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入獄

　　優雅的環境，精致的美食，這本是綠陽春餐廳的口碑所在。不過這兩點特色此刻卻都淪為了陪襯，音樂的陪襯。
　　女孩輕柔地拉動著琴弦，像是在控制著壹方奇妙的泉眼，那優美的樂曲便從這泉眼中汩汩而出，緩緩浸透了廳堂的每個角落。樂曲的節奏低沈舒緩，帶著些許憂傷的情緒，正如演奏者此刻的心境。
　　即便是最粗魯的食客也難免被這樣的樂曲打動，他們側耳傾聽著，甚至不敢用力咀嚼已送入口中的美食。同時他們的思緒則隨著那些飛舞的音符飄散出去，各自沈迷於壹些令人感懷的往事之中。
　　這就是音樂，壹種能夠跨越任何交流障礙的、奇妙的語言。
　　而被這語言感染最深的無疑還是演奏者本人，她輕咬著柔軟的嘴唇，緊閉著秀麗的雙眼，似乎要把全身的感官都融入到那根細細的琴弦上。
　　《離別曲》。
　　這本是肖邦的鋼琴代表作，她以前極少演奏這支曲子，因為她覺得將鋼琴曲改編成小提琴曲之後，壹定會損失很多的韻味。
　　現在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對的，如果妳真正理解了壹首樂曲，器械上的差別又怎能限制住演奏者的表達？
　　當這壹曲終了之後，餐廳中靜默了片刻。隨後有掌聲響起，先是零散的，但很快便得到了更多的附和。
　　掌聲越來越熱烈，女孩卻充耳不聞，她只是默默地坐著，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此刻，在她的心境中，即使是全世界的掌聲也抵不上壹束散發著淡雅清香的百合花。
　　半晌之後，掌聲漸漸停息，在壹旁的服務生走到了臺上，他輕輕搭起女孩的右臂，同時嘆了口氣勸道：“走吧，那個人今天還是沒有來……”
　　女孩無奈地睜開了眼睛，她的雙目又大又黑，卻毫無靈動的神采。她把這樣壹雙眼睛轉向了餐廳某個特定的角落，臉上則掛滿了憂傷而又迷惘的神色……
　　二○○三年二月二十七日，上午九點三十七分。
　　這是省城壹家頗為高檔的咖啡廳，因為剛過開門營業的時間，所以服務區內只是孤零零地坐著壹個客人。
　　那是壹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他身高壹米七左右，體形有些瘦弱，略顯蒼白的臉上戴著壹副碩大的黑框眼鏡，透出壹股很濃的書卷氣息。他的上身穿著壹件加長的棉夾克，這在日趨溫暖的早春季節多少有些不合時宜，夾克下則是壹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套在腿上軟塌塌的，壹看便是價格低廉的地攤貨。
　　男子這樣的穿著與咖啡廳的奢華環境頗不相配，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壹點，特意挑選了角落裏壹個最隱秘的位置，神態也躲躲藏藏的，壹副自慚形穢的生怯表情。
　　女服務生端著托盤走到男子面前，遞過菜單問道：“先生，您需要用點兒什麽？”
　　“不，先不用……”男子擺了擺手，然後又急促地解釋道，“我還在……還在等人。”
　　女服務員點頭道：“好的。”然後她從托盤裏拿起壹杯檸檬水放在了桌上。
　　男子連忙把那杯子推開，又重復了壹遍：“我在等人，這個先不要。”
　　女服務員擠出職業式的微笑解釋著：“這是免費的。”
　　“哦……”男子松了口氣，他雙手捧起那杯檸檬水，感激地道了謝，然後送到嘴邊小心翼翼地喝了壹口。
　　女服務員暗自好笑，猜想這人壹定是個落魄宅男，來到這種場合，恐怕是要和女網友之類的見面約會吧？口袋裏沒幾個錢，卻要裝出高雅的紳士派頭，這樣的客人也不少，不過像這樣連檸檬水都不敢喝的“小白”，倒還真是第壹次見到呢。
　　後來事情的發展似乎印證了小姑娘的猜測。大概十分鐘之後，咖啡廳迎來了今天的第二個客人。這是壹個時尚靚麗的女人，有二十六七歲，正是最為動人的年紀。進門之後她便用目光四下搜尋著，顯然是在找人。很快，她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裏的那個“宅男”，而後者也同時沖著她揮了揮手。
　　看著對方那副上不了臺面的形象，女人禁不住皺起眉頭。不過她還是邁步走向了那個男子，看起來這兩人之間的確有壹場尷尬的約會。
