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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虜獲霸主 by ACOME

2018-12-19 15:39

她的人生就像是惡性循環。

因為精力和身體實在是爛到極點,所以就算她占蔔的本事讓人傳開了去,也有不少人上門求卦,可她壹天之內能寫完整三個人的卦文就已是讓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相應的,得來的錢財自然不多,扣除掉支付老大夫的醫療費用外,只剛好夠糊口。

因為錢財實在太少的剛好能糊口而已,所以她的病壓根得不到醫治,高燒轉為低燒,低燒再燒成高燒,可還是得拖著病體想辦法賺錢,壹旦她真敢垮下去,不但她要完蛋,就連他也別想活下去。 撇開金錢的窘迫,其實她已經滿感謝現在的處境了,如果不是老大夫家簡陋的後院裏好歹還有壹口井,估計每天要到湖那邊去搬水的話,她會先累死在來回路程上。天哪,她這壹生都沒幹過這麼多的體力活,不但得拼死拼活的劈柴燒水,還得在自己快不支倒地的時候照顧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男人。

手兒不聽使喚的顫抖,布巾裏的水都沒有力氣擰幹,她勾起個有趣的笑,歪頭看著自己無力的雙手,忽然很惡意的壹笑,轉手將未幹透的布巾整塊蓋到躺在由幾塊木板拼湊成的簡陋床上的男人臉上。 嘿嘿,他的臉被完全遮蓋住了,看起來好象已經死翹翹的樣子哦。笑彎了眼,端詳了很久,才滿意的揭起來,慢慢幫他擦拭暗紅的臉。

老大夫診斷他是劇毒攻心,加上重傷再身,久未得醫治,所以才高燒不退,半死不活,除了慢慢調養照顧外,沒有他法。買不起昂貴的藥品,那些低廉的藥物至少可以將他的燒給緩慢退去,其他的就看造化了。 意思就是,他命大,活下來,命不大,上西天找佛祖嗑牙聊天。 他不能死。

自從發現他的高燒不退後,她心裏那個聲音就不再拒絕她靠近他,而是改為吼叫著不準他死,她沒什麼異議,他是因她而變成這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死。

而且──垂眸瞅著他消瘦的臉頰,她噙著笑,伸指戳著他。這混蛋,為了他,她連讓自己醫病的錢都沒有,若是真敢就這麼壹命嗚呼,她會親自把他鞭屍餵狗。

頭很暈,合了會兒眼,她呼出口燙燙的氣,其實滿佩服自己的,嬌慣的體質居然還能撐得了這麼久,只要挨到他清醒了,她壹定逼得他吐出所有家產,供奉她壹輩子。

撐過那陣眩暈,她掀開眼,正對上雙深邃的漆黑鷹眸。 太過驚訝,壹怔之下,她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的只是瞪著他。

而他則猛的抓住她的左手,沙啞道:“天殊,妳回來了。”欣慰和滿足閃過他的眼,靜靜看了她好壹會兒,他才不敵虛弱,又沈沈合眼睡去。

如果不是左臂被扯得生疼,牽動了左肩後上的傷口,她會以為自己在做夢。以壹個重病之人而言,他的力量實在大得有點不可思議,踢醒他去劈柴如何?

心裏惡作劇的主意壹個個冒出來,她卻只是安靜的凝視了他很久,最後目光垂落在手腕上他的大手上。這個超級大笨蛋,她是國色,不是天殊。

長睫微微顫動,心中的喜悅和放松太過明顯,明顯到她能覺察唇上彎著的大大笑容,及眼下視線的朦朧。

她壹直提心吊膽,無論是在人口販子手裏,還是在破廟裏,還是在老大夫家裏,她壹直將心揪在喉嚨眼兒裏,理不清她欠他還是他欠她,她只是很擔心,擔心得睡覺不安穩,吃飯咽不下。 他的高燒不退,他的昏迷不醒,她怕極了,怕他就這麼真的死掉了,留下她壹個人。

雖然與他見面不過三次,其中誤會也重重,可他是這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唯壹壹個她選擇信任的人,也是她唯壹接受的人。

很荒謬,他因為將她錯認為另壹個人而接近她,又因她並非他要找的人而遠離了她,卻不知這壹來壹去已將她的世界攪得亂七八糟。為他的話,她心神不寧,為他的錯認,她懊惱又不服氣,太多的情緒牽動,讓她知道自己心底已印上了他的痕跡。 他不知,原本她也不打算讓他得知。

誰曉得造化就是這麼弄人,偏偏她為了他失去了嗓音,他為她受了劇毒,她又為他受了烙印之苦,這其中的牽扯怎麼說得清?

