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天後，早朝時。
　　新任執金吾陳穎聯合幾位大臣聯名彈劾治理內栗孫系之的奏折正被握在皇帝李宿顫動的手中。全場鴉雀無聲，唯有李闕心情激蕩。
　　為了這壹刻，他已經苦苦籌謀了很長時間。通往皇位之路，每壹步都布滿了荊棘，他走得心驚膽戰，但卻也是豪情萬丈。而現在，就是他從那曲折的、陰霾的林中小道中穿出，奔向那康莊大道的關鍵時刻！
　　“孫系之啊孫系之，妳很好，妳很好。”皇帝李宿的手快要把那奏折都擰成壹團了，他沒有咆哮，而只是搖頭嘆息，但大臣們都知道這樣的皇帝才是最可怕的。
　　“直接拉出去，斬了吧。”李宿輕描淡寫地道。
　　他的話猶如壹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官員都勃然變色，其中也包括李闕。這種時刻，孫系之要是直接死了，對太子的打擊將會是最輕的，等於讓李闕所有的計劃都付之東流。
　　於是李闕也顧不上隱藏自己，朝陳穎使勁努了下嘴，陳穎心領神會，出列道：
　　“陛下三思，此舉萬萬不可啊！孫系之就算該死，也應該等我們把他查清楚了以後再死，若是他就這樣死去，恐怕那站在他幕後之人就要逍遙法外了！”陳穎做出不惜觸怒龍顏也要死諫的態勢，讓幾個圍觀的大臣不由得刮目相看，這個年輕人比他們想象的更有魄力與膽識。
　　李宿知道陳穎指的那“幕後之人”是誰，畢竟他在奏章中已經毫不避諱地提到了這壹點。而他直接下令處斬孫系之，是不是也隱含著壹種包庇太子的意味在裏面呢？這壹點李宿自己都沒想清楚。他用渾濁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盯了陳穎很久，這年輕人彎著腰，背上幾乎全濕了。李闕在旁邊看著也是冷汗直冒，他總覺得父親在瞟自己，但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那麽就請陳大人說說妳的看法吧！”皇帝嘆了口氣，有點失去氣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陛下聖明！”陳穎深深朝李宿作了個揖，然後看了太子李羌壹眼，朗聲道：
　　“臣懷疑太子殿下涉及五項國之重罪，懇請陛下下令徹查此事！”
　　“其罪壹，與罪臣孫系之結成派系，擾亂國法，謀取私利！其罪二……其罪五，組建私軍，圖謀不軌！”
　　“撲通！”太子驚駭欲絕，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父皇，絕無此事，絕無此事啊！陳穎信口開河，辱我聲譽，其心可誅！”
　　李宿並沒有對陳穎扣給太子的罪名太過驚訝，而是環視壹周，開口問道：
　　“諸位愛卿，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理？”
　　沈默，還是沈默，往常遇到點小事就急不可耐要跳出來在皇帝面前展示壹番的大臣們此刻都像被灌了啞藥。他們都精明著呢，今天的事情太過突然，他們還看不清楚風向，這個時候，還是沈默最為保險。
　　“老臣，支持陳穎大人的意見，懇請皇上徹查太子與孫系之勾結，貪贓枉法壹事！”當朝丞相董修竹走出行列來，他那經歷過無數起起伏伏，風風雨雨的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波瀾不驚，但話語卻是擲地有聲。
