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卡斯托爾的烹飪技術果然沒得說。
　　鹿肉烤得恰到好處，撒上調味料後變得鹹香可口，雖然帶著淡淡的腥膻味，也無傷大雅。
　　幾人壹頓狼吞虎咽，鹿肉吃得只剩骨架子，簡單熄滅柴火後，便各自回屋了。
　　回屋前，蓮認真嚴肅地簡述了壹下今天出現的異常，讓大家保持警惕。
　　谷雨、南柯、奧斯頓三人回了屋。房屋有兩間臥室，壹間單人床，壹間是雙人床。
　　三人站在客廳裏，沈默著。奧斯頓抿了抿唇，張口想說什麽，卻被南柯搶了先。
　　“我和谷雨睡這間。”他拉著谷雨的手臂，帶著人進了房間。
　　奧斯頓看著他的背影，雙唇抿得更緊，走進了另壹個房間。
　　南柯把睡袋簡單鋪在雙人床上，屋裏洋溢著木頭腐朽的味道，濕氣鋪在脫皮的白墻上，墻皮鼓起壹團團凸起。
　　谷雨自回來之後就壹直心不在焉，他鋪睡袋時把頭部鋪在床尾，垂著眼壹言不發。
　　“谷雨，”南柯戳了戳他的肩膀，“鋪反了。”
　　谷雨反應了幾秒，哦了兩聲，把睡袋掉了個頭。
　　“……妳在想什麽？呆呆的。”頭腦發達的發小難得露出這樣木訥遲鈍的樣子，南柯不敢說自己的直覺有多準，但壹定是發生了什麽，才讓發小今晚總是心不在焉。
　　“……”
　　谷雨垂著的雙眼裏漆黑沈靜，南柯卻總覺得裏面蘊藏著壹場蟄伏的風暴。他突然擡頭，對上南柯的雙眼。
　　壹片沈黑裏翻湧著如浪的情感，復雜到南柯無法解析出那都是什麽，只能看出壹絲掙紮猶疑。
　　……他好像很痛苦。
　　“小南，”谷雨似乎醞釀著要說些什麽，南柯就這樣與他對視著，緊張到連呼吸都忘了，“……沒什麽，走神了……我檢查下今天的勘測記錄。”
　　明顯的敷衍。南柯還想再問，谷雨卻轉身翻出筆記本，坐在床沿，捏著書頁翻看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南柯看著他緊繃的身體，心中浮上擔憂。
　　門外忽傳來枝幹折斷落地的響聲，南柯拎上槍便循聲走去，卻在屋子大門前看見了拽著壹大叢樹幹的奧斯頓。
　　奧斯頓右手提著樹幹，左手拿著壹個色澤青黃的野果。他擡眼時正好與拎著槍沖出來的南柯對視上，南柯難得從他眼中看到壹絲窘迫。
　　奧斯頓面無表情地甩開手裏的樹幹，把野果拋給南柯。
　　南柯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地接住野果。
　　他拿著野果，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
　　奧斯頓道：“……可以吃。”
　　手裏的野果突然變得燙手，南柯雙眼微睜。他寧願相信奧斯頓是發現了這個野果有什麽異變，或者是野果是太陽基地發明的新型監控設備，也不相信奧斯頓大晚上折斷壹叢樹幹，只為了摘個普普通通的野果給他吃。
　　南柯的語言系統在這壹秒突然待機，他張著嘴半天，下意識呆呆地回了句：“沒毒吧？”
　　奧斯頓壹楞：“……沒毒。”
　　南柯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直接把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尷尬得耳廓發燙，連忙補救壹句：“謝謝。”
　　尷尬讓空氣都變得凝滯，南柯拿著野果就要轉身逃回房間。
　　——“縱欲過度容易讓人沈迷其中，引起註意力不集中、工作效率下降等問題。”
　　……哈？
　　南柯腳步壹頓，回頭看向奧斯頓。
　　男人依然面無表情，沒戴眼鏡時眼睛有些霧蒙蒙的，像鈷藍碧海上翻騰的晨霧。