掀起精美的單鳳眼兒,黃金的瞳眸裏帶著困惑和思索。 她要怎麼辦?不知不覺之中,她將他嵌入心房,這完全不是她所預料得到的。之前是因為他帶來的震撼,這些日子則是在照顧他的時候發覺自己的淪陷。 纖指輕輕撫觸上那英俊出色分明的輪廓,在他不醒的日子裏,她不知這樣做過多少次,多到她現在就算閉著眼,也能熟悉的知曉他的分分寸寸。 就算在病榻中,就算衣著襤褸,就算處境困窘,就算他沈睡不醒,他渾身依舊散發著如此狂妄的霸道氣勢,仿若沈眠的神龍,壹旦睜眼,就會爆發出萬丈光芒,頂天立地。

這樣的男人,她怎麼能不輕易傾了心。 可他的眼裏心裏,卻只容納得下壹個人。

自他昏睡後第壹次的短暫蘇醒,他眼裏看到的是她,嘴裏喚的卻是“天殊”……叫她好想跳起來惡狠狠的痛扁他,把他從昏迷中揍醒,揪住他破爛的衣襟大吼擦亮他的狗眼,她是國色,不是那個6年前就不知死到哪裏去了的天殊! 可惡!

原本輕撫他俊臉的手忍不住張成掌,巴上他消瘦的面頰,不是不想用力壹點甩得清脆有聲,而是她沒力氣,手又在輕顫個不停,就連賞賜人鍋貼的事也窩囊得暫時做不出來。

閉了閉眼,她微惱的飛快起身,先是立即扶住墻壁穩住自己,忍住動作太快帶來的眩暈,再心情很不爽的轉出門去。她決定了,她今天至少要接待四個客人,賺多壹點錢,來保養好自己的身子先。 有了揍人的本錢,看她不好好的打扁他成壹張肉餅! 哼! 惱怒昂起纖細的下巴,可薄唇上卻帶著怎麼也抹不去的笑弧。

憤怒的泡泡夾縫中,是那無盡的感激,謝天謝地,他終於醒了! 無比的疲倦和虛弱是他神智逐漸清醒後的第壹結論。

緩慢睜開雙眼,他為陌生的簡陋狹窄小屋和撲鼻的藥材味道楞了楞,盡管身體叫囂著要休息,可他還是努力支起了身,環顧四周。

屋子很狹小,到處是堆得滿滿的草藥,窄窄的余留位置就是他所處的小床,和兩三步就能抵達破爛門扇的小小空間,別說桌椅,就連窗戶也沒有,若不是門板破破爛爛的灑進不少白晝光線,他還真瞧不清自己所處的境況。 低下頭,他的床很明顯是用兩三條薄木拼湊而成,墊被薄得可以感覺到木板粗糙紋路,滑落到腰部的被子則不及兩指厚,上邊還加蓋了幾件看不出顏色的破布料,從大小和形狀來看,該是被丟棄的衣衫才對。

而他身上穿著的則是件還算完整,卻舊得發白的粗布衣物,頭發披散在肩上,雖淩亂卻不至糾結,身上倒沒有什麼異味,感覺上還算幹凈。

但……他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呆著? 劍眉鎖上,思緒飛快回轉,回想起他見到了天殊──不,是叫國色的那個女人,然後,他的手下想借她下毒害他,他殺了其中壹個,緊接著是她跌入他懷裏……再然後呢? 他發現他想不起來任何發生過的事,似乎他的神智被強制封鎖,混沌混亂的黑暗中,他唯壹見到的人是……天殊!他記得他抓住了她的手,細細的,但是溫暖的,是真實的!他真的見到了天殊! 壹陣激動湧上,胸口猛然壹窒,他無法克制的咳嗽起來。

門板被人沖動撞開,壹個粗衣少年奔進來,驚訝的大叫:“醒啦,他真的醒啦!老大夫,快來啊!”

他想叫他閉嘴,卻發不出聲來的只是咳嗽個不停,咳得五臟六肺都難受起來。

門外馬上擠進壹位老者,三四個少年,見到他的坐起,各個面露驚喜,老大夫則是壹推開少年們,坐到床邊,就要為他把脈。

他單手捂胸,壹手強而有力的揪住老人,“天、咳、咳,天殊呢?”他好不容易才見到她,再也不會放手。“這位爺,妳的大病雖未愈,也不至達到要上西天看天書的程度。”老人和善道,試圖掰開他的拳頭,“先讓老衲幫妳診脈,確定妳如果真的病入膏肓,無法再救治,妳就可以放心去讀天書了。”“混蛋,誰病了。”濃眉壹揚,張狂的暴戾立即爆發,他瞪著被嚇白了臉爭先恐後逃出小屋的少年們,再瞪向手中的老頭,“我問的是她,天殊!”