　　前幾日看到那封密信之時，他的第壹反應是藏。這樣的老家夥深知在政治上藏得好才能活的久。但他的愛妻董麗華那柔媚的聲音又不斷在他耳邊縈繞，在勸他站隊，勸他下定決心。他深信自己攜手二十多年的妻子是全心全意為自己好的，她是睿智的，自己應該相信她，於是董修竹作出了今天的決定。
　　他想的沒有錯，董麗華的確有著非凡的智慧。但他的錯在於沒有想到董麗華的智慧是為了她的肉欲服務的，是為了她的虛榮服務的。這壹點他要到壹段時間之後才看明白，但那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大臣們面面相覷，顯然沒想到壹向老謀深算的董丞相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於是心裏都開始有了小算盤。
　　“刑部尚書路光稠，支持董相的看法。”路光稠這個人的意見是李闕之前預料到的，這是壹個幾乎純粹正直的官僚，他的行事準則很好判斷，壹切僅憑是非曲直辦事。而陳穎呈上的資料鐵證如山，由不得他不信服。
　　但是大臣們不這麽想啊，壹個丞相，壹個刑部尚書都出面了，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關聯？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了。而太子壹系的官員們，臉上的表情都非常難看。
　　還差那麽壹把火，李闕心道。盡管擔心此時出面會被李宿誤解，但是現在這最後壹根稻草必須由他自己來做了。
　　“父皇，兒臣相信兄長的清白，因此兒臣支持父皇徹查此事，才能給還兄長壹個公正！”李闕出列道，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實質的意見和前兩位沒什麽區別。李羌惡狠狠地看著他，心裏只後悔那天晚上派出的殺手沒有殺掉這個禍害。
　　“臣附議。”
　　“臣附議。”
　　李闕之後，官員們終於按耐不住了。有第壹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最終嘩啦啦地大殿上跪倒了壹片。只有幾個太子的死忠還在臉色尷尬地站著，他們不是不想和眾人壹樣，而是沒辦法。牽連得太深，也只有硬撐住看看事情有沒有轉機。
　　皇帝李宿看著這大殿上像被割了草壹樣伏下去的壹大片，心裏知道這事只有壹挖到底這個結果了。他神情復雜地看了太子壹眼，面對眾人緩緩道：“既然眾位愛卿意見如此統壹，那麽就依照大家的意見來辦，朕也絕對不會對犯法者姑息！
　　董相，朕命令妳住持此案，聯合大理寺徹查此事。持我手諭，壹切涉案人等，無論身份，決不姑息，若有膽敢阻撓辦案者，朕絕不輕饒！至於太子，由於與此案關系密切，身份特殊，朕命妳在家閉門思過，待到此案結果出來，朕再做處置！”
　　皇帝李宿壹番話說得威風凜凜，義正言辭。大殿內官員們全都噤若寒蟬，他們知道，這大梁國恐怕是要變天了。機靈的官員們都偷偷向皇子們站的位子看去，太子此時已經面如死灰，搖搖欲墜。而李闕站在那裏，雖然竭力不讓自己露出任何表情，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種飽滿的、熱烈的精氣神。
　　遙想前段時間李闕被從執金吾上撤下來時，得意的還是太子，這壹次算風聲輪流轉了。可問題是，這壹次太子還有機會再起來嗎？
　　……
　　朝堂之上，風聲鶴唳。而這後宮之中，放佛也暗流湧動。
　　長公主李煙籠近來壹直心神不寧。那天被李闕贈藥解救以後，她塵封多年的心房竟好像突然爬上了翠綠的藤蔓，活潑起來了，充滿生機了。
