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該死的木馬

　　“這裏，南誠女士。”榮遠山站起身來，對著不遠處的店門口招了招手。
　　“叫我南誠就行。”南誠面帶友好的笑容，帶著自家女兒走了過來。
　　榮陶陶壹邊扒飯，百忙之中伸出左手：“南阿姨好！”
　　“呵呵，好。”南誠坐在了爺倆對面，笑看著狼吞虎咽的榮陶陶，也有壹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每天都很餓吧。”
　　“嗯嗯。”榮陶陶連連點頭，打量著對面的葉南溪。
　　小姐姐顯然是沐浴更衣過後的，那白裏透紅的臉蛋，再配上橘紅色的郁金香球衣，倒是別有壹番風味。
　　嗯……主要還是前後差距有點大，初次相遇的時候，她微微仰著臉的模樣，可是高傲的很，但是現在嘛……
　　小姐姐是低著頭的，也不說話，就是看著眼前的餐碟，壹副腦袋放空的模樣。
　　完了完了！
　　小姐姐是不是被我玩壞了？
　　怕不是被那壹悶錘給敲傻了吧？
　　普通世界裏，大多格鬥賽事不讓擊打後腦，可是有其原因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哦。”南誠拿起了筷子，對父子倆點了點頭，然後加入了風卷殘雲的行列。
　　榮陶陶頓時傻眼了。
　　好家夥！
　　斯華年！我認識妳！
　　妳這是換了身皮囊，溜到帝都陪我幹飯來了？
　　“南溪，妳沒事吧？”榮遠山目光關切的看著暗暗發呆的葉南溪。
　　“沒事，榮叔叔，我已經好了。”葉南溪依舊看著餐碟，輕聲開口道。
　　榮陶陶突然伸出手，在她那空洞的眼神面前晃了晃。
　　終於，葉南溪的眼神有了壹絲焦距，擡頭看了榮陶陶壹眼，卻又立刻錯開了目光。
　　“吃點吧，多吃點，再從星野旋渦裏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榮陶陶開口說道，這也是自他從她身上跪起來之後，第壹次和她交流。
　　“嗯。”葉南溪輕輕的“嗯”了壹聲，拿起了筷子，與她母親那大快朵頤的豪爽模樣截然不符。
　　幾分鐘之後，榮遠山若有所思的看了兩個孩子壹眼，對葉南溪說道：“沒什麽胃口的話，就出去轉壹轉吧，呼吸壹下新鮮空氣，頭腦也能清醒壹些，正好淘淘也吃飽了。”
　　說著，榮遠山拍了拍榮陶陶的肩膀，道：“去陪她逛逛吧。”
　　榮陶陶：？？？
　　妳哪只眼睛看到我吃飽了？我跟斯華年……呃，不是，我跟南誠搶的正歡呢。
　　估計榮遠山也是擔心榮陶陶把胃撐壞，他壹手架著榮陶陶的肩膀，直接將兒子推著站了起來。
　　“好嘛……”榮陶陶壹臉難受，拿著紙巾擦了擦嘴。
　　“去吧，好好聊聊，態度好壹些。”南誠吃菜的動作停了停，轉頭看向了葉南溪，“對於妳來說，淘淘可能是為數不多的正常人了。”
　　葉南溪沒敢回應，只是默默的站起身來，向餐館外走去。
　　在榮遠山那逼迫的眼神註視下，榮陶陶無奈的跟了上去。
　　兩人並肩前行，在這布滿星光的遊樂小鎮中遊逛著，走了足足兩條街，硬是誰都沒說話……
　　榮陶陶想了又想，開口道：“其實，妳是能贏我的，只要戰術得當，妳甚至可以很輕松的戰勝我。”
　　“我知道，我想了很久了。”葉南溪抱著胳膊，默默的行走著，“首先是輕敵，其次是憤怒、失去理智。相比較之下，妳的策略很正確。”
　　榮陶陶微微挑眉，卻是沒想到，葉南溪的嘴裏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現實，實力就是壹切的基礎。
　　葉南溪前後態度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變，自然是被榮陶陶單挑擊敗的結果。
　　驕傲、高傲、鄙夷、不屑，壹切的壹切，在壹場戰鬥之後，統統被擊得粉碎。
　　“妳很優秀，我必須得承認，妳今年才16歲，也真的可以打敗壹名魂尉，而且還是客場作戰。”葉南溪深深的吸了口氣，轉過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旋轉木馬，“現在，我相信妳之前對我說的話了。”
　　榮陶陶：“什麽？”
　　葉南溪：“妳殺過魂校。”
　　“啊，哈哈。”榮陶陶打了個哈哈，道，“那是我吹牛，哈哈。”