老大夫咽了口口水,很畏懼,卻仍是執意道:“妳病得很重,天書我不知道,可要問那個‘她’的話,她在市集上擺攤子,好支付妳的藥錢和吃食。”

他震驚的瞇眼瞪住老大夫,捂胸口的手捏成拳再松開,發現自己的法力和內力皆被封住,惱火的想要發作,卻硬生生忍耐下來,“妳慢慢說,怎麼回事?”看來他最後還是著了那兩個混蛋的道。 老人垂眼看看衣襟上不放的大拳頭,再看向他冷冽的神情,很老實的將他身中劇毒,重傷在身,高燒不退,昏迷不醒的狀況全部描述壹遍,再將那個不說話的女子求醫、乞討、蔔卦、賺錢、照顧他的事也說了壹道。 乞討?為了照顧他,個性驕傲又自負的天殊竟然去做如此卑賤的事?她的面子怎麼拉得下來?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在哪裏?”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情況有多嚴重,松開老人就要下床,可雙腳壹及地,卻連支撐的力氣都沒有的狼狽跌倒在地。“哎,我說了妳還沒恢復,至少要再躺壹個月啊。”老大夫連忙攙扶,甚至把門外嚇壞的小廝硬是喊了個進來,才將他重新扶回床邊坐著。“我要見她。”他的神色愈發陰沈,可口吻是無法掩飾的急切,“我找了她六年,我壹定要見到她!”

老大夫沒轍的瞅著他嘆了口氣,“昨日她告訴我們,妳醒了壹回,我們本不信的,她怕妳醒了後做出什麼,便要我在妳醒後把這個先交妳看了再說。”從懷裏掏出張疊好的折紙,遞給他。 他接過,飛快打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秀麗工整蠅頭小楷字體,卻寫著讓他的心涼透了的幾個字:我是國色,不是天殊。

指間壹松,他無力的任那紙張飄墜地面,原本激切又雀躍的心壹下子失落到極點,不知墜落到哪兒去了。“原來……不是天殊……”

是她,是那個罩著天殊的空殼子,卻裝著另壹抹靈魂和回憶的國色。他的天殊呢?他的天殊又到哪兒去了?為什麼他怎麼找也找不到呢?

眼見他冷俊臉上透出的深深絕望和迷茫,與之前狂霸的人截然兩人,老大夫就算再驚訝也不能說,只是本著醫者的道德,不忍見他的頹喪敗了原本就不好的身體。“妳不是要見她麼?我帶妳去。” 他垂下漆黑的眸子,掩上滿滿的痛苦:“見了又如何。”她,不是他的天殊。

老大夫皺起了白眉,“妳這麼說就不對了,她雖然從不和人說話,有啞巴的嫌疑,可若不是她,妳這條命是丟定了。”

他倏忽擡眼,銳利的盯向老人,“她不是啞巴。”

被那淩厲的眼神嚇了壹跳,老大夫忙搖頭,“我只是說嫌疑,她僅僅寫字與人交談,從不開口,我哪知道她是,還是不是啊。”頭壹遭見到這麼霸氣的病人,病容尤在,還能這麼有魄力,嚇人哪。 懷疑的瞇上黑眸,他思索了壹會兒,“妳們扶我去見她。”冷冷下了命令。

有那麼壹剎那,老大夫和壹邊的少年幾乎有個錯覺,以為他是個高高在上的霸主,那般的高傲不容抗拒,就算身穿粗衣面帶病容,仍狂妄又威嚴,叫人不由得心生畏懼。

被攙扶著,勉強出了門,走了幾步,他才發現自己虛弱到了什麼程度。

不但雙腿無力,四肢發軟,就連日頭的陽光他都忍受不了,老大夫說他傷太重惹來惡疾,昏迷的日數恐怕要翻倍猜測。

深邃黑眸陰狠瞇上,他絕不會饒了那兩個鬥膽軾主的混蛋! “瞧,她在市集那頭擺攤看相呢。”老大夫輕道。

他停了步子,靠上壹邊的墻壁,“我在這兒看就好。”在得知她終究不是天殊後,他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不知道該拿什麼樣的顏面和理由見她。

他渴望尋找的天殊已經將他完全忘卻,取而代之的國色是他完全不認識的,就如同她不再認識他壹般,他無法也不願意與壹個陌生的女人會面深交。

他花了數十年的時光才得到了天殊知他若己,失去了天殊,他根本不再有任何興趣和希望與任何人再重新交往。知己,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培養出來的。

可,每每見到那張與天殊壹模壹樣的面容,他還是會心悸,會心動,會心痛。

明明已經絕望了,為什麼還那麼容易死灰復燃?只因為那國色的軀殼和個性其實就是天殊本人的,卻被另壹抹靈魂盜用了?

