹切，又重新回到寂靜。我收起了強做出來的笑容，看著夢見。雖然是這麽跟老媽說著，但我也知道，夢見說不定就這樣壹睡不起了。想到這裏，心仿佛要碎了壹般。橘黃色的燈光下，是夢見安詳的面龐。我拖起夢見的手，對她說，
　　「夢見……老媽好不容易已經同意我們了啊……妳快醒過來嘛……哥真的不能沒有妳啊……」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我再也控制不住淚水，讓它們恣意的流下。
　　早晨醒來，窗外早已明亮了，微微刺眼的晨光透過透明的窗戶射了進來。原來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這病床上沈沈的睡著了。
　　潔白的病床上，不變的是夢見依然安詳的睡臉——夢見沒有醒過來，與我昨晚的夢截然相反的畫面。在夢裏，夢見以往活潑的笑臉是那樣的真實。然而現在，仿佛是上天給我開的玩笑，卻讓我在夢中空歡喜了壹場。
　　窗外的天突然陰了下來，看不見太陽，仿佛它也為夢見遲遲不能醒來而感到惋惜。
　　「夢見……為什麽妳還是不願意醒過來呢？」我對昏迷不醒的夢見說著。盡管我知道夢見並不能回答我。我緊緊地握著夢見的手，希望她能在黑暗中感受到我想傳達的力量，幫助他再度回到以前那個充滿朝氣生機的夢見。
　　然而事不如人願。我就這樣呆呆地坐到中午，老媽跟筱婷、淩他們是壹起來看望夢見的，想是在路上遇見的吧。
　　「夢見她怎麽樣了？」筱婷問我。我看著夢見，無奈的搖搖頭，「還是這樣。」
　　「吖輝……妳臉色好差。」筱婷說，「回家去休息壹下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壹直陪著夢見。」其實我自己也知道，像這樣人性地要在病床旁邊守著不知什麽時候才會醒來的妹妹，只是徒增那些關心我的人的擔心罷了。可是我卻怎麽也不能說服自己丟下夢見壹個人在這裏。
　　「妳覺得妳這個樣子夢見就能醒過來嗎？」老媽反問我，口氣重了些，也顧不得有外人在了。面對這樣的說法，我卻也無言以對。
　　「吖輝，回家去休息吧，妳這樣會把身體弄垮了的。」筱婷也勸我道。
　　「也許我的確應該休息了。」走在回家路上的我這麽想著，腦子裏亂哄哄的。
　　本來筱婷想送我回來的，我沒答應。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那麽疲憊的樣子。我是休息了，但是夢見呢？
　　她還在黑暗中。
　　其實與其說我不願意離開夢見，倒不如說我害怕離開夢見。我怕我壹旦離開了她，就會失去她。失去了夢見的日子會是怎麽樣的呢？也無非就是現在這樣吧……
　　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難道我壹直留在夢見身邊，她就會醒嗎？我不知道。但是我寧願這麽相信，因為我真的不能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