　　女人坐下後，服務員又拿著菜單走了過來，女人還沒等她開口便搶先說了句：“我們只是坐壹小會兒，不需要服務。”
　　服務員應了壹聲，在離開前同情地瞥了宅男壹眼：很顯然這家夥搞不定那個靚女啊，人家對他厭惡得很呢。
　　這時又有客人走進了店內，那是兩個商務打扮的男子，壹個四十來歲，另壹個二十出頭。他們環顧了壹圈之後，在靠近店門的位置上相對而坐。女服務員連忙緊走幾步去招呼剛來的客人，把那對奇怪的男女甩在了冷清的角落中。
　　女人冷冷地看著對面的男人，壹言不發。
　　男子則有些發楞似的，他直勾勾地迎著女人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之後他才苦笑了壹下，幽幽地問道：“妳壹定會恨我的，是嗎？”
　　女人“哼”了壹聲：“這還用問嗎？”
　　“我也不想搞成這樣，是妳逼我的！”男子忽然間變得激動起來，他似乎想解釋什麽，但又更像是要發泄壓抑在心中的滿腔憤懣。
　　“妳喊什麽喊？！”女人瞪了男子壹眼，後者像是有些怕她，便悻悻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說什麽。
　　“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女人此刻挑了挑眉頭，語氣變得柔緩了壹些，她看著那男子問道，“妳把照片都帶來了？”
　　男子點點頭，他拍著棉夾克的口袋，同時反問對方：“妳呢？錢帶來沒有？”
　　女人用壹種無奈的表情看著男子，像是想笑又笑不出來似的：“妳真的認為我會帶錢來給妳？”
　　男子愕然說道：“妳什麽意思？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妳真是天真。”女人冷笑著說道，同時她站起身來，做出想要離去的動作。
　　男子也緊跟著起身，壹把拽住了女人的胳膊：“不許走！”
　　“妳幹什麽？！”女人慍怒地呵斥著，“把妳的手拿開！”
　　“把錢給我！”男子壓著嗓子低吼著。看得出來，他的情緒也很激動，但又生怕這裏的動靜會吸引其他人的註意。
　　女人卻不管這些，她壹邊掙紮，壹邊大喊：“放開我！”她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咖啡廳。
　　吧臺處的女服務員瞪大眼睛看過來，壹時不知該如何處理客人間的糾紛。而坐在門口處的那兩個商務男子則迅速起身，壹前壹後向著角落裏的男女靠攏過來。
　　女人回眸瞥到這番情形，她忽然間停止了反抗，轉身用譏諷的口吻對那男子說道：“要錢是嗎？妳現在向警察要去吧！”
　　男子壹怔，擡頭看著那兩個越走越近的陌生人，他驀地明白了什麽，臉色變得越發蒼白，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妳在逼我，妳在逼我……”他絕望地說道。
　　女人不屑地挑著嘴角，壹副嘲弄的神色。
　　“我們是警察。”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此刻已不足三步之遙，他掏出自己的證件命令道，“放開她！”
　　男子咬了咬牙，他不但沒有松手，反而拽著女人往角落裏又縮了壹步。別看他身形瘦小，體內卻迸發出驚人的力道來，那女人被他拽得壹個趔趄，撞翻了面前的桌子，同時發出了尖厲的驚呼聲。
　　“放手！”中年警察再次呵斥，充滿了威嚴。
　　男子卻變本加厲，反手把女人的胳膊擰到背後，同時他的左手壹晃，不知怎的竟摸出了壹把尖刀，赫然架在了女人的脖頸上。
　　“退後！妳們都給我退後！”他狂暴地喊著，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兩個警察連忙停住了腳步，而女人則嚇得噤若寒蟬，先前的倨傲神情在瞬間消散無蹤。
　　“妳不要沖動。”領頭的中年警察換上柔和的語氣開始勸解，“有話好好說，先把刀放下來。”
　　可男子的情緒已經變得難以控制，他用握刀的手緊緊勒住了女人的脖子，聲音嘶啞且帶著哭腔：“是妳逼我的，是妳逼我的……妳把我害得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