遠遠看著那抹纖細偏瘦的身影坐在桌前與人交談,他擰了劍眉,“她瘦了。”明知那不是天殊,胸口還是湧起了憐惜。

老大夫斜睨他,“要賺錢,要照顧妳,不瘦才怪,而且我覺得她身子骨也是帶病的,卻總表示沒事,把所有的錢都花在妳身上。”

微微的驚訝後是感激和疑惑,為什麼她會那麼做?他和她等於完全不相識啊,他的態度表現為根本不想見她,她為什麼還會這麼對待他?“妳醒了就好,我想妳該快點養好傷,讓她喘口氣。” 魁梧的身軀即使是無力的依靠在墻壁上,也仍然散發出危險的警告來,“我當然會這麼做。”就算她不是天殊,照顧女人也向來是男人的責任,他不會讓她再為他辛苦下去。 “知道這點就好。”

老大夫壹臉欣慰,看得他火大想用力敲他那顆白發蒼蒼的大頭,除了天殊以外,任何時候都沒人敢對他如此不敬,就算是他爹娘都不敢這麼跟他說話。“妳們回去,我想再呆壹會兒。”他冷淡的掃了左右壹眼,不容推拒的語氣輕松將老人和小廝給揮走,他壹個人環抱著雙臂,靜靜看著遠端那道熟悉的身影。

已經知道了她不可能是天殊,可當看著她的時候,他會有自欺欺人的幸福,以為那是天殊,以為天殊還在他身邊,只是他不知道。

鷹眸閃出痛苦。如果,當初天殊知道她帶給他的會是如此的悲痛,她還會不會告訴他事實的真相,會不會任性的離去,會不會留下……

她在集市的那頭,端坐在桌後,手持毛筆,邊端看對桌客人邊書寫著什麼,身形很瘦弱,書寫時還會間斷的停下喘息。看得他心緒復雜,她不是天殊,卻為他付出了許多,是為什麼? 她好不容易寫完了洋洋灑灑兩大張紙,交予等待的客人,客人拋下錢,她起身哈腰笑迎,撿起桌上亂滾的錢幣,玩似的翻轉在手中,低頭看了許久,揣入懷裏,坐回位置上,等待下壹位顧客。 他越看眉頭擰得越緊,以著天殊的性子,就算她再漫不經心,也不會容許人這般丟錢侮辱她,還是為了區區幾文錢,她到底花了多大心神忍耐,為了她眼中陌生的他,值得麼? 好半晌,他都靠在墻壁上,動也不動的凝視著她,凝視著她以著天殊的動作行著國色的事,兩抹靈魂,匯聚成壹具軀體,壹個人。倏忽,他想起她說過的話。 她說:“妳想要什麼呢?妳想要天殊回來對不對?可天殊已經消失了,就算我真的曾經是‘她’,現在站在妳面前的卻是國色,妳還想要什麼呢?”她站在他面前攤手比住自己的胸口,“我,是國色,不是天殊。” 她不是天殊了……他還想要她,能要她麼?她……又會給他要麼?

毫無二致的脾性和皮囊,就算她的名字被更改,背景被替代,記憶被更換,她也依舊是天殊的。只是,他無法容許她忘卻了他,他無法接受她的回憶中沒有他絲毫的存在,他無法與這樣的天殊相處,他無法看著他刻畫入心扉的天殊,以著看陌生人的眼光看著他,他無法在她這樣的目光下駐足,只能狼狽而逃。

有時真的恨起她來,那般的頑劣,任性又自我,叫他又愛又恨!