　　南柯打賭他壹定是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紅印——那些秋山留下的作案痕跡。
　　什麽縱欲過度？難道是他願意的嗎？
　　這些哨兵可不可以帶上腦子上班！！！
　　南柯氣笑了，他抱臂靠著墻，後槽牙狠狠地磨了兩下。
　　奧斯頓還在繼續輸出：“……我認為妳可以適當減少縱欲次數，這樣便於提高工作效率……”
　　“找妳也不行？”南柯出聲打斷。
　　他靠在掉粉的石灰墻上，微微偏著頭，脖頸線條被拉得修長漂亮，黑發垂落在雪白的頸間，半遮掩著那壹串串極具情欲色彩的紅痕。
　　奧斯頓被這話打了壹個措手不及，他收了聲，站姿略顯僵硬。
　　南柯手指卷著壹縷滑下的額發，別到耳後。
　　他滿意地欣賞著奧斯頓大腦下線的樣子，轉身進了房間，重重關上門。
　　今天很疲憊。坐了幾小時的車，全程端著槍警戒，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又爬了幾小時的山。
　　最主要的是，還被秋山偷襲了。
　　南柯躺進睡袋裏，月光透過被砸碎的玻璃窗，被折射成扭曲的碎片，灑落在白墻上。
　　谷雨合上筆記本，擱置在積滿灰的床頭櫃上，也拉開睡袋躺了進去。
　　南柯想說些什麽，問問谷雨的情況，或是敘敘舊，壹轉頭卻看到谷雨難掩疲憊的神情。他睜著眼，對著天花板的暗處兀自發呆。
　　南柯最後還是決定不要打擾他，只是輕聲道：“谷雨，晚安。”
　　黑暗中傳來谷雨的聲音，略顯沈重。
　　——“小南，晚安。”
　　南柯輕輕翻過身，合上了眼。
　　“……不行……他會……”
　　“……難道妳……”
　　“…不，我只是……”
　　“…記得……”
　　“……嗯。”
　　“……等妳……”
　　……誰在說話？
　　低語呢喃回蕩在耳邊，聲音像蒙了壹層塑料紙，字眼拼接成斷斷續續的話語。南柯想睜眼去看，卻感到眼皮變得格外沈重。
　　他隱約能辨認出這是兩道不同的聲音，卻難以聽清他們在說什麽。
　　睜眼、睜眼……南柯緊皺眉頭，凝結全身精神力，想要擡起沈重的眼皮。
　　他呼吸變得不穩，房間裏的不速之客顯然註意到了這壹點，迷蒙之間，那道聲音消失了。
　　空氣裏彌漫著的威壓漸漸散開，南柯得以稍稍擡起眼皮。
　　眼前壹片朦朧，如同遮了壹層蕾絲紗網。月光穿透壹小洞黑暗，照在床前佇立的人身上，勾出壹線細細的輪廓。
　　……那是谷雨。
　　南柯還想睜大眼睛去看，卻好像被控制壹般，全身脫力，好不容易擡起些許的眼皮猛地砸下。
　　……
　　他再次陷入深眠。
　　“小南、小南……”
　　叫喚聲在耳邊徹響，南柯猛地坐起來，大口呼吸著，胸腹劇烈地起伏。
　　他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眉心緊皺在壹起，壹副剛從夢魘中掙脫的模樣。
　　谷雨坐在床沿，擔憂地看著他：“還好嗎，要不要喝水？”
　　頭好痛。南柯感到壹陣撕裂般的疼痛從額角蔓延開來，他用手抵住額角，重重按壓著。
　　谷雨看起來很驚慌，他替南柯按揉著額角，輕聲撫慰道：“馬上就不痛了……馬上……”
　　南柯眼前不斷發黑，他摸索著站起來，釀蹌著往前走了幾步，猛地撞上小木桌。
　　“嘭——”什麽東西從桌子上掉了下來，落在南柯腳步。
　　胯骨撞得生疼，他吸氣蹲下，谷雨連忙走過來扶住他：“沒事吧，妳先呆在原地，別亂動。”
　　南柯瞇著眼睛，按住被撞的肋骨，“嘶嘶”地倒吸冷氣。
　　他這才看清落在腳邊的東西。
　　——是個牛皮線裝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