　　那種躁動的感覺甚至不能說是性欲。四十多歲的熟婦，像蘇月心，董麗華這樣的，固然是如狼似虎的，但其中有她們經歷過那種美好的滋味，人到中年卻求之不得的那種渴望作祟。而在李煙籠的生命中，她壹直那樣清麗無瑕，壹直那樣白壁無缺。即使是太子與圓鑒通過“黑齒丸”對她下黑手，也只是占占手腳上的便宜，從不曾真正攻破那最後壹道防線。在這種情況下，她的躁動更像是壹種純粹的情感，渴望心靈上得到慰藉。
　　這樣糾結著，她竟不知怎地走到了未央宮來。這是那個人母親的宮殿，李煙籠這樣想著，有點害羞。自己與他的母親差不多年紀，竟對他生出這種羞恥的情感。
　　只是她不知道，蘇月心比她坦然的多，早已徹頭徹尾地投入李闕的懷抱。
　　“姐姐。”未央宮內，李煙籠親切地挽起蘇月心的手。她今日壹身牙白色的紋羅裙，與蘇月心黛色月季花的宮裝形成鮮明的對比。壹濃壹淡，壹艷壹素，真的是相得益彰，美不勝收。
　　蘇月心看著李煙籠般般如畫的臉蛋有些驚艷，心想少有女子能在容貌上讓她觸動的。
　　兩人便親切地開始說些體己話。李煙籠不是閔柔，蘇月心哪怕心裏有些小心思，也絕不可能明說出來，只順著李煙籠的話頭，先聽聽她的意思。
　　果然，長公主的話語總是有意無意往李闕身上引。諸如“我那侄兒近日可還有來看望姐姐”“姐姐命好，生了個這般優秀的兒子”“上回闕兒還和我聊到……”
　　之類的話層出不窮。蘇月心暗道，這長公主倒是純情的很，要是像自己浪蕩的閨蜜大元帥壹般，此時恐怕已經挑明對自家兒子的性趣了。長公主不會還是處女吧？蘇月心腦海中蹦出壹個想法來。
　　對於這樣純情的長公主，蘇月心更覺得不能把話講得太明了，於是在整場談話中只是不停地描述李闕那些出色的事跡，倒更讓他的姑姑眼中異彩漣漣。
　　到末了分別時，蘇月心不失時機地提出：“妹妹啊，要說惠妃的宮殿鬧鬼這事，姐姐我有壹個重大的發現，就是不知該怎麽和陛下說。妳跟陛下親近，請妳讓陛下抽空找個晚上親自到紫寰殿去看看就明白啦！”
　　蘇月心這話說得隱晦，卻也直白，就是說那有點見不得人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和皇上說，妳去說吧。李煙籠也明白蘇月心的意思，本來依著她的性子，這種事情是盡量避開的。可今天和蘇月心聊了壹下午，她竟生出和這位皇後娘娘極為投緣的感覺，再加上心裏那些小心思，她就順口把此事應了下來。
　　蘇月心見她答應了，心中竊喜，自己略施手段就又給兒子情人壹股很大的助力，卻不知李闕又會怎麽獎賞自己呢？這美熟婦望著李煙籠遠去的身影，有些騷癢地扭了扭肥臀。
　　……
　　幾天後，太子府。
　　這兩日太子被皇帝禁足在家，感覺自己就好像被關在籠子中待宰的雞鴨壹般。
　　“殿下，萬不可如此頹唐啊！”勸諫之人壹身萬年不變的黑衣，正是上次太子派遣去刺殺李闕之人。
　　圓鑒端坐在壹旁，凝神不語，他是真的想不到李闕能耐如此之大。原以為自己和太子聯手，搞死這小子還不是手到擒來，現在看來是自己低估他了。
　　“是啊殿下，局勢還不算到無法挽回的時候。”太尉徐承棟和幾個太子死忠也在壹旁附和道。
　　太子擺擺手，露出壹絲苦笑：“諸位放心，我李羌還沒到那種束手就擒的地步。
　　只是根據這幾天的情況看，董修竹那老東西是鐵了心要辦我，太子府都被他翻了好幾次，不少很重要的證據都被他拿走了。若是如此下去，我這罪名坐實，幾乎是鐵定要被父皇廢掉的。此番與諸位密會，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背水壹戰的辦法！”
　　“殿下，事到如今……”徐承棟目露兇光，壓低了聲音，在座之人都立刻察覺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心臟開始不安地跳動。