有時也恨著自己,數十年的情誼放下去,竟然收都收不回來,窩囊至極。

但他還是想要她回來,無論她是誰,無論他鉆了多久的牛角尖,他還是想要她回到他身邊,無論她是天殊還是更了名的國色。

神情復雜的看著她,他直起身,打算離開,等心情沈澱下來再與她好好談談。 可她攤子前發生的事,讓他定住了腳跟。

幾個衣著華麗的公子哥來到她桌前,趕走了先前的客人,態度傲慢輕佻的扔下壹錠銀子,誌高氣昂的揮手沖她筆畫。

他瞇上眼,慢慢向前走去。 她沒生氣,僅僅抱拳帶笑點頭,壹手撩袖,壹手開始書寫。

他越走越近,聽見那幾個公子哥叫囂著要她看相,把他們所有的優勢和好運都寫出來,寫得好的打賞,不好的就砸攤子。

她既不開口也不反對,只是埋頭苦寫。他站定在她身後三步遠處,看到她攢筆的手指關節已經泛白,側臉上布著細細的冷汗,纖細的身板挺得筆直,仿佛壹個松懈就會跨下去壹般。 老大夫說她身子骨八成也帶著病,卻因為錢財的拘謹而將錢全部花費在他身上。 值得麼?她已不再記得他啊。

垂下眼瞼,他鎖著眉頭,上前低沈道:“剩余的明日繼續,收攤了。” 她聞聲身子壹顫,慢慢轉過身來,仰頭看向他,黃金的單鳳眼裏是滿滿的驚訝和喜悅。

那幾個公子哥見只是個粗衣匹夫,頓時跳起來就罵:“妳是什麼東西,大爺交了銀子的!”

他冷然擡眼,濃眉壹揚,狂霸的氣勢頓時張揚開去,楞是把三四個人給鎮在原地,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走了。”他上前,幫她將紙筆收入袋子裏。

她張嘴欲言,看著他半天,還是閉上了薄唇,乖順的起了身,跟從。

他註意到她從頭到尾連個聲響都沒發出,劍眉擰上,出了什麼事?她低脆悅耳的聲音跑哪兒去了?

兩個人慢吞吞的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回到老大夫的後院雜務屋裏。

壹入屋,他將袋子丟到壹邊草藥堆上,轉身示意她先在床上坐下,這才背手挺著昂藏的身軀,渾身散發著冷冷的氣魄,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她張了張嘴,又合上,雙手交握著擱在膝頭,仰著小臉,看著他。

近處凝視,他才發現她的面容有多憔悴,瘦了的臉頰尖尖的小下巴,面色蒼白,顴骨帶著不自然的紅暈,黑發隨便的系成壹束,光潔的額被散亂的劉海遮掩著,整個人病容明顯,卻為了他而放棄醫治…… 閉了閉眼,他轉腳出門,去前堂將老大夫給找了來,“幫她把脈。”老人走入小屋,他則和依舊畏懼他的少年們交談了幾句,探知了自己所在之地,吩咐了幾句其他的,這才轉回屋內。 老大夫正沖著她搖頭,回頭見他壹進來就道:“她也被下了毒,無法言語,身體雖然不像妳內傷外傷都很重,可她因為後肩的傷口發炎感染而導致的高燒也壹直不退,應該立刻停止壹切勞累,休息養病。”

收到老人責怪的目光,他挑了挑劍眉,他今天才蘇醒,難道老大夫指望他還能奇跡的在昏迷中賺錢養家糊口?那不叫奇跡,那叫詭跡。“我去抓藥,妳們兩個商量壹下,誰負責賺取銀兩。”說歸說,老大夫將視線直直瞪向他,很顯然的認為應該由他來當家照顧她。

老者出門去,破木門關掩上,沒窗的狹窄屋內依舊很明亮。 他雙手背在身後,安靜的註視了她很久,才道:“為什麼?”對於她,他只是個陌生人,不是麼?

她勾出個有趣的笑,歪頭看著他嚴厲的神情,這男人大病未愈,才才清醒就勉強下床,還能支撐到現在訓話,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實在驚人。不過,她還是得考慮是不是要提醒壹下,現在這屋內的病比較重的那個人是他。 他的眼神黯了壹會兒,知道她借著不能開口說話而逃避他的問題。偏開頭,他瞧著這狹小的屋子,那張安置他都嫌小的木板床,很想問他在養病的時候,她睡哪兒?窩在草藥堆上麼?“我讓藥店裏的少年送了口信給這附近城市的分部,不久他們會來迎接。”他深深看了她的笑顏壹眼,“妳可以放心休息了。”她的死撐是怕他出事,精神上的壓力比身體上的壓力還大,他無法不為她心疼。 她眨了眨眼,黃金的眸子閃出意外的驚奇和不相信。

他知道她怕他敷衍她,“我的生意遍布五大國,就算偏遠小國,也會有壹兩個分店,妳不用擔心我騙妳。”