　　葉南溪撇著小嘴，道：“妳這種人有能力做出這種事來，妳很陰險，很狡詐，很善於利用人心，引誘敵人進入妳的圈套。”
　　榮陶陶：“……”
　　您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好家夥，這才是陰陽大師吧？榮陶陶算是身經百戰了，硬是沒琢磨明白，葉南溪到底是不是在誇人。
　　葉南溪邁步走向了旋轉木馬，突然開口道：“我媽壹直說我任性，刁蠻。”
　　“哦？”榮陶陶挑了挑眉，“妳覺得這樣的評價有誤？”
　　葉南溪來到圍欄前，微微探前身子，雙臂重疊，架在圍欄上，壹雙眼眸望著不遠處轉著圈的木馬，道：“這評價倒是很正確，我在學校裏的確挺放肆的，周圍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的對我，因為我媽是壹名魂將。”
　　榮陶陶：“這不巧了嘛。”
　　我媽也是啊！
　　葉南溪又露出了熟悉的鄙夷模樣，道：“我這次出來，不就是因為把隊友給打的頭破血流麽，那人太惡心了，舔狗壹個，真是受不了。”
　　榮陶陶：“emmm……據說，最後都能應有盡有。”
　　葉南溪壹臉的不屑：“妳呢？身邊的人是不是也都在溜須妳、討好妳。”
　　“沒。”榮陶陶搖了搖頭，背倚著圍欄，歪頭看著葉南溪，“初中之前，我沒有朋友，只有師父，只有方天畫戟。”
　　葉南溪轉頭看向了榮陶陶：“那之後呢？”
　　榮陶陶聳了聳肩膀：“之後我上了少年班，倒是有了壹些戰友，他們也沒時間討好我，都是奮進的人，壹天天訓練都快累成狗了，沒精力圍著我轉。”
　　“嗯，也許……氛圍真的很不同吧。”葉南溪輕輕頷首。
　　榮陶陶好奇的詢問道：“妳不是帝都魂武的麽？那壹個個的不都是天之驕子麽？應該都有自己的理想和夢想啊？”
　　葉南溪搖頭道：“我沒考上帝都魂武，文化課成績太差了，花錢進的帝都城第四魂武學院。”
　　榮陶陶：“……”
　　這麽真實的嗎？
　　“我媽和我說，我比妳幸福多了。”葉南溪拄著圍欄，臉上也終於有了壹絲笑意，“我起碼還能時不時見我媽壹面，而妳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她。”
　　“哼。”榮陶陶也是哼了壹聲，“教科書裏見過。”
　　葉南溪好奇道：“妳為什麽要去雪境那種地方？因為她？”
　　榮陶陶卻是開口反問道：“妳有什麽夢想麽？”
　　“沒有。”葉南溪搖了搖頭，“我媽都給我安排好了，畢業後進入星燭軍，還壹直跟我嘮叨，要給我找最嚴厲的教官，讓我進管理最嚴格的隊伍。”
　　榮陶陶頗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就她這種渾身都沾染著二代臭毛病的女孩，流入到社會中，那也是壹方禍害……
　　來雪境的人，都是有信仰的人。
　　這話也只適合雪境，不適合星野魂武者，尤其是不適合眼前這個花錢進學院的女孩。
　　榮陶陶開口道：“沒有目標，那活著多沒意思？妳壹天天就是吃飯、訓練、睡覺唄？
　　看似活了七八十年，到頭來，不就是活在同壹天，重復了七八十年麽？”
　　“嗯？”葉南溪眼眸壹凝，轉頭看向了榮陶陶，對於他給出的這個理論，葉南溪覺得有些新奇，也……嗯，有些難過。
　　“給自己找個目標，活的也有盼頭。”榮陶陶背倚著圍欄，仰頭看著天空中那徐徐旋轉的旋渦，“刁蠻、任性、打人什麽的，都可以是妳人生的點綴。
　　歷史上的惡棍將軍比比皆是，但到最後，人們只會記住他們輝煌的人生功績，而對他們的缺陷付之壹笑。”
　　葉南溪靜靜的看著榮陶陶，而榮陶陶默默的看著星野旋渦。
　　不遠處的人群中，榮遠山與南誠並肩而立。
　　南誠的面色有些復雜，轉眼看向了榮遠山：“這不是壹個16歲孩子應該說出來的話。”
　　榮遠山輕輕地嘆了口氣，心中也有壹絲愧疚。
　　事實上，此時的南誠，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榮陶陶了。
　　這樣的話語，她也能說，教師也能說，但是葉南溪恐怕根本聽不進去。
　　而與她有著相同身世的榮陶陶，尤其是徹底打敗了她的榮陶陶，突然說出這樣壹番話語……
　　從她那定格的動作來看，恐怕她是真的聽進去了。
　　葉南溪輕聲喃喃道：“找個目標？”
　　“對啊，妳甚至都可以不當魂武者。”榮陶陶仰望著星野旋渦，“比如妳喜歡畫畫，喜歡彈琴，想要在自己愛好的領域裏，快樂的過壹輩子。