　　“要知道如今京城的防禦力量，無非就是城防營和禁軍兩股。其它的防衛力量，包括閔柔元帥的軍隊，到達京城都需要壹定的時間。而禁軍統領何風茄可是殿下的死忠，也就是說壹旦出事，殿下可以依靠禁軍迅速控制京城局勢。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咱就不如壹不做二不休……”徐承棟的話說得很露骨，但也不是沒有道理。自古以來兵權為大，若太子真能快刀斬亂麻地來壹場政變，在勤王的大軍趕來之前就控制住局勢，到時候太子作為正統，眾人就算不服也得服了。
　　“此言甚善。”太子道，“徐太尉，麻煩妳傳我手令，密調南州十萬精兵火速上京，如此我京城內外都有接應，已先立有背水壹戰之地！”
　　“徐太尉的話不無道理，但這應該是我們做的最壞的打算。”這時那黑衣男子拍了拍衣服，道：“在走到這壹步之前，我想我們還要往其它方面努力下，比如皇後娘娘那邊……要知道皇後娘娘自己在朝內有著極高的威望和人脈，陛下對她非常信任。同時蘇家乃是名門望族，多人在朝廷擔任要職。若是能請皇後娘娘為殿下說點好話，此事或許還有點轉機。”說完他便用眼神示意李羌。
　　在座的眾人，只知道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的關系壹向不錯，可在這個節骨眼上，要說皇後娘娘不支持自己的親生兒子，反來支持李羌，眾人是不相信的。他們又怎麽會知道太子竟和皇後有過不倫關系呢？
　　不過李羌卻點了點頭：“宋先生說得在理，皇後娘娘那邊，我是壹定要想辦法爭取的！”
　　心裏卻想著，這騷婦與我在床上那般山盟海誓，卻不知在關鍵時刻，是否還會相助於我。不行，有必要偷偷潛入宮中見她壹面了。
　　於是此日傍晚，蘇月心正忙裏偷閑為愛兒做些女紅，小太監常山卻鬼鬼祟祟地過來說太子李羌求見。蘇月心也是嚇了壹大跳：這李羌在這個風口浪尖之際還敢違背皇上的禁令來見自己，看來是真的把她當成救命稻草了。
　　蘇月心對著鏡子稍微整了整妝容，朝鏡中那禍水壹般的美人嫵媚壹笑。她準備最後給太子下壹份麻痹散。
　　“母後！”“羌兒！”
　　未央宮內，蘇月心與李羌抱在了壹起，李羌情不自禁地吻上了這美熟婦。蘇月心這壹次沒有躲開，這壹吻或許是她對李羌最後的告別。
　　太子的手隔著薄薄的宮裝，拂過美婦胸前的高峰，臀間的深谷，蘇月心閉眼感受著，放佛又回到那日在假山上的肉體癡纏，顛鸞倒鳳。良久，她輕輕推開了李羌，柔聲安慰道：“羌兒妳放心，本宮早已經是妳的人了，壹定會全心全意地支持妳。”
　　李羌大喜過望，趕緊趁機和蘇月心討論了壹系列扭轉局勢的辦法，蘇月心都壹壹應承，只權當敷衍他了。李羌不知，還以為她真心實意，談了壹會心情竟好轉不少。
　　蘇月心乘機暗示性地提出她的真實目的：“羌兒，此番妳蒙次大難，惠妃姐姐那邊是最焦急的，我看妳也應該趁此機會偷偷地與她見上壹面。”
　　李羌不疑有他，連聲稱是。就算蘇月心不說，他也要去探望壹下母妃的。盡管很多時候只拿生母惠妃當作泄欲工具，但是那份母子情感總是割舍不掉的。
　　於是夜色下，蘇月心送李羌從後門離開，臉上的得意之色止也止不住。
　　與此同時，皇帝李宿心裏掛著妹妹李煙籠的建議，晚膳後特地屏退了眾人，決意逛到惠妃的紫寰殿去看壹看。
　　作者說明：由於高潮將至，思路清晰，特發這兩章作為過渡章節。然後還要說明壹下，本書雖名為冊母為後，但並不是寫到李闕登上皇位，蘇月心當上皇後就完了。實際上這差不多算是本小說的上半部分，之後還有不少劇情要寫。比如帝後恩愛，後宮陰謀，內憂外患之類的，我的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打算。所以還是請大家繼續關註吧。