她瞧著他認真的態度,知他不是欺她,這才笑彎了眼。早就知道他不是壹般人,出身不俗,才養得這般霸性的脾氣,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會這麼張狂氣魄得天經地義的。

手心刺癢,很想輕撫她薄薄唇瓣上那淘氣的笑弧,他垂下眼,手捏成拳,“妳休息吧,接下來的壹切,交給我處理。”

她笑著信任點頭,緩慢軟下身子,躺入有他味道的床榻上,為著木板的生硬暗暗做了個鬼臉,扭頭看他還是盯著她的,她這才真正的放松下來,合上了眼,不壹會兒就陷入沈睡。 他看了她好久,直到雙眼湧上壹股酸澀,他才嘲弄的壹笑,上前單膝蹲跪在床前,讓自己疲乏的身體得到些微松懈。

垂眼看著她仰躺著的安詳睡顏,輕緩的呼吸,他遲疑的伸出手,沒有碰觸,只是隔著少少的距離,順著她的輪廓慢慢描繪,最後大手攏住,就像捧著了她的小臉。

指尖輕顫,他覺得感動。此刻,無論她是天殊還是國色,他都覺得很滿足,空虛寞落了太久的心靈,終於得到了填補。 她回來了,他心滿意足。

金秋若夢,天地間的大部分植物都過渡到了收獲的金黃燦爛季節。

她呆在這所中等宅邸裏已經半個月了,有時連自己都在納悶怎麼還杵在綠之國裏,而不是回帝之國去辦她的差事。

安坐在庭院裏,裹著雪白的袍子,吹著秋風,她的壹只手伸出讓大夫把脈,本人早神遊得不知到幾重天去了。 自老大夫破屋裏的壹覺之後,他對她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

原以為他會像上回那樣,用著她並非他想要的天殊的理由,把她直接送回黃鶯和藍圖身邊,再來個眼不見為凈。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壹群人將他與她恭敬的給迎接到小鎮往南的壹個中等城市後,他居然將她安頓下來,沒有任何要送她走的架勢。 說實話,她想不通。

雖然依舊不知道他的姓名職業家庭住址,可僅僅見過幾次面,交談過少少幾次,她也多少能拿捏些他的個性。如果他不想見面,就算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錢財大把奉送沒問題,他也絕對不會多見上壹面。 他先前的態度很明顯,她不是天殊,所以他不想見她,不想理她,不想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可現在,為什麼他竟然將她安置下來?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生病時腦子燒壞了還是別的啥莫名其妙的原因,才叫她想破腦子都不明白他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奇怪的男人。 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他的轉變?

大夫將把脈的手收回,走到涼亭中央的石桌邊開藥單,細心的侍女端上壹碗抹七烏黑的東西,服侍她喝下。

她邊琢磨著那個男人所想,邊喝下整碗苦不堪言的湯藥,再接過甜嘴的零食丟入嘴裏,有點心不在焉,思索著怪異之處。

雖然他把她安頓好後就再也沒見過人影,可就她留下的這壹點說,已經叫她怎麼想都不明白了,不會他又企圖把她當成天殊來看吧?如果是這樣,她會馬上撿撿包袱自己跑回荒漠之國去,白癡才願意在這裏當替身。 可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他到底是為了啥留住了她?盡管不限制她的自由出入府邸,但也明確吩咐不能讓她離開這城市。

害她養病了半個月,心思也在他身上轉了半個月。 詭異,唯壹的結論是當面問他,可她根本見不到他。半個月內,她沒有主動找過他,也沒問過他的任何情況,而他也很順她意的壓根不出現,更沒有多嘴的丫頭散播關於他的小道,搞得她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確定……

不會是他的病無藥可醫,而他的手下秉著養胖她當陪葬品的原則來侍侯她吧?

胡思亂想,胡思亂想,她忍不住輕笑了壹聲,悠哉的看著秋風吹著片樹葉在半空中轉來轉去。張開手去抓,撲了個空,壹陣風襲來,黃了的葉兒被卷得老遠,早出了她所能夠及的範圍。 懶洋洋的坐靠在涼亭的圍欄邊上,她微微瞇上眼,沈醉在秋風中,幾乎要睡去了。

半掩的世界裏掀出個高大的黑袍身影,魁梧高壯,散發著叫人不可忽視的狂妄霸氣。微合著眼看著那道身影走近,她也慢慢的擡起腦袋,好能看清楚那張無表情的英俊面孔。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壹言不發。 她仰著小臉靜靜的將單鳳眼兒瞇成壹條縫的對準他,也不吭聲。