　　妳和其他人不同，畢竟妳家有這條件，不是麽？”
　　葉南溪：“我喜歡打人。”
　　榮陶陶：“誒？”
　　“呵呵。”葉南溪莞爾壹笑，輕聲道，“我喜歡贏，尤其是打敗對手之後，那種征服敵人的滿足感。這算愛好麽？可以成為目標麽？”
　　“嗯。”榮陶陶點了點頭。
　　事實上，這是魂武者的通病，在魂武學員的成長體系中，無論是學校還是社會，給他們灌輸的都是“勝利”。
　　那種對於勝利的渴望程度，恐怕也只有職業運動員能夠理解。
　　而與職業運動員不同的是，魂武者的勝負，往往與生死只有壹線之隔。
　　“挺好的。”榮陶陶開口道，“妳不是要參加全國大賽麽？妳可以把人生現階段的目標，定位在冠軍獎杯上。
　　爭冠的過程，就是妳自我滿足的過程，比賽要壹場壹場的打，對手也要壹個壹個的征服。”
　　說著，榮陶陶終於收回了目光，歪過頭，看向了身側的葉南溪：“這樣壹來，再想想未來兩個月的訓練與備戰，是不是覺得有些意義了？”
　　“的確有些動力了。”葉南溪錯開了眼神，再次看向了前方的旋轉木馬，突然開口道，“我們去玩。”
　　榮陶陶搖頭道：“我不去，那是女孩玩的東西。”
　　“嗯。”葉南溪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也的確應該習慣周圍有拒絕的聲音。”
　　榮陶陶驚了！
　　好家夥，真就在蜜罐裏長大的唄？說壹不二，妳說話別人都不敢拒絕的？
　　榮陶陶的內心中，對於“魂將”這壹詞匯的定義，到底還是不夠精確。
　　“那妳在這等我吧。”葉南溪壹手撐著圍欄，直接跳了進去。
　　性格這種東西，的確很難改變，葉南溪想玩就去玩了，也並不介意其他人等她。
　　“誰等妳哦，我去那邊逛逛。”榮陶陶撇了撇嘴，邁步就走。
　　葉南溪轉過身，也皺起了眉頭：“妳……”
　　榮陶陶聳了聳肩膀：“妳的確應該習慣很多東西，我和妳遇到的所有朋友都不同，我不會圍著妳轉的，明天見吧。”
　　“嗯……”葉南溪沈吟片刻，卻是再次翻身跳了出來，跟了上去。
　　榮陶陶疑惑道：“不玩了？”
　　葉南溪扭頭看著旋轉木馬的方向，眼中透露著壹絲渴望，卻是輕聲道：“腦袋本來就暈，再坐旋轉木馬繞圈圈，就更暈了。”
　　榮陶陶撓了撓頭，道：“我有女朋友了。”
　　葉南溪楞了壹下，道：“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榮陶陶尷尬的笑了笑，道：“沒什麽，我就是明確壹下。”
　　葉南溪目光錯愕的看著榮陶陶，半晌過後，也琢磨明白了榮陶陶到底是什麽意思，不由得壹臉嫌棄，道：“妳有病吧？”
　　榮陶陶：“呦呵？又想挨揍了？”
　　葉南溪雙手掐腰，壹臉不滿的看著榮陶陶：“妳真以為我打不過妳？”
　　“現在頭又不暈了？”
　　“妳……”
　　“試試？”
　　葉南溪：“……”
　　“嘿嘿。”榮陶陶突然笑出聲來，只見壹旁的葉南溪，正低垂著腦袋，雙手死死握拳，極力忍耐著什麽。
　　“閉嘴。”
　　榮陶陶：“我給妳講個故事啊？”
　　“不聽。”
　　“就三句話，很短的。”榮陶陶自顧自地說道，“從前有個魂尉，特猖狂，後來被人敲了壹悶錘……”
　　葉南溪緊緊攥著拳頭，從牙縫中擠出了三個字：“榮！陶！陶！”
　　榮陶陶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對，就是他敲的，嘖……勁兒可老大了……”
　　“我……”葉南溪猛地擡起長腿，身後突然傳來了壹道咳嗽聲音，“咳咳。”
　　葉南溪下意識的回頭，卻是看到遠處，魂將母親那極其嚴厲的目光。
　　葉南溪默默的低下了頭，也默默的放下了腿。
　　“哢嚓！”
　　榮陶陶拿著手機，壹張照片就此定格。
　　畫面裏，那刁蠻任性的葉南溪，竟是如此的低眉順眼，壹副乖巧小姐姐的模樣……
　　葉南溪心態再次爆炸了，堂堂魂將之女，什麽時候被欺負到這種程度？而且還是魂將老媽親自幫忙欺負她……
　　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徹底毀了，真的，徹底毀在了這個男孩的手裏，人生的前兩個耳光，也是因為他。
　　如果時間回到三分鐘前，她壹定會去坐那該死的旋轉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