秋風吹啊吹,自圓滑石子地上卷起數片落葉,打著轉兒,滑開去。

終於,她懶洋洋的笑了,語調慢吞吞的低道:“為什麼半個月不見,妳的臉色還是那麼難看呢?”除了步伐還算穩妥,他簡直和之前中毒重傷的蒼白面孔沒啥區別,這半個月,他養傷都養到哪裏去了?他雙手背在身後,昂藏的身軀穩穩的矗立在她身前,瞧了她許久,深邃的黑眸中閃過對她復原狀況的滿意。“秋毫幫我認出了毒,但解藥很難得到。”

意思就是他還是身中劇毒的?細細的眉毛微微掀動,她閉了閉眼,掩飾掉突然其來的薄怒,微笑道:“是什麼毒?”

他看見她不自覺握上的拳頭在細微的顫著抖,她在緊張他麼?“華西島的毒。”不知為什麼,心頭忽然愉悅了很多,就連她沒有天殊記憶的事實,也不那麼重要了。

華西島?世界上生產劇毒的華西島?傳言中華西島盛產的毒物品種無數,功效絕對輕而易舉的把人以各種人類能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方式輕松往地獄送,毒藥昂貴,解藥更是天價了,還不壹定有得賣。 她揚起細眉看了他半晌,“會恨妳到這種程度的仇人,妳心裏有數麼?”分明就是把他往死地裏安置,根本不給任何活路。

他面色有點詭異,低頭也看了她半晌才慢慢回答:“沒有。” “什麼意思?”他難道連誰害他的都查不出來?

他緩慢點頭,雙眸裏閃過飛快的笑意,“要我的命的人不計其數,恨我到這種程度的人也不少,壹時半會兒,拿不準會是誰。”“妳……經常得罪人?”這人除了霸道壹點,有這麼惡劣?“多是他人得罪我。”

她壹個字也不相信他的辯解。

瞇著雙眼瞅著他無辜的神情,她無言……為什麼她壹點也不奇怪這人制造敵人的速度和成功率永遠比制造朋友的要快無數倍咧?幹笑壹下,她擡手摸摸自己的喉嚨,比較起來她做人還算成功,至少她的毒是解得壹幹二凈。

他的劍眉倏然瞇上,銳利的眸子幾乎要穿透她了。

她莫名其妙的噙著淺笑面對他殺人的目光,實在是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變了個神色。

他背在身手的手伸出,拳頭展開,掌心裏是那條匯聚了全天下最耀眼光芒的精細銀鏈。

她低低啊了壹聲,仰起臉來看向他森冷的神色,黃金眼眸裏是了悟,小手探出,不是去取那條鏈子,而是蓋住了他的大掌。

溫度冰冷,她暗暗心驚,他身上的毒到底有多劇烈?“不脫衣服,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肩後的傷的。”她輕柔道,壹看到那條被找回來的手鏈,她就知道他肯定知曉了他們在人口販子那裏發生的壹切,更別提大夫幫她療傷,侍女幫她上藥,會有多少人看見她後肩上的烙印。

他全身都散發出陰森森的氣焰,深邃的黑色眼睛裏閃著狂怒。

抿著個好看的笑,她垂下眼,輕擡手看著他掌心裏靜靜躺著的精巧細鏈,“我有記憶以來,它就戴在我的手腕上了。”優雅的微擡左手,她笑著望他,“是妳幫天殊親手佩帶上的麼?”

他的下頜抽動了壹下,深沈的眸子凝視著她伸展的左手很久,終究沒有說話,默默的將那條聚集著天地間最美麗光芒的鏈子給系上了她細細的雪白腕間。

看著他修長有力的大手那麼仔細的牽動著細致若發絲的銀鏈,她忽而壹笑,心裏不知為何,流淌出甘甜的味道。冰涼的感觸細小的貼上肌膚,心房顫然壹動,小臉突然上湧出美麗的緋紅。

他濃眉壹挑,顯然不懂她怎麼會突然紅了臉。

她彎著笑,看著手腕上星芒閃爍,心情好得不得了。“坐。”拍拍身邊的空位,她笑嘻嘻的瞅著他撩袍坐下,強大的存在感頓時充斥在她身側。“妳把那些人口販子都怎麼了?”

據聲稱,這條手鏈天下無雙,只要在市面上出現,就絕對不會追查不到,他就是利用這點找到鏈子還將人口販子那些人壹網打盡的吧?

他垂下眼瞼,淡淡道:“敢碰我的東西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她笑著看向天空,開始琢磨他口中“他的東西”指的是她手上的鏈子呢,還是她這個被確認為天殊,卻偏偏不是天殊的人?

他合眸背靠粗大的立柱,結實的長腿壹曲壹伸,愜意又放松。

側著腦袋,她托著下巴笑看著他冷俊出色的面孔,空閑的手心有點癢癢的,很想摸摸那張棱角分明好看的面皮,看看是不是真的。“妳什麼時候送我回去?”有話沒話的,她找話題引他說話。

他眼眉動都不動壹下,“妳想回去了?”嗓音低沈又渾厚,好聽動人心弦。

她想回去了?不,她當然不想,心底烙上了他的印。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離去。

壹個人養病的時候,重新改口的理智又開始勸告她快快離去,可他就在她身旁,她幹嘛要走。

呵呵,此話題不通,換壹個。“我們要在這裏住上多久?”“等待我的解藥。”他語調沒有任何起伏,很平靜。“然後呢?”她的目光不知不覺的落在他那張連說話都掀動弧度很小的唇上,抿著壹條直線,壹點笑意也沒有,唇形卻很誘人,很想叫人湊上去親壹下……猛的後仰頭,她滿臉通紅的撞上身後的柱子,腦袋扣出好大壹聲響。

他掀開眼皮,看著她的窘態,“妳幹嗎?”

她眨巴著黃金的眼兒,捂著腦袋後立即腫起的好大壹個包,笑得好尷尬,“沒,沒什麼。”見鬼了,她怎麼會有想親他的想法?

深深凝視著她,他仿佛要看入她心底似的,薄唇忽然微微彎起,他傾身上前,探出手。“幹嗎?”她火紅著面頰,做賊心虛的又是往後猛壹躲,這回撞疼的是自己的手背……“傻傻的。”他微笑道,大手溫柔的扯下她的手,然後包住她疼痛的後腦,輕柔的摩挲著。

她揉著自己發紅的手背,腦後是他冰涼的大手,溫柔的按摩動作叫她臉兒更加發燙,嘀嘀咕咕著:“我哪有傻傻的。”真不甘心哪,她聰明壹世優雅又高貴,怎麼會在他面前失態還出醜。

他似笑非笑,掌下的大包陪襯著她眼兒裏打轉的淚珠,實在很好笑,加上她還滿頰紅暈,怎麼看怎麼不像那個距離遙遠又陌生的荒漠之國專使,而是天殊。

黝黑深邃的淩厲眼眸柔和了下來,像是遮掩了壹層薄霧,溫和迷人。

她悄悄瞟了眼他唇邊勾起的那抹笑,雖然很喜歡他現在柔和的眼神,可他的笑怎麼看都是嘲弄啊。“不疼了。”她撒謊,推開他的手,明明他的手溫度冰冷,她卻覺得像被火燙了般,越來越熱,再摸下去,她擔心自己會燒起來。

他只是看了她壹眼,收回了手,沒有再說話的靠回柱子邊上。

她摸摸鼻子,決定再次換個話題好轉移現在的尷尬處境。“呃,妳酬謝那位老大夫了麼?”

他自半垂的眼瞼下瞥她,“沒有。”

她無法不瞪他,壹直微笑的唇角轉為抽搐,“人家救了妳。”他這麼忘恩負義咩?

他安靜瞅她激動的反應,覺得好笑,“救我的人是妳。”

他的回答讓她壹怔,忽然覺得無法與他專註的目光對視,垂下長睫,她勾著個笑隨意道:“老大夫的確救了妳性命。”

他瞧了她半晌,終於給了原因:“我討厭那個老頭的自以為是。”

……請問現在是誰比較自以為是?她幹笑著扭開腦袋,努力克制住去搬塊石頭敲敲他的腦袋,看看能不能砸出些理智來的沖動,。

他淺笑著欣賞她無語望蒼天的模樣好壹會兒,才懶懶道:“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妳小心些,如果沒什麼差錯,我所有的敵人都要上門做客了。”

她猛回頭,“妳說什麼?”是誰將他現在的情況傳播出去了麼?

他的笑容狂妄又慵懶,“我沒興趣再陪這些人玩遊戲,索性邀請他們壹起來,壹次解決,皆大歡喜。”

她的指尖唰的頂住他的鼻子,“妳是說,主動把妳現在解藥沒得到,身體爛得像團泥的情況給宣揚出去的人是妳自己?”

他垂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纖細手指在微微發著顫,笑了,“我會保護好妳的。”

她壹口氣哽在喉嚨裏,死死瞪住他,驀然尖叫起來:“妳白癡!”

他沒惱怒也沒被嚇到,反而低低的笑了起來:“老天,妳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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